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銀女郎
雲樓之巔,雲霧繚繞。女子藏匿於白雲間,若隱若現,只依稀瞧見一襲紅衣。夏侯瑾站在雲巔,由於擔心會失足墜下雲端,神色難以放鬆。
「樂家女郎剛嫁給衛家小郎君,怎會成了鬼魅?還望女郎解惑---」
「那樂家女郎早年落水已卒,樂廣乃玄門門徒,為了留住愛女,不惜使用禁術,強行將魂魄封在肉身里。誰曾想,衛家小郎君命格屬陰,助長了陰魂,魂魄得以衝破封印,跑到鬼市,成了孤魂野鬼。」
原來新婚之夜的大夫,是為新娘請的。新娘在新婚之夜慘死,半點風聲也沒有,要麼就是衛家瞞得緊,要麼就是樂家早就收到新娘的死訊,因為理虧而不願伸張。衛小郎君曾去月家請樂廣解夢,樂家女郎見小郎君,心中歡喜,童言無忌,說長大后要嫁予衛小郎君。
此事力氣,夏侯瑾打算前往衛家查探,是否真有此事。
「這紅珠,可是女郎貼身之物?」
紅珠閃爍,赤光璀璨。
「曾經是,現在不是。」
紅衣紅珠,鬼市鬼眼,夏侯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綠珠。
「金谷園中有位婦人,名喚綠珠。一直在尋找她失散多年的姐姐。她的父親慘死,她成了石大官人的寵妾。她的夫君將她視若珍寶,時常向賓客炫耀---」
「逝者已矣,何必自尋煩惱。」
既是對方家事,夏侯瑾不好過多干涉,只道:
「這紅珠,女郎可是轉贈給了一位少年?」
「不是少年,是一位女郎。」
一股力襲來,夏侯瑾墜下雲端。白雲散開,女子顯露真容,果真是一張絕世脫俗的面容,日月願意為之黯然失色,俗世美景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本以為綠珠已是世間絕世,見了紅珠才知,綠珠也不過如此。
——
回到縣衙,夜已深。荀師爺按照夏侯瑾提供的線索,重畫肖像,不過寥寥幾筆,畫上少年便成了俏麗的小女郎,眉目間靈氣十足。夜已深,夏侯瑾讓荀師爺先回屋歇息。他送荀師爺到門口,合上門轉身,卻見畫上女郎站在桌案旁,手裡拿著師爺的畫連連讚歎『奇哉』。
她便是那位假扮白銀公子,在衛家胡亂攪局的嫌疑犯。
「門窗均上了鎖,你是怎麼進來的?」
夏侯瑾暗暗提氣,故作鎮定,思忖著如何一擊制勝,捉住嫌犯。
山思緣瞥了他一眼,而後笑道:
「鬼市無門,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呢?潛心修道之人,使用術法可遊離於虛實之間,穿牆而過,亦非難事。」
「你潛入縣衙,意欲何為?」
「自然是為了那位畫技過人的師爺,他可是姓荀?」
「是---」
「如此才情,給你做師爺,屈才了。」
說著,她將畫像置於燭火之下。
「住手!」
夏侯瑾飛身欲阻止他,卻被一道金光擊退,全身麻痹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畫像化為灰燼。
「我並不理解雲樓之主為何會將我的真實身份告知於你,許是在這亂世,像你這般孜孜不倦追求真相的人很是罕見吧。不過,樓主看重你,說明你確有過人之處,只是不能被我所欣賞而已。做個交易如何?我告訴你幕後主使,你便忘掉白銀公子這個人,如何?」
先是展示自己不可違逆的強大修為,又拋來橄欖枝,她倒是很擅長恩威並施啊。
——
「倘若你並非主謀,夏侯又怎會為難你?」在這洛都,夏侯瑾早就學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利用自己微弱的權利,追求微弱的公道,「只是你的一言一行,必須有證據佐之,否則夏侯不敢信。」
「證據沒有,但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定罪講究證據。」
「如此,你便當故事聽了吧。我暗中調查,已有一年多。那賊子為趙王謀事,若不殺他,洛都恐又生大亂。」
「賊子是誰?」
「白振。」她拿起紙筆,開始勾勒那人的貌相,「他的祖先乃是名將白起,他自己也是謀世之才,兵家之子,潛伏在玄門,利用玄門弟子到處謀害良臣。道家貴無生玄門,道家崇有始生萬象門。兵家不臣生權門,他是權門之主,亂世之禍根。」
她舉起畫,五官清晰,雙眸清冷,不裝善意。寥寥數筆,便能將人物畫得如此傳神,可見她的畫技不在荀忌之下。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才能,著實罕見。
「如今權門勢力日益壯大,兵家、皇家,皆有其爪牙。我曾冒險行刺他,反被他用大荒之力所傷。」
前邊他聽懂了,大荒之力沒怎麼聽明白。
「你也是十年寒窗熬出來的,想必也聽說過,巫蠱之禍。」
「武帝晚年昏庸,沉迷女色,逼死妻兒,非明君也。」
「然而我要說的,是你看不到,也聽不到的那些。」
——
「上古巫門始於開明山,有六巫,以屍姬為首。上古覡門源自靈山,有十覡,以大荒君為首。最初巫門與覡門在人間均有門徒,一次靈山大荒君造訪人間,發現屍姬聲望遠高於自己,便前往開明山,想打敗屍姬,以此告知世人,他才是人家最強大的神靈。然而,他敗了,斷了龍骨。大荒君回到靈山,四處搜尋靈草,提升修為,甚至不惜前往歸墟,盜取邪火,終於走火入魔,化為邪神,殺了屍姬。十覡不齒其行徑,與六巫合力,封印大荒君。大荒君卻在封印前,將一縷邪魂拋向人間,附身於殺戮之氣最重的兵家弟子身上。六巫為追殺邪魂下人間,卻被那名兵家弟子以凡人為刃所屠戮。六巫為巫神,寧願入輪迴,也不願生靈塗炭,便拼盡全力,與邪魂同歸於盡。」
「你是說,大荒君控制了白振,欲亂天下?」
這只是其中一種猜測,也有可能,白振便是實力尚未完全蘇醒的大荒君。如果是這樣,還好應付。但倘若白振只是大荒君的一枚棋子,那就難辦了。
「大荒君盜取邪火后,以人心至惡為食。世道越亂,大荒之力越強。」
夏侯瑾腦海中浮現雲樓之巔絕世容顏,心中已信了九分。鬼市既然存在,神魔自然也就存在。不久前他在鬼市,還親手殺了一隻鬼。
「證據呢?」
作為縣令,沒有證據,他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嫌犯。
然而話音剛落,夏侯瑾便被瞬間逼近眼前的山思緣一拳擊倒在地。
「我若是做賊心虛,眼下便能殺你滅口,一勞永逸。但我知你並非不辨是非之徒,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我自會將證據雙手奉上。如若屆時我食言了,你便將我判刑交差吧。」
山思緣走了,夏侯瑾權衡再三,將畫卷捲起來,藏進花瓶中。夏侯瑾心中明白,山思緣不可能是幕後主謀,更不可能是幕後主謀的棋子。
如果她和殺手是一夥的,何必費心搭救裴危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