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車隊的速度不算很快，也不算很慢。馬車，都是之前拉輜重用的。按照負責運送遺體士兵主官，也就是同古德里安一輛車的駕車的中尉的述說，古德里安才大概明白自己這場剛死裡逃生的阿斯嘉平原戰役前因。

三日前，奧丁大帥連續收到阿斯嘉山道駐守部隊龍鑲衛的緊急軍報：獸人與地底黑暗精靈勾結，引開了隨軍駐守的大法師道格拉斯，獸人先知在阿斯嘉山道背面強行打開惡魔之門，無盡的惡魔湧出，阿斯嘉山道腹背受敵，請求緊急支援！元帥立即集結三萬鷹揚衛讓奧古斯都將軍星夜馳援。而當今天早上到達阿斯嘉平原戰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古德里安知道，戰鬥昨天就結束了。自己就是那時候醒來的。只是，戰場上只有獸人屍體，惡魔呢？阿斯嘉山道應該已經成了獸人與黑暗精靈的營地，從而成為進可穿過阿斯嘉平原直達阿斯嘉城牆，退可守住阿斯嘉山道扼住人類通往獸人領地的出口。從此，阿斯嘉平原不知將成為多少將士的隕落之地。

中尉知道古德里安頭部受創失憶，所以並沒有詢問為何龍鑲衛會從阿斯嘉山道離開並在阿斯嘉平原中部與獸人部隊大戰的原因。一天下來，古德里安除了中尉講述戰因的時候問過幾句，就再也沒有說過話。而因為法師團早上與修築營加快營地工事修築的原因，沒來得及給龍鑲衛遺體整理儀容與保鮮，所以當車隊出發小半天之後奧古斯都將軍把修築工事完畢的法師團大部分成員都派回來進行戰士遺體儀容的整理與遺體保鮮。古德里安就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這些在車隊間忙碌的法師們。

鷹揚衛的法師團有四十名正式法師，由大法師馬丁.路德金率領。除了大法師與另四名高階法師留在鷹揚衛營地之外，三十六名中、高階法師都被派遣到車隊來。一直忙碌到日落之後，法師們才整理保鮮完所有的遺體。當車隊停下準備紮營的時候，法師們來到古德里安面前，讓負責車隊運送的中尉簽署了任務完成文件。這時，車隊後方馳來三匹戰馬，為首的騎士在靠近法師們的時候跳下馬來撫胸行禮后遞出一份文件：「尼采大人，下午營地遭受獸人進攻，將軍下令法師團立即返回配合部隊撤離，並分派人手回阿斯嘉城牆向元帥彙報與請求支援。」

法師團中為首的中年法師接過文件，然後轉身交給一名隨從法師叮囑了幾句。隨從法師接過文件后便施展飛行術向阿斯嘉城牆方向飛去。尼采法師目送隨從法師離開，顧不得運送車隊中尉的任務回執，直接帶領剩餘的法師順著車隊的來路向鷹揚衛營地飛去。而報信的騎士也分出兩人繼續往阿斯嘉城牆方向賓士，另一人則上馬向鷹揚衛營地折返。

目睹了這一切，負責運送車隊的中尉立即下令停止紮營，連夜向阿斯嘉前進。

這樣行進了半個晚上，後半夜的時候，鷹揚衛撤隊的傷兵護送著鷹揚衛戰死士兵的遺體已經跟上了車隊。這批傷兵大概有四百來人，都是行動不便的重傷。而戰死的鷹揚衛遺體，有近一千五百人，這還是能收集到的，據說還有大概兩三百戰士的遺體因為戰鬥還在持續的原因沒能收集。於是車隊與傷兵合併，繼續加速向阿斯嘉城牆前進。

到了天亮的時候，又有一批傷兵與戰士的遺體跟了上來。三百多名重傷兵與兩千多名戰士遺體。給古德里安駕車的中尉目睹著這些傷兵與遺體，雙目發紅。在車隊合併修整的間隙，中尉把車隊運送的士兵們集合了起來：「兄弟們，我決定去前線支援將軍！」

集合起來的近兩個中隊五百多人，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出聲，唯有一雙雙發紅的雙目死死盯著中尉。

「但是，受傷的袍澤們，死去的兄弟們的遺體，還需要我們護送回去！我命令！入鷹揚衛沒有超過兩年的，出列！」中尉平靜而堅定的聲音穿透東邊射過來的陽光，落在每一個士兵的耳朵里。

沒有人動。所有人，沒有人動。

「出列！！」中尉咆哮了起來。中尉的聲音驚動了四周躺在車上的重傷員。瞬間，四周低聲抽咽的聲音陸陸續續傳了過來。

還是沒有人動。

中尉雙目發紅，胸膛起伏。

「再說一次，這是命令！不服從命令，直接軍法處置！出列！一！」

沒有人動。

「二！」

中尉數著數，一般來說，都只數三聲。

士兵們默契地，誰都沒有動。

「伊凡，魯尼，亨利，出列！」中尉不再數數，咆哮著從隊列前有過，沒念一個名字便一腳把他踹出隊列。「格林，納爾，出列！」

被踹出隊列的士兵，一個接一個，每個人都沉默地低下頭。一直到中尉把整個隊列檢閱完，一共踹出了近兩百名士兵。

「運送袍澤遺體與重傷袍澤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不要讓我們失望。」中尉對著這些被迫留下的士兵說完這句話，便帶著沒被點到名字的士兵們上馬馳向了前線。這也是古德里安以後的記憶里中尉留下的最後畫面。

中尉沒有向古德里安道別。中尉也沒有詢問古德里安是否要和他返回前線。而古德里安目送中尉帶著隊伍遠去的背影時，才發現自己竟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留下的士兵們自發地整理車隊，安頓重傷員，然後繼續向阿斯嘉城牆行進。整整一個白天，後方不再有傷員或者遺體跟上來匯合。古德里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安。而由於馬匹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好好休息過，速度越來越慢，於是在入夜前士兵們決定休息一個晚上，明天繼續出發。這讓古德里安隱隱不安的預感更加強烈。

車隊駐紮在一片斜坡之後，近千部馬車層層疊疊圈起了幾大圈子。說是馬車，其實很簡陋。四個輪子上架幾塊木板，由於拉的是戰士的遺體，每三匹馬組成的車子都加了三層木板。這些馬並不是戰馬，爆發力沒有戰馬強，個子也沒戰馬高大。但是勝在耐力足，性子溫順，食料不挑剔。不然，兩萬多戰士的遺體與傷員，光搬運就是個大難題。

士兵們自動分成十幾組，安扎在車隊四周，同時向除了阿斯嘉城牆外的三個方向都派出偵查的人。以五里為界，有情況以煙花為信號。古德里安因為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主動接過值夜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