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獄里有你,就有我
(1)
自從金圓圓來了軒轅山莊,穆之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也忙了許多……
因為她除了要跟著軒轅宸學習降妖術,還要跟著金圓圓學習武功。
金圓圓的說法是現在世道不安全,穆之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手無縛雞之力,出門就是送死。
穆之對金圓圓的說法深以為然,但對她的做法實在不敢苟同——自從跟了金圓圓學武,穆之每日的睡覺時間從以往的最低四個時辰,變成了最多二個時辰。
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日,穆之在金圓圓的鞭策下從被窩裡艱難地滾了出來,然後開始每日例行的蹲馬步。
穆之困得睜不開眼,趁著金圓圓不注意的時候,她偷偷靠到身後的樹榦上,閉上眼睛準備打個小盹。
可她才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一盆冷水就兜頭而下,把穆之澆了個透心涼。
「金圓圓!」穆之抹了把滿臉的水,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不帶這麼虐待人的!」
金圓圓絲毫不為所動,啃著肉包看著她,雲淡風輕地問道:「那你還偷懶不?」
「我……」穆之狠狠地呼出一口氣,路是自己選的,哭也沒用,最後她壓下心底的暴躁,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了……」
只聽撲哧一聲,有人笑出聲,穆之抬頭看去,就見荀二和公孫景正抱胸站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你們怎麼來了?」穆之看著還未亮的天色,有些納悶地問道。
「聽軒轅說你最近甚是刻苦,來觀摩觀摩。」公孫景笑道。
「欸,想觀摩的是公孫,我可不是來觀摩你的,我是來觀摩曇花的。」荀二連忙摘清自己,不過那幸災樂禍的眼神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穆之翻了翻白眼,「你的荀園裡什麼花沒有?還需要來我這兒看曇花?」
「這你就不懂了,養在園子里的曇花,哪有在山林里生長的曇花好?」荀二反駁道:「月夜之下,寂靜山林,曇花一現,美哉美哉……哎,我再說你也領會不到那種美,你與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穆之一聽,也有了興趣,站起身道:「行啊,我們這就去看看。」
「看什麼看?蹲好!」金圓圓掄起大鎚就走了上來,瞪著眼道。
「圓圓……」穆之放柔聲音,略帶撒嬌得喚了一聲。
「老實蹲著!」金圓圓不為所動,面色更加嚴肅了些。
穆之慫了,老老實實地重新蹲好馬步。
公孫景見狀再次撲哧笑出聲,他伸手攬住荀二的肩膀,道:「荀二,走走走,我們就別耽誤穆大姑娘練功了。」
荀二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完后連連搖頭,「穆姑娘天天與金姑娘廝混,難怪如此暴力,等她學成后,只怕公孫你也降不住她咯!」
公孫景聞言,回頭看了穆之一眼,月光之下,她穿著一身簡單幹練的白色勁裝,長發簡單隨性地扎著,看起來清爽又靈動,只不過她的表情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意外地可愛。
公孫景的心彷彿被月光撩動了一下,他的唇角翹起一個弧度,語氣輕快道:「就她那三腳貓功夫,也就只有你降不住!」
天色亮了又暗,日頭高掛又降落,在穆之練得精疲力竭、隨時都能往地上一頭栽下去時,金圓圓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
穆之幾乎是閉著眼睛進了浴房,然後……一頭栽進了浴池。
緊跟著進來的金圓圓見狀,連忙將穆之拽了出來。
「穆之,你真的太弱了。」金圓圓搖頭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她捋起濕漉漉的袖子,幫穆之擦了擦滿臉的水。
穆之睜了睜眼,只看到金圓圓白皙纖細的胳膊在自己跟前晃。
穆之呆愣了一會兒,站起來換了身衣裳,喃喃道:「我洗好了……」
「……」金圓圓目瞪口呆地看著穆之走出了浴房。
這也算洗好了?
她只是進浴池浸了下水而已……
穆之渾然不覺,最近她都快被金圓圓給折騰死了,平日想的最多的就是吃飯和睡覺。
穆之遊魂似的走進房間,直接栽倒在床上,閉上眼就開始呼呼大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穆之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光,她驀地睜開眼,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爬了下來,直奔金圓圓的房間,然後一把掀開了金圓圓的被子。
金圓圓被穆之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嘟囔道:「幹嘛啊你?」
穆之不說話,只是抓住金圓圓的胳膊,一把將她的袖子捋了上去。
金圓圓剛閉上眼要繼續睡,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睛,嗖的一下就把胳膊抽了回來。
穆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金圓圓的胳膊,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問道:「你的守宮砂呢?」
只見金圓圓的胳膊上,光滑一片,沒有一點守宮砂的蹤跡。
「沒了……」金圓圓掙扎半晌,最終低著頭老實交代道。
「我當然知道沒了!」穆之深吸了口氣,「我知道沈陌走了你很傷心,你該不會真的去勾欄院了吧?」
「你怎麼知道?」金圓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問道。
「你真是去了勾欄院?」穆之目瞪口呆。
金圓圓撓了撓頭,小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去了勾欄院,然後守宮砂沒了,你告訴我,我該想成哪樣?」這回輪到穆之恨鐵不成鋼了。
「我是想去找個小倌來著……可後來這不是沒成么?」金圓圓心虛地低了低頭,再說了,那也是張大嬸見她傷心,才拉著她去的呀,勾欄院的小倌再好看,那也沒有沈陌好看呀!
「那你到底跟誰成了?痛快點!」穆之問了半天還沒問出個結果,不由急了。
「沈陌!」金圓圓立刻給出了答案,字正腔圓,不假思索。
「你說誰?」穆之先是一愣,然後掏了掏耳朵,以確保自己沒有幻聽。
「沈陌……」金圓圓有些害羞地垂下了頭,連聲音都小了。
「……」穆之消化了一陣后,狠狠地拍了下金圓圓的肩膀,讚歎道:「金圓圓,你可以啊!人跑了這麼久,還能被你逮回來!」
「……我沒逮。」
「那你們怎麼成的?」穆之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問道。
金圓圓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了。
當初司玉娶親的消息給金圓圓帶來了頗大的打擊,司玉都親了穆之都能另娶他人,那她跟沈陌清清白白的,沈陌這一跑還不得馬上琵琶別抱了么?
於是金圓圓傷心了,她一傷心,就喜歡號召全寨人一起喝酒。
酒喝到正酣處,金圓圓哭成了淚人,張大嬸看不下去了,直接拖著金圓圓就去了國都的勾欄院,張大嬸狠心用自己的私房錢給金圓圓點了個俊美不凡的頭牌,然後把金圓圓推進了頭牌的房裡。
金圓圓酒量好,其實人沒醉,但她想,反正她跟沈陌今生也無緣了,那頭牌看著又甚是可人,不如便從了算了,反正也不吃虧。
豈料她剛準備扒頭牌的衣服,頭牌就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了。
站在眼前的人,成了她朝思暮想的沈陌。
也不知是誰主動的,總之應了那句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猶如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兩人就這麼沒羞沒臊地滾到了床上……
事後,得償所願的金圓圓卻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就慫了。
也就是說,她在沈陌醒來前,跑了。
而且一跑就跑到了雲州城。
她本是準備在雲州城等穆之從無相山回來,卻無意間聽到軒轅山莊的噩耗,便直接奔了過來。
「……」聽完所有細枝末節的穆之嘆為觀止地看著金圓圓,最後吐出一句:「你能了啊,始亂終棄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2)
金圓圓和沈陌的風流韻事,給穆之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穆之想自己與司玉這輩子算是完了,軒轅宸遲早要娶妻生子,她本以為還可以跟金圓圓一起終老,現在看來,金圓圓是指望不上了。
沈陌那人,她雖不了解,但對金圓圓,該是有情的。
否則,一個早就可以瀟洒離去的人,為什麼還會重新出現在金圓圓面前?
不過,沈陌他,究竟是人是妖?
他若真是蛟龍,金圓圓又該如何?
穆之覺得自己有些頭疼,索性便不去想了,專心練功。
這日,練功練得死去活來的穆之終於得了一日休憩,她將自己扔在床上,準備睡他個昏天暗地。
可她才睡到午時,金圓圓就闖了進來,「別睡了,今天雲州城熱鬧著呢,我們玩玩去!」
「有什麼好玩的?」穆之被金圓圓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聽荀二說今晚有個燈會,不管怎樣,總比在家裡睡覺好!」金圓圓是個閑不住的人,哪兒有熱鬧往哪兒湊。
「金圓圓,你看看我的眼睛,看我這眼底,都黑成碳了,你知道我有多缺覺嗎」穆之眯著眼指著自己的眼底,問道。
金圓圓嘿嘿一笑,假裝沒聽到,把穆之扔上了馬,自己跟著跳了上去。
穆之一路顛簸,一路犯困,以至於到了雲州城都渾然不覺。
城門口的公告欄前人頭攢動,金圓圓好奇地騎著馬湊過去看了看,這一看,她立刻叫出了聲,「穆之,出大事了!」
穆之的瞌睡蟲被金圓圓這一吼,頓時跑了不少,然後她便聽說了那件「大事」——原來神宮的神使不僅是個半妖,還是個淫賊,不止糟蹋了神宮的一眾神女,還吸食了她們的精血助自己修鍊。
也就是說,若是她當日如願以償成了神女,沒準她不止會失了清白,還會丟掉小命……
穆之的瞌睡蟲徹底消失了,她拍了拍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默默地為自己慶幸了一會兒。
「穆之,我們先去吃點好吃的!」金圓圓拉著心有餘悸的穆之,來到一個酒樓前,一臉歡快地道。
穆之迷迷糊糊地抬頭,看到酒樓的名字,不由怔了下,這是她和司玉當初下榻過的地方,他們曾經在這裡一起吃飯、飲酒、談笑……
穆之的手不自覺地摸到脖子上,一塊溫潤的玉石被她握在掌心,腦海里不由想起他說的——定情信物都收了,由不得你不嫁。
言猶在耳,然而……
「穆之,愣著幹什麼?快上來!」金圓圓走了幾步,發現穆之仍然站在原地,不由喊道。
穆之回過神來,跟著金圓圓上了樓。
兩人找了個靠欄杆的位置,金圓圓點了一桌子的菜,一邊吃一邊對穆之道:「穆之,你也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
穆之幽怨地看了金圓圓一眼,也不知是被誰折騰瘦的?
金圓圓絲毫沒有察覺到穆之的幽怨,吃得相當歡快,一邊吃一邊左右張望,看什麼都興緻勃勃。
「咳咳咳……」突然,金圓圓被口中的肉末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穆之正想幫忙,金圓圓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了桌子下面。
「怎麼了?」穆之探頭到桌底,納悶地問道。
「沈陌在下面!」金圓圓壓低聲音說道,「你快幫我看看他走了沒?」
穆之站起身,從欄杆處往下望,看了一圈后,她確定道:「走了,底下沒人。」
穆之說著,回過了頭,這一回頭,她就僵住了。
底下確實沒人,因為人已經上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穆之總覺得如今的沈陌與她印象中不同了,人還是那個人,但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從前的沈陌沉默寡言、溫和內斂,書生氣十足,任誰都會相信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如今的沈陌,身著一襲黑衣,眉宇間的書生氣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神秘感。
穆之看了眼臉色不太好看的沈陌,又看了眼被她的錯誤情報誤導、從桌子底下興匆匆鑽出來的金圓圓,不忍直視地撫了撫額。
「金姑娘,別來無恙。」金圓圓剛在凳子上重新坐下,沈陌的聲音就涼涼地響了起來。
哐當一聲,金圓圓連人帶凳摔倒在地。
「穆之,嗚嗚,穆之……」被沈陌從地上一把拽起來的金圓圓,小聲地向穆之求救。
穆之咳了兩聲,正準備說話,沈陌率先開了口:「穆姑娘,在下與金姑娘有一些私事要談,可否迴避一二?」
「迴避!當然要迴避!呵呵……」穆之尷尬一笑,也不看金圓圓一眼,飛速地撤離了座位,找了個角落遠遠地偷窺。
可惜離得太遠,壓根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只看到金圓圓的表情變幻萬分,時而窘迫時而強作鎮定時而凶神惡煞時而羞窘臉紅。
穆之摸了摸下巴,看來金圓圓這個土匪頭子終於遇到了能鎮住她的人,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穆之正看得認真,旁邊突然有人慢悠悠地道:「那位公子眼光挺獨特啊。」
穆之嚇了一跳,一轉頭,發現荀二不知何時湊到了自己身邊,一臉讚歎地看著沈陌。
「你怎麼在這裡?」穆之無語地問道。
「今日是公孫的生辰,本公子身為他的知己好友,自然要親自過來為他備一桌酒菜。」荀二挑了挑眉,繼續道:「你們今天來得正好,晚上一起吃。」
「公孫生辰?」穆之愣了愣,「要送禮嗎?」
「自然,我可是準備了一份大禮。」
「我今天沒來過這裡,我什麼也不知道。」穆之聞言,轉頭就要走。
荀二連忙攔住她,「哎哎哎,你好歹也是軒轅家的半個主人,怎麼一聽送禮就要跑?」
「出來匆忙,沒帶銀兩。」穆之訕笑。
「我有啊,我先借你。」荀二說著,就掏出錢袋,整個都塞給了穆之。
穆之掂了掂沉甸甸的錢袋,心想,得,她就去給公孫景挑個禮物,畢竟這段時間,他和荀二都對軒轅家照顧有加,對她也不錯。
「行,那我先去給咱公孫公子買禮物了。」她瞅了眼金圓圓的方向,「回頭那位沈公子走了,你跟金圓圓說一聲,讓她在酒樓等我。」
「放心。」荀二拍胸脯打包票。
穆之掂著荀二的錢袋,有些苦惱,她這輩子只給金圓圓送過生辰禮物,送的還是國都最有名的包子鋪大肉包,既便宜實惠又能充分討得金圓圓歡心,堪稱完美。
可這公孫景什麼也不缺,她也不知他的喜好,著實不知該買些什麼。
穆之在街上愁眉不展地晃悠,這一晃悠就晃悠到了傍晚,街上的小販和行人都越發多了,滿街的花燈也都紛紛懸挂了起來,那些花燈五顏六色、形態可人,好看得很。
穆之眼睛一亮,買盞花燈不就好了?!
漂亮又應景!
穆之這麼想著,已經快步走到一個小攤前面,她高高興興地挑了個鯉魚形狀的五彩花燈,高高興興地付了錢,準備打道回府,可她剛走了兩步,身子就不由一僵,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站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可怖的陰陽臉上勾著一抹邪笑的人,不是鷹弒是誰?
手中的鯉魚花燈砰地掉落在地,穆之迅速地轉身,拔腿就跑。
天色漸暗,街上越發人滿為患,穆之雖然心急如焚,但也慶幸此時人多,便於隱藏。
她不敢回頭,只盡量將自己隱藏在人群里,然後小心地往前跑。
穆之越走越急,腳步越來越快,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人太多了,她一時竟看不到鷹弒的蹤影。
就在她回頭的剎那,她驀地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
可她還來不及抬頭,一隻手便箍住了她的腰。
那一刻,穆之的心跳差點停了,渾身血液亦變得冰涼。
「是我。」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這聲音清潤如泉、宛如天籟,是現在的穆之連想也不敢想的聲音。
穆之緩緩抬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司,司玉?」
他們有多久沒見了?一個月?兩個月?
不,不止了,距離那一日,已經過了整整一百天。
(3)
穆之怔怔地看著司玉,他仍是一襲白衣,如謫仙般俊美不凡。
那日她舉劍刺向大長老,被他親眼所見,他從始至終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她知道大長老在天族的份量,殺了大長老,便等於與整個天族為敵,她與他之間,再無可能。
她想,他這輩子也不會原諒她了。
即便在夢中,她也再沒有夢見過他了。
她以為他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穆之的眼中噙了淚,但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正想再開口,眼前的景象卻以極快的速度發生了變化,唯一不變的,是仍然緊緊抱住她的司玉。
轉瞬之間,她就已經離開了街道,出現在了雲州城最熱鬧的雲湖邊上。
雲湖周邊古樹繁茂,五彩繽紛的花燈已被點亮,湖中漂著一艘艘奢華精美的畫舫,悠揚的樂聲從畫舫中傳出,愉悅了湖邊的百姓。
穆之和司玉站在一棵較為隱蔽的古樹下,幾乎在落地的那一瞬,樹上的花燈就被司玉熄滅了。
周圍是美麗絕倫的雲湖夜景,眼前卻是一片昏暗,那人的手還放在自己的腰上,她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可即便只是如此,她的心跳已如擂鼓。
穆之倏地回神,正要推開司玉,腰上的力道卻驟然一緊,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貼了過去,她登時動彈不得。
只見昏暗的古樹下,他深邃的目光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鎖住。
第一次,穆之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不一樣的神色,不再是慣常的平靜溫和,而是布滿波濤,那裡面有憤怒,有疼惜,還有前所未有的佔有慾。
穆之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佔有慾?
這還是司玉嗎?
「司玉?」男子身上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裳傳遞到她的皮膚里,穆之有些緊張地喚了一聲。
「怎麼?」他終於開了口,只是聲音有些低沉沙啞。
「你,你先放開我。」穆之不自在地撇過頭,輕聲道。
司玉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鬆開了手,可穆之才剛後退一步,整個人突然便被司玉推到了樹榦上,他的力道並不算輕,穆之的後背撞到樹榦,隱隱有些發疼,她蹙了眉,剛想直起身,司玉已經欺身過來,居高臨下地將她重新困在了懷裡。
「你做什麼?」穆之微微仰頭,看著面無表情的司玉,有些無措地問道。
「我想起了一些事,穆之,讓我恨不能……」司玉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的女子,緩緩開口。
恨不能掐死她。
她怎麼可以在冷落他、疏遠他、離開他,狠心地說不愛他之後,又厚顏無恥地將他誘至歡喜天中,與他度過纏綿的一生?
她怎麼可以在度過那樣的一生后,自私地帶走那份本也該屬於他的記憶,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毫不留戀地去妖族赴死?
司玉的眼中有憤恨和痛苦之色悄然崩現,他想起那六場時光里,她與他說過的同一番話。
那時她將玲瓏玉還給他,眉眼中再無一絲情意,她說:「司玉,我已不愛你,相信你貴為天族尊主,一定不屑於與我糾纏。」
他一生不曾為任何事物動心,唯一一次動心,卻落得如此下場,連想要挽回都不能。
可縱然他的一顆心被無情踐踏,他仍然選擇成全她。
於是他回天族踏上上蒼給他安排的道路,答應大長老迎娶瑤歌。
可當他心如死灰時,她卻面帶微笑前來祝賀,她說:「尊主與聖女天作之合,穆之恭祝二位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這祝賀之言,在這一次時光里,她也曾對他說過,可遠沒有那六次的錐心之痛。
婚禮前夕,她明明與他在幻境中共度了一生,卻仍然若無其事地與他辭行。
那一晚,他站在無相山上,看著她毫不留戀地遠去,一次也沒有回頭。
再後來,便是最後的生死決別……
「恨不能什麼?」
穆之小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玉驀地回神,他看著她茫然的模樣,心中無端生起一絲莫名的恨意,那些令他痛苦的回憶,他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而她,卻忘得一乾二淨,無辜地彷彿是局外人。
他突然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唔……司,司玉……」穆之含糊的聲音從口中溢出,但很快就被堙沒。
司玉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只能以粗暴的方式來尋求慰藉,他牢牢壓住穆之想要掙扎的身體,狠狠地蹂躪她的唇舌。
「痛……」穆之的唇瓣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她的雙眼水汪汪的,有些不明所以地承受著司玉突如其來的怒火,直到終於忍不住了,才痛呼出聲。
司玉的動作驀地停住,他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移開唇,然後往後退了一步,只不過,雙手仍然將她圈在懷裡。
他低頭,看著她淚光閃閃的眸子,然後視線往下,落到她沾了血的紅腫唇瓣上,他的眼中突然湧現出懊悔之色。
「穆之,我……」他想解釋,卻發現無從說起。
他亦想不到,再次與她相見,自己會這般失態。
「你……怎麼了?」穆之先是尷尬地低了低頭,隨後又有些擔心地抬頭問道。
「快跑啊,有妖怪!」就在這時,遠處的人群中突然爆出驚慌的喊叫聲。
穆之和司玉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就見月光之下,燈火之中,有鮮血在半空中飛濺而出,而鮮血之下,映著鷹弒冷酷的面容。
賞燈的人被此情此景嚇得四處逃竄,一時之間,尖叫聲四起。
穆之也駭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司玉的胳膊。
「穆之,若是不想太多人因你喪命,便乖乖出來。」鷹弒的聲音渾厚,似能穿破天際,此刻他的語氣明顯帶了抹不耐煩,似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穆之睜大了眼,連呼吸也差點停滯了,這混蛋竟是為了逼她出現才殺人?
司玉凝了眉,「你在這兒等我。」
穆之緊張地看著司玉的身影如風一般遠去,轉瞬之間,便有一道白光沖著鷹弒打了過去。
鷹弒飛快地避過了司玉的攻擊,他抬眸,唇角勾起一個邪氣的弧度,「原來是有天族尊主保駕護航,難怪我的小獵物失了蹤跡。」
司玉平靜地看著鷹弒,「妖族鷹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都說天族尊主乃神之後裔,沒有天族尊主,便沒有人族的太平。今日我若殺了你,那人族於我妖族,豈不是便如探囊取物?」鷹弒勾唇,眸光中有殺氣崩現。
司玉面色未變,只淡淡道:「只怕不能如你所願。」
(4)
原本熱鬧的雲湖邊,此刻已是遊客盡散。
湖面之上,有一紅一白兩道光芒交錯,光芒所到之處,湖水迸射激蕩,花燈一一熄滅。
穆之躲在古樹后,一顆心提得高高的,掌心被汗浸濕。
突然,打鬥停了下來,兩人落在地上,鷹弒噴出一口血,眸光有些泛紅,他擦了擦唇角的鮮血,「天族尊主,果然名不虛傳。」
不等司玉開口,他再次勾了勾唇,「不過,你若有本事,便一直護在她身側,否則,她遲早要落到我手裡。」
鷹弒說完,朝司玉身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一眼彷彿看向虛空,可穆之卻似被人釘在原地,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穆姑娘,原來你在這兒。」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略帶熟悉的聲音。
穆之猛地回頭,就見沈陌站在她身後,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穆之嚇了一跳,她的心裡猛然想起沈陌有可能是蛟龍的事,若他是蛟龍,那便是鷹弒的盟友。
穆之的心一瞬間變得透心涼。
「穆之,可算找到你了!」就在這時,一個小巧的身影驀地撲到她身上,伴隨著一道歡快的聲音。
穆之頓時熱淚盈眶,第一次覺得金圓圓的聲音這麼動聽!
沈陌似是看出了穆之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鷹弒走了?」金圓圓好奇地問道。
穆之一回頭,才發現鷹弒已不在了,她連忙朝司玉奔了過去,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司玉正欲說話,身子突然往前一傾,一口鮮血從他唇中溢出。
「司玉!」穆之連忙扶住司玉,臉色大變。
司玉緩了一會兒,安慰道:「沒事。」
穆之擔心地看著司玉,聲音裡帶了哭腔,「都吐血了,還說沒事?」
司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我只是靈力受損,緩緩便可,鷹弒傷得比我重,應該會歇停一段時日。」
「連妖族鷹弒都不是司玉兄的對手,在下佩服。」沈陌和金圓圓跟著走上去,微笑道。
司玉看了沈陌一眼,唇角微微扯了扯,卻並未回話。
「穆之!」
「穆之!」
穆之正緊張地看著司玉,生怕他再吐血,不遠處突然傳來荀二和公孫景的聲音。
穆之剛轉身,就看到公孫景飛快地奔到了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一臉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穆之一愣,連忙搖頭道:「我沒事。」
雖然此刻光線昏暗,但公孫景仍然看到了穆之還帶著一絲血漬的微腫唇瓣,他的面色微微一變,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已派人通知軒轅,今日大家都受了驚嚇,司玉兄又受了傷,不如到我府上歇息一夜。」過了會兒,公孫景提議道。
在場的都沒有異議,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公孫家。
穆之一路都圍在司玉身邊,關切的眼神擋也擋不住。
公孫景多次將目光落到穆之身上,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司玉兄,你受了傷,我讓侍女先帶你去房間休息,大夫馬上就到。」到了公孫府,公孫景率先對司玉說道。
「有勞公孫兄,不過我無需大夫診斷,自己療傷便可。」司玉微微頷首。
「那你快去療傷吧。」穆之連忙道。
司玉聽了,眉眼漾出一抹溫柔,道:「只是小傷,無需擔心。」
穆之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沒再說話。
司玉也不再多說,跟著侍女往裡走去。
公孫景將剩下的人一一安排妥當,最後將穆之親自送回廂房。
「這裡很安全,荀二也已經設了結界,所以你大可安心休息。」公孫景站在門口,對穆之說道。
穆之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這個晚上過得可真是驚心動魄,看來她還是呆在軒轅山莊安全,畢竟自爹娘過世后,荀二和軒轅宸一起加固了軒轅山莊的結界,哪怕是鷹弒,也無法闖入。
想起這個,穆之又一次刷新了對荀二的認知,本以為上次荀二破了鷹弒的結界純屬誤打誤撞,沒想到這貨還真是箇中高手,這還得歸功荀家二老。
據說荀氏一族一直都是精通結界的高手,當年人族各地的結界均是荀氏助軒轅氏布下的。
而如今,荀氏只有荀二一個傳人,荀二雖然痴迷花草和美人,但好在從小就被荀家二老逼著繼承了家族絕學。
「穆之。」穆之正要回房,公孫景突然開口喚住她。
穆之轉身,見公孫景的臉色微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納悶道:「怎麼了?」
「你……」公孫景在心裡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心儀司玉兄?」
穆之一愣,她倒是沒有想到司玉會問她這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自然是心儀司玉的,可他們之間,隔著洛雲煙和大長老兩條人命,就算她心儀他,又能如何呢?
「你若是喜歡他,喜歡到非他不嫁,我便把婚書還給你,你的婚嫁,可自己做主;可你若不是非他不可,那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有機會帶上婚書,去你家提親。」公孫景一氣呵成地說完,然後道:「你先別急著回答我!終身大事,你好好考慮考慮!」
公孫景說完后,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剛跑出院子,公孫景就看到荀二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著他。
「怎麼?」公孫景有些不自在地問了聲。
荀二一把攬住公孫景的肩膀,在他耳邊咬牙道:「公孫啊公孫,你怎麼就這麼蠢呢?有婚書的人是你,你才是她名正言順的未來夫婿,你要是喜歡她,直接跟軒轅商量婚事不就行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公孫景聽了不由皺眉,「男子漢大丈夫,怎可強人所難?做奪人所愛之事!」
荀二聽了,不由往公孫景的頭上拍了一掌,痛心疾首地罵道:「強什麼難?奪什麼愛?司玉才是那個奪人所愛之人!」
「別說了。」公孫景打斷了荀二的話,「這是我和穆之的事,不管怎樣,我都尊重她的決定。」
「你……」荀二氣得想要揍公孫景一頓,可鑒於他揍不過,只能作罷,他作勢踹了公孫景的背影一腳,嚷嚷道:「娶不到妻別找我哭!」
見公孫景頭也不回地走了,荀二站在原地想了會兒,轉身走進了穆之的小院,敲響了穆之的房門。
穆之正在糾結公孫景的問題,一開門,就見荀二笑得一臉奸詐地站在門口,問道:「公孫的生辰賀禮呢?」
穆之這才發現自己把公孫景的生辰給忘了,她一拍腦袋,懊惱道:「我買了個花燈,但掉在半路了,怎麼辦?」
「送什麼花燈呀?」荀二轉了轉眼珠子,道:「公孫最愛玉器了,不如送他一個玉佩。」
「玉佩?」穆之眨了眨眼,「可我沒有啊。」
「我有啊!」荀二連忙道:「我就知道你選不到合適的禮物,所以早就給你備了!」
荀二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精雕細琢的圓形玉佩,玉佩呈翠綠色,晶瑩剔透,用同心結串著,看起來價值不菲。
荀二遞到穆之手上的時候,心裡不由一陣肉疼,這可是他前些日子剛淘到的一塊好玉,本來準備送給自己最喜愛的美人、博她一笑的,沒想到便宜了公孫景。
哼,他日要是他倆的事成了,他非得找公孫景敲詐一頓!
穆之一臉疑惑地看向荀二,「你為何要幫我準備?」
荀二抬了抬下巴,強詞奪理,「自然是為了公孫,總不能因你一人沒送賀禮,破壞了他的心情吧?」
穆之聳了聳肩,借花獻佛,不收白不收!
「我的賀禮已經給了,你趕緊去吧!」荀二擺了擺手,催促穆之過去。
(5)
穆之拿著玉佩無奈地走了出去,她的腦海里還回蕩著公孫景跟她說的話,心情很是糾結,她從未將她和公孫景的那一紙婚約放在心上,從不曾去正視過這個所謂的婚約,可現在,她不得不正視它了。
穆之一邊走,一邊想著該怎麼對公孫景說,一道聲音突然叫住了她:「穆之。」
穆之猛地回頭,這才發現自己路過了司玉的小院,只見他正巧打開門,看到她的時候顯然也有些驚訝。
穆之下意識地晃了晃手裡的玉佩,道:「今日是公孫的生辰,我去給他送賀禮。」
司玉的目光落到玉佩上,眸色不由微微一暗。
他朝穆之走近一步,神色有些不明,只聽他緩緩問道:「你生在東曜,難道不知送玉佩意味著什麼嗎?」
穆之被問住了,她納悶地抬起頭,「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你對他有意。」
「……我沒有!」穆之條件反射地抬頭辯駁。
其實這怪不得穆之,她從小在神宮長大,基本跟出家人一般清心寡欲,雖然她也會貪玩跑出來,但基本都是因為受不了天天吃素的日子,出來開個葷。
這等男女之間心照不宣的曖昧之事,她不知道也實屬正常。
司玉的唇角似是漾出了一抹笑意,他伸手接過穆之手中的玉佩,「看來這玉佩,只能送我了。」
「……」穆之獃獃地看著司玉,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司玉,我殺了大長老。」
「我知道。」
「我不準備為此道歉,亦不打算徵求你的原諒。」穆之認真地看著司玉,她的心中自有她的愛恨,亦有她的原則。
「我知道。」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們之間……」見司玉的語氣始終平靜,彷彿不以為意,穆之不由急了,提高了音量。
「穆之。」司玉打斷她,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道:「大長老意圖殺你,意外殺了你娘,是他的錯,也是我的責任;你殺他,是為母報仇,理所應當,所以,錯的不是你,你無需道歉,亦無需內疚,你只是做了你身為人女,應做的事。」
穆之的鼻子微微發酸,她從未想過會從司玉口裡聽到這一番話。
這段時日,她用練功麻痹自己,除了麻痹自己對司玉的思念,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想到那一幕。
她不想想到洛雲煙為她而死,也不想想到她親手殺了大長老。
她這一生不算有多善良,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的手上會染上別人的鮮血。
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的痛苦,午夜夢回時,她也會被那一日的畫面驚醒。
她總是告訴自己,她沒有錯,可卻仍然會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可是此刻,司玉說她沒錯,只是做了身為人女應做的事。
她眼中的淚終於滾落下來。
她捂住臉,哽咽道:「司玉,我好怕……你說我會不會下地獄?」
「不要怕,即便你下了地獄,也有我陪著你。」司玉將穆之擁進懷裡,輕聲道。
「我都死了,你怎麼陪?」司玉的溫度傳到她的身上,連帶著也溫暖了她的心。
「你死,我死。」司玉的聲音在她耳邊清晰地響了起來,簡單的四個字,卻擲地有聲,猶如誓言。
穆之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司玉,卻見他的眼中是滿滿的認真,她的眼眶又紅了,「可是我殺了大長老,你的族人不會同意……」
「穆之,」司玉打斷穆之的話,捧住她的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們之間的未來,不由別人決定。」
穆之抿了抿唇,臉上仍有猶疑。
「穆之,相信我,我會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好好獃在家裡,等我來迎娶你。」司玉繼續道,他的聲音沉穩有力,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穆之的一顆心突然便如春天到來一般,萬物皆復甦,她以為已經失去的未來,被他重新安放在她的眼前。
失而復得的驚喜,大約便是如此了。
過了會兒,穆之指了指司玉手中的玉佩,為難道:「可是這個我不能送給你。」
「……」司玉的表情明顯一僵。
「這是荀二幫我準備的,我得還給他。」穆之撓了撓頭,解釋道。
這個荀二!一定是故意的!
穆之迅速地轉身,直奔荀二的房間,此時的荀二剛躺上床,正得意於自己的機智,房門已經被一腳踹開。
緊接著,一枚玉佩直接扔到了他的臉上。
荀二痛得悶哼一聲,一抬頭髮現是穆之,不由心虛了些,但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問道:「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別,我的房間你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
穆之走上前就往荀二頭上拍了一掌,「那你知不知道,玉佩也是不能隨便亂送的?」
荀二轉了轉眼珠子,「這哪叫亂送啊?你跟公孫本就有婚約,送玉佩天經地義。」
穆之只瞪了他一眼,轉頭就走了。
公孫景的生辰賀禮算是徹底泡湯了,穆之本想直接去與公孫景說明自己的決定,一想自己不送他賀禮也就罷了,總不能在他生辰當日對他插上一刀,便回了房。
穆之前腳剛進房,金圓圓後腳就跟了上來,只見她一臉奸笑,雙手放到穆之肩膀上,作深情狀,「你死,我死!」
穆之:「……」
金圓圓面不改色,繼續深情道:「你只要好好獃在家裡,等我來迎娶你。」
「……你們第二寨的人是不是都有聽牆角的毛病?」穆之有些無力。
當日張大嬸偷看她和司玉親嘴並大肆宣揚的事,她至今還記憶尤深!
金圓圓嘿嘿一笑,朝她擠眉弄眼了一番,「我這是關心你啊。」
穆之瞥了她一眼,「我還沒問你和沈陌的事呢!」
金圓圓一聽,立馬蔫了,她有氣無力地躺到穆之的床上,道:「別提了。」
不等穆之開口,就聽金圓圓繼續道:「你說以前,我是沈陌的主子,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可現在,我總覺得沈陌像我的主子,他一個眼風掃過來,我都想哆嗦。」
「你什麼時候成過沈陌的主子?不都是他想做什麼,你就讓他做什麼嗎?」穆之爬上床,幽幽地道,「除了你把他搶回山寨這件事沒有遵循他的意願,你說說看哪一件事你不是對他千依百順?」
沈陌想當大夫,金圓圓立刻給他建了個醫廬;他需要草藥,金圓圓二話不說發動全寨人去幫他采;飯菜不合他口味,金圓圓連夜把酒樓的招牌廚子劫到了山寨……
這哪裡像是搶回來的壓寨相公,分明就是活祖宗!
也不知金圓圓哪裡來的錯覺,竟覺得她是沈陌的主子?
金圓圓被穆之一噎,臉微微紅了,「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穆之斜了金圓圓一眼。
金圓圓琢磨了半晌,有些困難地打了個比方:「就是覺得以前他有點像……羊,但現在,像一頭狼。」
金圓圓的比方說到了穆之的心坎上,她心念一動,問道:「你能不能仔細跟我說說,沈陌背上的鱗片長什麼樣?摸起來硬嗎?」
「這我哪知道?」金圓圓脫口而出。
「你跟他可都裸裎相對了,你會不知道?」穆之瞪了瞪眼。
金圓圓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光顧著看他的臉了,哪裡會注意他的背?」
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