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風波未平
香菱在賈母房間與賈母絮叨了一會便起身回了東北院。
剛進二門,便聽見臻兒在哼《兩隻蝴蝶》,這幾天臻兒纏著香菱教她唱曲兒,這是香菱教臻兒唱的第一支曲兒。
臻兒一面唱著曲兒一面打絡子,臉頰微紅,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香菱打起軟簾進門,臻兒急忙站起來,有些羞澀,又忙去給香菱倒茶。
臻兒給香菱斟完茶,笑道:「菱姑娘,你可不可以教我寫字?」
香菱很納悶,這丫頭怎麼突然想認字了,於是問臻兒:「怎麼忽然想學寫字了呢?」
臻兒傻傻一笑,說道:「賈府裡頭的丫頭婆子中,沒幾個識字的,識字就可以看書,自然懂的道理也多些!」
香菱伸手摸摸臻兒的腦門,問道:「小丫頭片子,今兒是怎麼啦?」
臻兒不作聲,有些悶悶不樂地摳指甲,輕聲說道:「府里的丫頭中屬寶玉房裡的晴雯姐姐最好看,針線活又是最厲害的,但是那邊府里的太太不還是不喜歡她嗎?」
臻兒說的那邊府里的太太指的是王夫人。
「你認為那邊府里的太太不喜歡晴雯是因為她不識字嗎?」
「不然會是什麼,聽鴛鴦姐姐說,老太太前年準備認晴雯姐姐做寶玉房裡的姨娘,但那邊太太死活不同意。」
香菱突然明白了什麼,臻兒大概是覺得薛姨媽也可能和王夫人一樣,喜歡能識得幾個字的女孩兒,比如寶釵。可是這傻臻兒哪裡知道,比起晴雯,王夫人更不喜歡不僅識字還才高八斗的黛玉!
看來臻兒時刻都在為做薛蟠的妾室而努力著!
香菱拍著臻兒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說道:「傻丫頭,世界很大,你真應該出去看看!」
臻兒不語,像是並沒有聽明白,香菱拽住臻兒手,說道:「跟我去廚房煮麵條吧。」
香菱攜臻兒來了小廚房。自從薛蟠走後,寶釵和薛姨媽搬進了東北院,這小廚房陣地就不完全屬於香菱了,她要成功研製出最正宗的速食麵需趁著寶釵和薛姨媽不在時,並且一定要將研製的實驗品藏好,免得被發現了給自己惹來禍端。
此時,寶釵和薛姨媽都還沒有回來,香菱跟臻兒一邊哼著《兩隻蝴蝶》一邊在小廚房樂滋滋地研製著速食麵。
忽然,賈母房裡的丫鬟琥珀在小廚房門外出現,也不知道這琥珀是什麼時候來的,臻兒回頭見了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琥珀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不啃一聲。」
那琥珀是賈母房裡的一等丫頭,地位很高,臻兒只是香菱的丫頭,地位自然低很多。臻兒給琥珀行了個禮,接著說道:「琥珀姐姐有事?」
「自然是有事,老太太今兒突然想吃香菱姑娘煮的麵條,姑娘是客人,本不好叨擾姑娘的,只是老太太上了年紀,有時候跟小孩兒似的,竟挑起食來,府里的廚娘都使便了,就是做不出菱姑娘那碗面的味道。」
臻兒聽聞琥珀這一說,自然是喜滋滋的。
香菱有些猶豫,她深深知道這油炸的麵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尤其是一個快八旬的老人,要是賈母真吃出啥問題,她香菱估計也是要陪葬的。於是說道:「琥珀姐姐,你有所不知,做這麵條需要花費幾天的功夫,如果老太太要吃,也只能等到幾日後了。」
琥珀臉色有點難堪。
這時臻兒插話說道:「姑娘,我們剛才不是做了一個『實驗品』嗎?」
暈死!臻兒這死豬隊友!
琥珀聽見臻兒這麼一說,趕緊笑道:「好姑娘,你就賞了我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香菱急忙解釋道:「我本不是那吝嗇之人,只是臻兒方才說的『實驗品』只是一個還沒有完成的半成品,若此時食用,在口感方面略差些,所以方才才說需要等幾日。」
琥珀笑著道謝:「多謝姑娘了,因為這面特殊,怕下人們笨手笨腳做不好,還勞煩姑娘跟我走一趟才好。」
「那是自然,你先去,我速速就來。」
送走琥珀,臻兒樂得屁顛屁顛的,滿臉得意對香菱說道:「姑娘可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了!」
香菱不語,停了一下,捏捏臻兒的小臉蛋,說道:「你這個丫頭片子,你哪裡知道,成為老太太跟前的紅人會有什麼壞處,又會有什麼好處?」
臻兒眨巴眼睛不說話。
香菱嘆了口氣,說道:「成為老太太房裡的紅人好處大概是有的,但是壞處更多一些,比如我們可能會得罪以前的紅人。」
臻兒嘟著小嘴問道:「以前的紅人?」
香菱不作聲,片刻說了一句話:「我們大概有難了!」
「啊?」
…
…
香菱攜臻兒來到賈母房中,果然不出所料,王熙鳳也在。
王熙鳳見了香菱,滿臉堆著假笑,說道:「哎喲,可算是把你給請來了,老太太念叨你做的那碗面好長時間了,我今兒就要瞧瞧,這一碗面還能變出花來?」
不好!王熙鳳今日是擺明了要來看笑話的!
環顧四周,除了王熙鳳,李紈,趙姨娘,賈環都在賈母的房內。
此時李紈站到香菱身邊,說道:「老早聽人說起菱姑娘靈巧,不但做得一手好面,還會識得我們不認識的字,真真是姨媽身邊的活寶。」
此時,賈母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催著香菱道:「你們這群狗崽子,哪裡知道這姑娘的好處,今兒你們都在,也讓你們見識見識,方才能讓你們閉了嘴。」
此時,臻兒已經拎了熱水壺進屋,香菱將麵餅放入白瓷碗中,然後將熱水倒入碗中,之後用磁碟將白色碗蓋好。
此時,屋子裡香氣四溢。
賈母直吞口水。賈環要湊到跟前看個究竟,被趙姨娘拽住。
王熙鳳傻傻地站在旁邊,用手絹捂住鼻子,李紈很淡定很端莊地站在賈母旁。
一盞茶的功夫,香菱將碗蓋取下,加入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放在翡翠小碟子里的調味料,調味料被緩緩倒入白色瓷碗中,臻兒手裡拿著西洋布手巾,取出一把烏木三鑲銀筷子,然後在白色瓷碗里有節奏地攪動。
攪動了十二下之後,香菱將麵條放在賈母跟前,賈母砸吧了一下嘴,對眾人說:「你們也來嘗嘗鮮。」
王熙鳳等趕緊推脫說已經吃過飯了。
於是鴛鴦伺候賈母吃了面來。
此時,屋子裡面的眾人個個呆若木雞,賈母的吃相簡直有點瞠目結舌,賈母可是堂堂保齡侯尚書令之女,從小錦衣玉食,什麼沒吃過,如今竟然這樣狼吞虎咽起來,絲毫不顧及往日的形象。
賈母片刻功夫便吃了大半碗,大丫頭鴛鴦勸說不要再進食了,免得進食太多不好消化,賈母不聽勸告,一味吃著。
最後一根麵條被賈母吃完之後,賈母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副超級滿足的樣子。見碗底還有半碗湯,示意王熙鳳說道:「鳳辣子,人人都說你是個辣子,我看你是絕對不能跟這碗面比的。」
王熙鳳撇撇嘴,說道:「老祖宗,倘若果真有你說的那樣好吃,明兒讓香菱妹子也給大夥做一鍋,我倒要瞧瞧是個什麼山珍海味。」
賈母推了推跟前的那半碗麵湯,說道:「不信,你來嘗嘗!」
王熙鳳稍微有些難為情,但是賈母的命令斷然是不敢違抗的,於是端起麵湯喝了一口。熙鳳臉色微紅,半晌沒回過神來。
賈母笑道:「我說得沒錯吧。你還別不信。」
賈母說完又扭頭看看李紈,對李紈說道:「珠兒媳婦兒,你也來嘗一口看看。」
李紈端起麵湯也喝了一口,吞下后大讚。
此時賈環有點按捺不住了,掙脫趙姨娘緊緊拽著的手撲了上來,沒等大夥反應過來,呼啦啦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麵湯。
…
…
拜別賈母眾人,香菱帶著臻兒回到了東北院,臻兒一路歡呼雀躍,蹦蹦跳跳,歡樂得很。香菱卻心情沉重。
想著自從香菱幫助賈璉翻譯圖紙之後,王熙鳳就總是看香菱不順眼。近日,香菱又在賈母面前得臉,這嚴重威脅到了王熙鳳在賈母面前『昔日紅人』的地位。
這王熙鳳今天本來是拉了李紈和趙姨娘等人來看熱鬧的,竟不想又讓香菱得逞一次,心中大不悅。
香菱滿臉愁容回到東北院,不料剛進屋,見薛姨媽的丫頭同貴跑來回話說:「太太找!」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賈府的人沒一個是好對付的。
香菱進了薛姨媽房裡,薛姨媽與寶釵都在,香菱向薛姨媽行禮。
薛姨媽向來是一個情緒管理的好手,她一貫的作風是大事小事面不改色,今兒依然是如此。
薛姨媽見了香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命寶釵從書架上取出四本書,寶釵取了書遞到香菱跟前。
香菱翻看了一下,這四本書分別是:《女誡》、《女論語》、《內訓》、《女范捷錄》
寶釵不語,站在薛姨媽身邊,嫣然一副封建家長的神態。
薛姨媽此時站起來,拉著香菱的手,故作親切說道:「我的兒呀,蟠兒走後,你也少出去走動才是,寶丫頭說你喜歡讀書,這些書你就拿去好生看看吧,亦可作打發打發時間之用。」
香菱心中暗笑,這薛姨媽是想從意識形態上教化她呀!
香菱朝薛姨媽點點頭說道:「多謝太太想得如此周全,只有一件事,我素來不讀書,能識得的幾個字也是寶姑娘教授的,這些書固然是好的,但是我怕是讀不懂。」
寶釵聽聞后,急忙自告奮勇說道:「那有何難,我教你便是!」
阿彌陀佛!
…
…
次日五更,忽聽見東北院的游廊上有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薛姨媽和寶釵的說話聲,聽不清楚,只感覺她倆要急匆匆出門。
誰這麼早,又有什麼事情?
此時臻兒急匆匆走進了屋,輕聲說道:「姑娘,不好啦,老太太和二奶奶出事啦!」
「嗯?」
賈母和王熙鳳能出什麼事?王熙鳳一向給人的感覺風風火火,身強力壯,賈母雖說年近八旬,但總體來講身體也算硬朗,她倆能出什麼事?
此時薛姨媽已經進了香菱的偏房,強忍著怒氣,對香菱說道:「你快起來,與我同去老太太那邊瞧瞧看!」
香菱感覺情況有些不妙,這薛姨媽平常出門有哪次是主動帶上了香菱的?這回怎麼偏偏要香菱跟著?
香菱瞄了一眼杵在旁邊的寶釵,寶釵此時已經穿戴整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圓圓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一種不祥之感籠罩在頭頂。
薛姨媽,寶釵,香菱,臻兒,鶯兒,同喜,同貴,烏泱泱一眾人來到賈母的院中。
賈母躺在床上呻吟,鴛鴦在旁伺候,琥珀站在旁邊給賈母按摩。
鴛鴦大概是一整夜未眠,臉上的雀斑更加顯眼,見了薛姨媽也不作聲,那臉拉得老長老長。
琥珀亦不作聲,臉上能刮出霜來。
薛姨媽輕手輕腳湊到賈母跟前,細聲細語問道:「老太太此時可好些了?」
賈母不語,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薛姨媽,又合上眼繼續呻吟,滿臉通紅,那陣勢感覺真是病得不輕。
薛姨媽有些慌張了,寶釵依舊是不說話,她伸手從鴛鴦手裡拿過一條毛巾,給賈母擦汗。
「可曾請過太醫了?」
薛姨媽驚慌問道,鴛鴦拉著薛姨媽退到桌邊,輕聲說道:「派人去請了,回來得人說,宮裡得老太妃病得很重,皇上下令太醫院的太醫不得離開宮裡。」
「這可怎麼辦才好!」
薛姨媽急得團團轉。
香菱此時還是沒有搞懂,這賈母生病了,薛姨媽大清早冷眼相對,與香菱有啥關係?老人家生病太正常了,去外面請個醫生看看不一樣嗎?
正在此時,二門外傳來一陣不規律的急促腳步聲,只聽見一個人還沒進門便大聲哭喊起來:「哎喲,我的老祖宗呀,你老人家受苦了呀!」
這人有毛病吧,這哭喪的聲音彷彿是賈母已經殯天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