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二叔
我記得那年我放假挺晚的,將近年二十九了才放假,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年三十的早上了。
那時候過年可是比現在熱鬧多了,而且按照我們村的習慣,年二十九是「小年」,所以我一回到家,就讓我娘把頭天晚上沒吃完的好吃的給我吃。
其實我就是為了吃豬尾巴,這玩意兒我二叔喜歡吃,我也喜歡吃,所以每年小年的時候都會做,我每年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但等我娘把菜端上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今年的小年菜裡面,根本沒有什麼豬尾巴。
那時候我還小,沒有意識到是為什麼,只是哭哭鬧鬧的說要吃豬尾巴,我娘哄了我好久都沒好,倒是我爹煩了,上來打了我一巴掌,還把我罵了一頓。
這把我給委屈壞了,一咬牙我就衝出去了,當時就想著去二叔家,我家沒有豬尾巴,他家肯定有。
我二叔家當時距離我家還挺遠的,冬天下雪村兒里路也不好走,好在路上有別的小夥伴,不是在玩炮仗就是在吃好吃的,還叫我一起玩。
我一看他們吃的滿嘴流油,更想念我的豬尾巴了,就著急的往二叔家跑。
到了二叔家門口,敲了半天門,結果開門的不是二叔,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大概三十多歲,我沒見過,又害怕陌生人,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
這會兒聽到二叔從裡屋傳來的聲音:「誰啊?」
「一個小孩子。」那女的對二叔說,然後又蹲下身子笑著問我:「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呀?」
那時候村裡面都是熟臉,這女的我根本沒見過,是陌生人,就有點害怕,這一害怕,就想起來我娘經常嚇唬我的,說什麼狐狸會變成女人的樣子吃小孩兒啥的,就更害怕了,扭頭就要跑。
我轉身剛要跑,就感覺後面衣服被人給抓住了,直接被提了起來。
這下我就更怕了,胡亂揮舞著手腳,大喊大叫的。
這時候我就聽到背後二叔說:「喊啥呢喊,你小子膽兒也太小了!」
我一聽是二叔的聲音,立刻不害怕了,回頭一看,把我拽起來的,正是二叔。
「二叔!」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就往他懷裡鑽,二叔哈哈大笑,把我放下來,摸著我腦袋,指著那個女人說:「來,叫二嬸兒。」
我那時候小,根本不知道這意味這什麼,就老實的喊了聲「二嬸兒」。
二叔拽住我就進屋了,問我來幹啥來了,我腦袋裡又鑽出豬尾巴的香味兒了,說:「二叔,你家有豬尾巴嗎?」
二叔哈哈大笑:「有,有!二叔家啥好吃的都有,你等著,我給你拿去。」
他從廚房裡面端出來了一盆豬尾巴,做的特別好吃,比我娘做的還好吃,說是二嬸做的。
我也沒顧上多說話,就只顧著吃了,沒一會兒功夫就吃了好幾根兒,二叔趕緊攔住我說:「別吃了,再吃該撐著了,明天再吃。」
我吃飽喝足了,就不想走了,畢竟自己是剛被我爹趕出來,就問二叔:「二叔,我能在你家住嗎?」
二叔當時有些為難,說:「你快回家吧,天也晚了,再晚點,你娘該擔心了。」
我小時候脾氣倔,就說我爹把我趕出來了,不讓我回去,二叔大笑,摸著我頭說:「你是他兒子,他還能不讓你回去?走,我送你回去。」
他穿好衣服要送我出去,二嬸好像有點擔心,但是二叔讓她別擔心,說沒事兒。
二叔牽著我的手一路把我往回送,一直送到距離我家還有幾十米的時候,停下腳步說:「回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我問他原因,他也不說,我那時候小,沒明白這其中的道道兒,就自己回去了。
結果回去以後,我爹我娘就問我幹啥去了,我說去二叔家吃豬尾巴去了,我爹氣的都快炸了,拿起掃帚就往我屁股上打,把我打的滿屋子竄。
我那時候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只顧著一邊哭一邊往我娘身後躲,一直到了好晚,我爹才累了,說讓我以後再也不許去二叔家。
我哭累了,就躺在床上睡著了,第二天被鞭炮聲吵醒來,高興的跑出玩,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給忘的一乾二淨了。
三十的晚上,我們按照慣例,要去爺爺家吃飯,到了吃飯的點,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唯獨沒有見到二叔的影子,我就問:「爺爺,我二叔呢?」
爺爺很生氣,讓我別問那麼多,吃就行了。
我沒敢多問,撿起來桌上的豬尾巴吃了一口說:「這個豬尾巴,沒有我二嬸做的好吃!」
我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當時桌子上的所有人,聽到這話以後的表情,我爹和我娘是一臉的驚恐,我爺爺則是十分生氣,我印象里根本沒有見到過他那麼生氣過,鬍子都氣的飛起來了。
爺爺把筷子「啪」的往桌子上一甩問我:「你哪來的二嬸?!」
他瞪大眼睛,張大嘴朝我吼道,把我嚇壞了,我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我爹更是氣的對著我腦袋上就來了一下,然後對爺爺說:「這小子昨天晚上去他家吃飯去了,我已經收拾過他了!」
但沒想到爺爺根本不吃這套,立刻站起來說:「反了反了,逆子!害人都害到自己親侄子身上了!我看他是要翻天!」
爺爺說完,飯也不吃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我爹趕緊過去攔住他說:「爹!大過年的,搞這些幹什麼,過完年再說,過完年再說!」
可我爺爺的性格更是倔強的像頭驢,甩開我爹說:「你們倆,把銘銘也帶上,跟我去他們家!」
就這樣,那年過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一家人,陪著我爺爺,在別人家年夜飯的香味中,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到了二叔家門口。
爺爺到了門口,二話不說,抬起拳頭就往門上面砸,砸了好一會兒,二叔才打開門,一看我們所有人都在外面,直接愣住了。
爺爺推開他就往裡面走,我爹和我娘把我夾在中間,也進了二叔家的屋。
他家收拾的很乾凈,比我二叔自己收拾的乾淨多了,肯定是二嬸兒收拾的。
他倆正在吃飯,桌子上擺滿了好吃的,我在門口都聞到了豬尾巴的香味,口水又要留下來了。
二嬸低著頭,尷尬的坐在那裡,二叔倒很硬氣,直接問:「大過年的,你們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們!」
爺爺也沒多說,上去就給了二叔一巴掌罵道:「你小子!銘銘可是你親侄子,你想讓那個賤人害死他嗎?!」
二叔本來只是捂著臉沒說話,但一聽到「賤人」在倆字,立刻抬頭,紅著眼睛說:「我不許你這樣說她!」
「老二,你太過分了!」我爹情緒激動地說:「那個女人什麼來路,你不知道嗎?你為了她,要和爹斷絕父子關係,我們答應你,現在你還來害銘銘,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二叔冷哼說:「大哥,是你大冬天把你兒子趕到外面冰天雪地,把孩子餓的,我讓他過來吃點飯,暖和暖和身子,怎麼了?」
「我們家孩子,不用你管!」我爹幾乎是扯著嗓子吼道,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說話。
他們吵的激烈,原本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的二嬸兒站起來說:「你們別吵了,我走!」
二嬸說著,穿上衣服就要走,二叔拽住她說:「我和你一起走,這破地方,老子一天都不想多待!」
爺爺氣的指著外面說:「滾!都給老子滾!有種一輩子別回來!」
二叔說了他這輩子我聽過的最後一句話:「老子要是回來,我他娘的就不姓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