煉獄(一)

煉獄(一)

雖說有維克多的提醒,但要從一座已經進入備戰狀態的城市裡大量疏散居民,對剛上任的盧希恩來說還是過於困難了。尤其是在阿爾貝雷希特的眼皮底下,即使有神臨做後盾也不敢做得太過明目張胆,盧希恩只能派遣牧師進入珍珠島,試圖從信仰入手,可真正能出城的人終還是遠遠低於他的預期。

無奈,明知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應該頻繁聯絡,盧希恩還是再次找上維克多。聽了他的苦惱,巫妖一攤手,表示愛莫能助。它此刻的身份是帝國繼承人,不可能在未經阿爾貝雷希特的許可下直接參与到疏散民眾的行動中,那不但幫不到盧希恩,反而會給一心除掉它的反對派抓住把柄。

而且,維克多擔心這或許是阿爾貝雷希特故意布置的陷阱。目的不是針對自己,而是被阿納爾強行扶上教皇之位的盧希恩。

就算再不怎麼將盧希恩放在眼裡,教廷的實力仍不容小覷。阿爾貝雷希特再如何自信,也對教會有一定的忌憚,否則他也不會特意弄死曾是他盟友的阿納爾。

「但願阿方索不會那麼愚蠢的跳入祖父設下的圈套,我也希望儘可能的把百姓的傷亡降到最低。」這是盧希恩所期盼的,只要阿方索不登陸珍珠島,聖歌遺留下的大型魔法陣也不會啟動。海戰雖然不是教廷的強項,但至少不會波及平民。而且帝國的海軍不弱,真打起來未必吃虧。

「也許……我可以用教皇的身份請求祖父不要採用珍珠島做誘餌……」

對於盧希恩的想法,維克多回予的是一貫的冷笑。

「天真!你該如何向阿爾貝雷希特解釋不在場的你是如何聽到這樣的軍事機密?」

「誒……你不是在場嗎?再說我身為教皇知道戰略布置又有什麼不妥的。」

「當然不妥,他說這話的時候我並不在場。雖然我是連猜帶偷聽的知道他的決策,但這並不代表你也能堂而皇之地與阿爾貝雷希特商談是否該犧牲如此多的平民。你該了解他的脾性,唯我獨尊的時間久了,他已經習慣沒人反對他的決策,即使你現在貴為教皇也不能改變什麼。」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上……」原本盧希恩以為在陣營大戰結束前,祖父都不會對維克多和阿納爾動手,他的野心必須要這兩個關鍵人物支持。可事實總是無情地打碎他對未來的期想,阿納爾死了,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總是他的某個決定引起祖父的不滿,繼而招來殺身之禍。

「太過仁慈對你沒好處,即使是代表光明之神的教皇同樣不可避免手染鮮血,你真以為阿納爾的上位像史書所記載的那般順利?聖歌的滅族他可是要背負上一半的罪責,這個叛徒把只有聖歌知道的秘密泄露給阿爾貝雷希特,以換取諾丁皇子的支持。狼狽為奸這個詞用在他二人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

「你不是不在意聖歌被滅族嗎?」多少知道一點內幕的盧希恩愕然的反問,他一直以為維克多是不在乎被他拋棄的家族,可現在聽它的語氣,似乎……沒有它所表現的那麼無所謂。

「沒錯,我是不在意聖歌被滅族,所以我沒有對阿納爾採取任何報復。」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說剛才那番話……話到了嘴邊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盧希恩知道維克多也是有底線的,它再怎麼無欲,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無視,並經是它曾經的家族,是它以人類存在過的證明,否則它也不會為了『聖歌存在的意義』這種問題墮落、叛變信仰,身為亡靈的它也不該糾結『聖歌』這個對它已經毫無疑義的身份。

「看來是沒必要了……」

低喃聲輕得幾乎聽不清,看不到維克多的表情,只能憑聲音判斷的盧希恩只好詢問維克多剛才說了什麼。

「你剛才的口舌全都白費了,因為……魚咬鉤了。」

盧希恩握著傳聲戒指的手一緊,魚咬鉤……阿方索軍已經到附近了?

身隨心動,盧希恩推開房門走到船舷邊,果然看到北方的海面上有一支數量龐大的艦隊正朝珍珠島的方向開去。

一名神色慌張的牧師跑過來,報告剛發現一支不明身份的船隊正全速開向珍珠島,順便稟報紅衣執政官求見。

「我該怎麼做……」將戒指捏在手心,盧希恩既是自問,也是問距離不遠、卻必須用偷偷摸摸的方式才能交談的維克多。

「什麼都不必做,看你那位神勇的祖父發揮吧,這是他的舞台,是他迫切期望的最後之所,身為孫兒,你怎麼能違背祖父的意願。」說完,維克多切斷了魔法連接。盧希恩長嘆一聲,將戒指重新帶回指間,正好隨行的紅衣執政官趕到。

「陛下,已經確認過了,是阿方索的海軍。您打算怎麼做?」紅衣之首的拜雷恩特作出一副請示的姿態,完全看不出他有推翻盧希恩自己當教皇的野心。

「我有什麼想法都不重要,關鍵是祖父已有決斷。即使阿納爾在世,也無法違抗他。」

幾名紅衣執政官對望了一眼,都沒有再說什麼。心知肚明盧希恩說的的確是事實,有阿爾貝雷希特在場,教會根本無法掌握主動權。

拉開被猛踹的房門,維克多看到了神跡軍指揮官中最討厭自己的謝爾伊。

「陛下傳喚你。」

「哦……這可真是榮幸啊,居然讓你這為第一軍團長親自傳話。」其實維克多知道阿爾貝雷希特絕不會派遣一位高階指揮官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謝爾伊把僕役支開無非就是想利用這短暫獨處的機會做點或說點什麼。

「不要太得意了,你這混蛋亡靈。」

「對未來的皇帝說這樣的話,按照帝國律應該算作忤逆還叛變?」

「你還不是皇帝!大逆不道的傢伙!在陛下尚健在的時候就以皇帝自居,你這個狂妄的……」謝爾伊惱羞成怒的低吼引來了另一位指揮官,第二軍團長薩恩。

感覺到氣氛的怪異,薩恩連忙上前拉住滿臉怒意的謝爾伊。

「失陪了,我趕著去見阿爾貝雷希特,沒時間陪你在這裡比拼音量。」

「你!放開我,薩恩……」待維克多的身影轉過拐角,謝爾伊表情一斂,冷靜得無法和之前滿臉怒意聯繫到一起。

「你們說的沒錯,這傢伙的確不簡單,無論我怎麼挑釁,他就是不肯上當。」

「別小看他,無論頭腦和身手他都遠超兩位皇子。若沒有點本事,是不可能在首席之位上坐這麼久。」

「可惡!我討厭他那副自信滿滿的臉,總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回想起剛才挑釁時對方眼底的瞭然,謝爾伊一拳擊在門框上。

若說陛下是頭雄獅,那這個巫妖就是條蛇,陰險狡詐,滑膩得讓人捉不到任何把柄。

「別忘了陛下的交代,在下達確切的命令前你最好不要有任何舉動,就是想也不行。」薩恩擔心謝爾伊會忍耐不住,作為三位軍團長中最年長者,謝爾伊對阿爾貝雷希特的忠心已經偏執到幾近變態的程度了。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熄滅他那靈魂之火……」憤憤不平地謝爾伊被薩恩拖走了,他們倆都未曾料到,已經離開的維克多其實並沒有走遠,而是變成難以覺察的影子,就躲在拐角處偷聽他們的談話。從維克多身邊經過時,他們壓根就沒覺察到腳下的淡淡黑影不是陽光投下的陰影。

神跡大軍雖然有超脫人類的肉體和力量,但終究不是亡靈,他們也只是藉助聖物的力量多活上一段時間的凡人,不具備亡靈能感知四周生命的能力。

下達確切的命令之前嗎……這麼說,阿爾貝雷希特已經想好怎麼處置我這個兄長了。可惜,又要讓他失望了,我這次回來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復仇。

以影子的狀態躲過在船舷上來回奔走的士兵,趕超在薩恩與謝爾伊之前來到飛空艇的指揮室,回復原本大小的維克多就看到阿爾貝雷希特在那副巨型的立體地圖來回踱步。

「先鋒軍來了。」看到維克多,阿爾貝雷希特語氣淡然,不過仍難掩隱藏其中的興奮。

「阿方索的海軍嗎……」現在的阿方索海軍大部分成員都是流亡的海盜與流民,十足的炮灰部隊。黑暗陣營把他們派出來也沒指望能首戰告捷,無非就是想探探光明陣營一方的戰略而已。

「我已經布置好了,把他們引到珍珠島,讓那裡的防禦法陣對付這支連民兵都算不上的軍隊。」阿爾貝雷希特伸手在地圖上連續點了幾下,維克多注意到他手觸摸到的地方立刻黯了下去。

魔法聯絡裝置……這地圖與魔法聯絡是直通的,根本無需書信或口頭調度,阿爾貝雷希特可以直接指揮,連傳訊的時間都省了。

巫妖投射在地圖上的目光隨著阿爾貝雷希特的手指一同黯下去。

作為最後一代族長,它清楚布置在島上的防禦法陣一旦被觸動將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屆時,這座小島會變成煉獄,無論是來犯的阿方索海軍,還是在島上來不及逃走的居民。

聖歌設置的防禦法陣不是用來禦敵,而是要同歸於盡的極端咒術,滅族之日因為阿納爾的叛變而未能啟動,今天,要被滅了聖歌一族的男人用在對抗他的敵人上,這讓一向無所謂的維克多心裡產生了一股抑制的不悅感。

殺了他!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殺意還沒來得及表露,就被理智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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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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