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面不知何時去

黎楓沿著小溪憑記憶找到原先三叔家的地址，當年那間土房草頂屋現在已經變成一棟三層小樓房。

「有人在家嗎？」黎楓叩響院子的門環。

半響，門吱的打開一半，露出個年輕小夥子的頭來，「你找誰啊？」

「請問三叔家是不是住這裡？」

「誰是三叔？不認識。」小夥子搖搖頭。

黎楓有點失望，難道是找錯地方了？不對啊，沿著小溪走沒錯啊？他突然拍了一下腦袋：我怎麼那麼笨呀，三叔是我們小時候的稱呼，現在的年輕人哪裡會知道。

「對不起，我說錯了，請問您是不是姓王？」黎楓問。

「對啊，你怎麼知道的？」小夥子滿臉詫異。

「那就對了，你們家有老人家在嗎？」黎楓其實也不知道三叔的名字，只知道他姓王。

「我父親在，只是他腿腳有些不方便。」

「哦！能帶我見見他嗎？」

「好吧。」小夥子看看黎楓和他身邊的漂亮妹子也不像壞人，就開門放他們進去了。

兩人跟著小夥子上到二樓一間小房門口，小夥子推開門就喊道：「爹，有兩個客人來看你了。」

「進來吧！」房間里傳來一聲略顯蒼老疲憊的聲音。

三個人進到裡面，只見房間拉著窗帘有些昏暗，一個六十歲左右，面容憔悴的老人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見到了黎楓，老人臉色也沒有任何錶情，但黎楓卻高興壞了，這就是童年裡那個樂觀開朗的三叔，當年的他哪怕晚上家裡沒米下鍋了，也整天樂呵呵的毫不在乎，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三叔，您還記得我嗎？」黎楓高興地問他。

「你是……」看著黎楓，三叔一頭霧水，他完全不認識面前這個小夥子，然而這個小夥子卻喊出了多年來已沒有人喊的三叔這個名字。

「我是阿楓呀！以前村口張文慧家的小孩。」黎楓說出了媽媽的名字，畢竟媽媽童年曾經在這裡生活過，作為三叔的同齡人三叔應該會記得。

「哦！文慧的小孩，你是阿楓啊？」三叔隱約記了起來，「你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了大城市了嗎？怎麼回來了？」

「對對對，我就是阿楓，這次是放假了回家探親，順路來看看您！」

「挺好，挺好，你還記得三叔，真是個乖孩子，你們坐呀。」三叔掙扎著半靠在床頭上，對那個年輕小夥子說：「伢子，快去拿凳子給你楓哥坐？」

小夥子去拿了兩張凳子過來，黎楓和張菡坐在三叔的床邊，「三叔，您這是……」看到躺在床上的三叔病怏怏的樣子，黎楓問道。

「唉！前幾年在採石場做工被石頭砸中了腰部，現在是個半身不遂的殘廢人了。」三叔嘆氣道。

「啊！」黎楓大吃一驚，兒時的印象三叔是生龍活虎的，如今變成這個模樣，讓他感慨世事無常。

「那你要多注意休息呀！快躺下。」黎楓扶著他躺下。

「老咯不中用了，現在能活一天就算賺一天。」三叔的語氣帶著無奈。

「您別這樣說，我記得小的時候，您每天都是很樂觀的呀。」

聽到黎楓說起小時候，三叔有些動容，思緒似乎又回到年輕的時刻，「是啊！那時候什麼都沒有，每天吃青菜白飯，也覺得很快樂，現在什麼都不缺了，卻覺得生活中都是煩惱。」

誰不都是這樣呢？黎楓心裡想。二十多年前，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沒有房貸車貸，結婚沒有天價彩禮，讀書沒有天價學費，看病沒天價醫療費，生活雖清苦但卻是最純粹最簡單快樂，現在每個人每天都匆匆忙忙為生活奔波，物質上什麼都不缺，卻都被生活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感受不到那種快樂。

「對了三叔，我這次回來除了看您，還想和您打聽個人。」黎楓終於要切入正題。

「打聽誰啊？」三叔問。

「小的時候，住我外婆家隔壁的蘭蘭一家還在嗎？」

「蘭蘭啊！」三叔在回憶，「你外婆家和蘭蘭家所在的那片房區前些年鎮子里統一規劃，舊房都拆掉了。」

「是啊！我都完全認不出了。」

「我記得你外婆過世后，你們家的房子不是賣給那個賣豬肉的李屠戶了嘛！後來沒過幾年蘭蘭一家也搬走了，有十年了。」

「啊！搬走了？」黎楓大失所望。

「嗯，蘭蘭結婚沒多久她們一家就搬走了。」三叔說。

「蘭蘭結婚了嗎？」

「是啊！」說到這裡，三叔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來這事和你還有一點關係呢。」

黎楓懵了，「這怎麼說呢？我都二十多年沒回來了，怎麼會和我有關係？」

「十年前，蘭蘭二十歲的時候，她父母給她談了一門親事，男的是隔壁鎮子的，長得又矮又丑，不過家裡在鎮上臨街有幾間鋪子，很有錢。」

「蘭蘭是真漂亮啊，她死活不願意嫁，說等著楓楓哥哥回來娶她，還說楓楓哥哥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的。」說到這裡，三叔停下來問，「我也感到奇怪，你都離開那麼久了，你小時候都說了什麼讓她念念不忘？」

黎楓內心苦笑，三叔哪裡會知道那個夜晚，大人們那無心的玩笑話，竟會在幼小的蘭蘭心裡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那都是小時候的玩笑話，蘭蘭後來怎麼樣了呢？」黎楓問。

「蘭蘭還是拗不過大人們的意思，嫁了，可是她結婚以後卻很少回來，可能是對父母的決定有怨氣吧，前些年鎮里改造，她父母也不再種地了，把房子賣了搬到城裡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三叔兒子這時突然開了口，「蘭蘭姐後來過得並不快活，我們鎮的年輕人也經常去他們鎮子里玩，聽說她丈夫因為有點錢又賭又嫖的，他們整天吵架。」

「蘭蘭命不好啊！」三叔感嘆。

黎楓心裡感到一陣苦澀。

儘管三叔盛情地勸黎楓留下來吃午飯，黎楓以還有急事為由還是要走了，走前他拿了幾百塊錢給三叔，三叔直讚歎這個孩子真懂事。

回到車上，張菡笑他，「你又禍害了一個好女孩的終生。」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黎楓不解。

「若不是你在她心裡留下一顆種子，她又怎會對你念念不忘？如果不是對你念念不忘，她肯定會主動去尋找她的幸福，也不會死守一個空的承諾不能自拔了。」

黎楓也不知如何反駁，沉默不語，他也想不明白童年的一些玩笑話怎麼就會在蘭蘭心裡留下如此深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