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日遇小事
(一)討債
御宴酒樓的老闆阿華整理著大把的欠條,不時吩咐著手下的夥計去催賬。這家都欠一年了,無論如何要要上來,這張沒事,可能最近忙沒來吧。看著看著阿華愣住了,這是一張兩桌的欠單,簽名高風亮。阿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可能,高書記沒來過呀!還兩桌?同樣的酒菜,不是他難道還有第二個,賒賬的都是熟人……沒有第二個呀!」
「阿玉,阿玉,」阿華大聲叫著吧台小姐,「x月x日高書記來過咱這裡嗎?」「那個高書記呀?」阿玉是個苗條端莊的女孩。「就那個!上次來咱這,我讓你們好好認著的那個!我在不在都可以簽字的那個!」阿玉想了好久才恍然說「奧,你說那個當官的!就你把人家拉來了那一次,那一幫人再也沒來過。」
「怪了……」阿華琢磨著,「認倒霉?兩桌700多塊呢!」
「你打個電話問問,或許他家裡人什麼的,你忘了呢?」阿玉小聲提著建議。
「他家裡人?」阿華抬頭看看阿玉,「不可能!他家嫂子我熟,這字不是她的。」
阿華想了想,帶上發票,拿著那張菜單,自己去了高書記單位。剛好高書記一個人在辦公室看文件。一見是阿華,就放下文件笑著說,「又來拉俺上你那裡去!這次不行了,咱這伙房開火了,所有接待任務都在伙房裡,哪裡也不去了!」
公務員進來倒上水出去了。阿華一笑,「俺除了來拉你去吃飯就沒別的事!」「什麼事?只要能辦到的一定效勞!」
高書記依然笑著,直了直腰板。「其實呢……」阿華頓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高書記辦公桌前,打開包拿出了那張明細菜單,「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可我實在想不起與你重名的熟人了,麻煩幫我想想?」
高書記看了看菜單,收住了臉上的笑容,對阿華說,「你坐下等一會,我問問,」抓起話機撥通了辦公室主任的號碼,「咱都多久沒出去了,上面來人都在伙房接待的。」
高書記又打通了老婆的號碼,「X月X日兩桌,在御宴!你同學那個酒樓!沒人去呀!X月X日……」老婆在電話那頭努力搜索,「問問你大哥吧!那天是他孫女過生日,孩子第一個生日去的親戚不少。」
老婆的一句話提醒了高書記。高書記的臉一下陰了下來。再仔細看了看那字,果然。「行,這錢我付了,」高書記從包里掏出錢如數點給阿華。
阿華推辭著,「不,高書記,咱雖然是同學,可這不是你的,你說,我來吧!就是想讓你幫忙找著這個真正的主,你看我又不是來要賬的……」「拿著吧!無緣無故的人也不會簽我的字!」
「那是誰呀?反正不是嫂子。」
「我大哥去過吧?」高書記一句話點醒了阿華,「可他是高凡亮!」阿華又拿過單子看了看,想起來了。是他,就是那個高凡亮,孫女過生日在她那兒請了兩桌,走時說過兩天來結賬,因為是同學的大哥,一直都挺熟的,就讓他簽了字,看也沒看就收了起來。
「別整天嫂子嫂子的,咱倆誰大呀!」高書記把錢遞給了阿華,「你不是當官嗎!要不,叫她高夫人?」阿華邊說笑著收了錢,開好發票回去了。
高書記撥通了老家的電話,「哥,缺什麼你給我說,我沒時間,讓你弟妹給你送去,再說了,咱又不缺那幾百塊錢,你簽我的字幹什麼?」
沒等高書記說完,大哥張口就罵開了,「小死孩子!忘了!當年你上學的時候了!不是當年,我拉小車,我死活供你,你有今天!出息了,敢來教訓我了……」
高書記把電話輕輕放到一摞文件上,任憑大哥咆哮如雷,「不就是幾百塊錢嗎,還用得著打電話來問,明天拿上錢還他去!……」角落裡傳來大嫂的聲音。大哥聽不到電話迴音,恨恨的把電話掛了。他余怒未消,在院子里不停地走來走去,宛如一隻暴怒的困獸,正午的陽光,把他的身影縮成了一個小黑點。
高書記見電話里傳來嘟嘟聲,就把電話掛了,把發票撕碎、揉爛了、重重地扔進紙簍里。他走到窗前,拉開窗子,一陣微風迎面吹來,窗下的幾叢竹子長勢正好。
(二)手術室外
老公因為扁桃體發炎住進了醫院,因為要做手術一早我就趕了去,可還是晚了那麼幾分鐘,於是我只好坐在手術室外大廳的椅子上等。眼見著病號被推進去推出來,護士大聲叫著病號家屬,大廳里的人一撥一撥的換。
電梯里推出來一個老人,由於挨著門口近,所以看得清了些。應該是外傷,並且傷在頭部,雖然已經做了處理,但明顯看得出頭部一側很大一塊凹陷,兩隻手漫無目的的一動一動。起初以為或許不太要緊,手能動,仔細一瞧才知道,那是抽搐,我的心一緊。緊接著從樓梯上呼呼跑上來幾個年輕人,緊著與護士交接者什麼。樓梯上慌慌得上來一個女子,簡單的黑色衣褲,黑色的平跟布鞋,直直的站在大廳中央,愣愣的盯著手術室緊閉著的門。與護士交接完了的年輕人,拉了女子一把,「坐會兒吧,」
「哎呀,媽呀,累死我了,」自己先癱到椅子上,女子機械的坐下,壓著聲音嗚嗚的哭。那聲音極低,讓人聽著卻極難受,甚至讓你找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護士大聲喊著「王XX家屬!」女子一下止住哭聲從椅子上彈起奔過去,年輕人也從椅子上撐起來跟過去,護士交代幾句,兩人匆匆下樓而去。再上來時跟了一大幫人,倆年輕人坐在離手術室近的椅子上,女子帶著其他人到大廳盡頭的側廳去等。
手術室門再一次打開,護士大聲喊「王XX家屬!誰簽的字!」
倆年輕人一塊兒站了起來「他女兒!」
一個走向護士去看究竟,一個邊喊著「王燕!」邊走向側廳。女子已經趕了過來,眼睛直直的盯著手術室。女子奔進手術室門內,醫生正在等她。醫生剛說了幾句,只聽「撲通」一聲。
手術室外有人小聲議論「跪下了,跪下了。」緊接著傳來女子哇哇大哭的聲音「大夫,求您了!」。女子被攙了出來,一大幫人圍著她。一個年輕人把她摟進懷裡,一個老年婦女輕輕拍著她的肩「好孩子,別這樣。」
女子只邊哭邊喃喃著一句話「您不知道,爸爸有多疼我,他多疼我。」
忽然,那邊傳來另一種聲音。一個男人提著一包花花綠綠的營養品往外走,一個女人拉扯著,邊拉拉扯扯邊走邊吵。男人也還講究,女人雖不時髦也絕不落後,長得雖不漂亮,但讓人看著也絕不討厭。
「憑什麼這樣對我!」女人大聲質問。
「世上真是少有你這種女人,這麼好的老地,你怎麼就是不感動呢!」
男人憤憤地扔下包,掏出手機,打開一段錄音,傳來一個老年女人和藹的聲音:「孩兒啊,你這一病可掏空了媽的心了,比剜媽的心,割媽的肝還疼,這幾天,我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快八月十五了,你讓當媽的怎麼過吆······」手機里傳來一陣抽噎。男人恨恨地罵道「你這個死孩子!怎麼還不感動!」
女人毫不示弱「她這麼好?這麼好,你住院怎麼不來守你一天,不花一分錢,連孩子也不接!」
男人瞪著血紅的眼睛「你這個熊樣地,讓人家怎麼給你接孩子!」
女人氣的臉要扭曲了,手指著男人「別忘了,你住院可是我一直伺候你,花的可都是我的錢,憑什麼一次次花錢受累的是我,完了事還是他們好!」
男人氣急敗壞掏出一個存摺狠狠扔到女人腳下,罵了一句「天底下那好女人真是死光了,我怎麼攤了這麼個死孩子!」提起那花花綠綠的營養品揚長而去。女人撿起存摺,看著十位數以前的已經歸了零,僅剩的幾十幾塊幾毛幾,不僅放聲大哭。
那邊過來一個人,應該是個知情人,對女人說「別哭了,和這些人,不值得。」
也拿出了手機,放了一段錄音,同樣是那個老女人的聲音,只是沒有了和藹。那聲音惡狠狠地說「哪個小老婆子,她還想有好!我讓她累死也沒一點好。你看著吧,今年八月十五,我還讓俺那兒閃了她,回來陪著我!」
稍許,哪個聲音又起「一個沒爹沒媽的,我還不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好好地,俺娶她嗎!就是讓她來當牛做馬當奴才地!她還想有好!」
聽到這兒,女人再也不哭了,看著知情人,知情人關了手機。女人把空了的存摺一片一片撕碎,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只可憐那個男人怎麼聽不到他母親的心聲。
我不明白的是就連***主席那在國外隱姓埋名十幾年的孫子都認祖歸宗回了家,女人的父母怎麼還不來認女兒讓她回家?
老公出院時又遇上了那個叫王燕的女子,還是那身黑色的衣褲,正背個小包匆匆往住院部趕,想來她的父親定是有救了。手術室、醫生可以把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可以挽救生命,卻拯救不了扭曲的靈魂。我們的愛情、婚姻、生活何嘗不是那張存摺,大家一塊兒維護、一塊兒存,她將會越來越豐富,我們就會越來越幸福,如果一人存一人敗,或者一人存多人敗,他終將成為生活的垃圾。只是這其中會有幾人傷心,幾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