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三節 吃肉

他的眼中，甚至還有些無比古怪的光采。

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來說，這實在是顯得太過詭異。

「管他呢！反正，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想到這裡，林霽雲面色一冷，蘊力待發的右拳狠狠擊出。將耷拉歪朝一邊的雷震之頭當場轟得粉碎。

一具無頭之屍，就這樣直挺挺地拎在手上。

從斷裂咽喉外流的暗紅色液體，順著屍體的手臂，默默地流淌、蔓延到老者的身上。

無數涌動的黏化細胞，拚命修復著破損的傷口。

然而，對於那些醒目的巨大傷痕而言，在肌肉間來回蠕動的它們，數量實在太少。甚至，就連最基本的填充也無法完成。

一百九十六號的生物能量，即將耗盡。

一人。

一屍。

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

一種莫名的不安，也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突兀地佔據了老者的整個內心。

死人，其實沒什麼好怕的。

比這更可怕、更恐怖的死體，林霽雲都曾見過。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詭異的不安。

似乎，一百九十六號並沒有死。

緊捏在手中的屍體……只是一個替身。

不！

這不可能！

他使勁兒搖了搖頭，想要把這種可笑的念頭儘力驅除。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古怪。

內心的不安…。竟然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化成為無法用語言道清的恐懼。

沒錯！

地確是恐懼！

唯一的不同。恐懼的來源，卻是自己的眼睛。

十顆頭顱，二十隻眼睛，無比清楚地看見——一條攙雜著慘紅臟血地稠黃膿液。正順著屍體的肩膀緩緩下流，很快便攀上了自己的手腕。

順流，是幾乎所有地球液體的共同特徵。

也是在重力作用下的唯一性質。

屍體的血液，流到自己的手上。這當然不是什麼異事。

然而，老者卻覺得無比的畏懼。

畏懼血。

懼怕一個剛剛被自己殺死，屍體還捏在手上，沒有完全變冷的複製人的血……

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腦子裡為什麼會出現這樣地念頭。

他想放手。

想把一百九十六號的屍體遠遠甩開。

也許，這是擺脫它最好的方法。

遺憾地是，剛剛想到便即刻實施的老者。再一次陷入到可怕的恐懼之中。

那血、那黃液…。似乎，有著意識般，正朝著自己的手臂蜿蜒而上。

林霽雲所有的眼睛。共同見證了這簡直無法想象的事實。

刺目的紅。

鮮亮的黃。

它們相互裹合在一起，彷彿兩條顏色斑斕的劇毒之蛇，剎那間化分成為無數細小的個體，高昂著三角形地腦袋，噴吐著火樣熾熱的紅信，順著手臂的延伸處，朝著牢牢佔據最上端的部分緩慢而堅定的攀索而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已經殺了他。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啊——」

十個滿是皺紋地頭顱上，不約而同地滲出大滴的汗珠。那些分朝不同焦點聚集的視線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驚慌與畏懼。

老者擁有兩種身份。

一是商人。

二是科學家。

他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生物技術。

也能依靠前代人類留下地遺產，將自己改造成為最強大地生命體。

遺憾的是…。他畢竟不是一名真正地戰士。

甚至，就連所謂的戰鬥也沒有經歷太多。

一百九十六號肯定已經死了。

可是，這血，這細胞的衍生物。又該怎麼解釋呢？

按照以往的經驗，只需寄生主體死亡，細胞本身也會由於能量供應斷絕，而產生系統崩潰導致分裂結束。而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擁有越來越強勁的生命意識。

不錯！

它們擁有意識。擁有類似智慧般的自我思維能力。

這一點。從一百九十六號的探測數據中。已經清楚的表明。

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老者慌張地抓起蜿蜒而上的液體。將只狠狠抹擦在地上。希望用這樣的方法，阻止細胞的進犯。卻不想，沾染到另外一隻手臂上的黏液，卻找到了另外新的進攻途徑。

很快，兩條完整的手上，已經徹底被噁心骯髒的膿液多包裹。乍看上去，活像是兩條剛剛從燒化的熬鍋中取出，沾滿半凝糖漿的異物一般。

林霽雲的內心，只能以恐懼來形容。

不，那已經不是單純的恐懼。

而是被死亡籠罩下，充斥著絕望與哀嚎的掙扎。

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應該用何種方法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從那已經淹沒在黏液中手掌的最前端，正傳來陣陣錐心刺骨的劇痛。

彷彿，有千萬枚銳利的鋼針，正狠狠扎進自己的肉體。

「那是什麼？那究竟是什麼啊——」

劇痛之下，他也管不了那麼許多。慌忙從手掌表面抓起大把的黏液。將那被覆蓋在其下的部分拚命顯露出來。

就在目光與焦點接觸的一剎那，他只覺得，從內心深處，猛然爆發出一種駭人的驚悚。

手！

我的手！

怎麼…。怎麼就沒了？

林霽雲清楚地記得：由於保養不錯的緣故，自己的雙手雖然布滿皺紋。但就靈活程度而言，並不亞於任何人。

而且，雙手的表面，也擁有完整的肌肉、皮膚。

現在，這些曾經的一切已經蕩然無存。

有的，僅僅只是五個散發著刺眼亮白的枯瘦骨節。

所有附著在其上的肌肉組織，已經徹底消失。

那劇烈的疼痛來源，正在於此。

攀爬而上的黃液，那些肉眼無法看到的細胞。它們…。它們吃光了一

它們，它們吃了我的肉——現在，老者終於明白：一百九十六號臨死前，眼睛里那種詭異的目光究竟代表著什麼。

他根本不會在意肉體的任何損失。

他甚至已經打定主意，想要用這樣的方式，重新獲得一具新的，更強大的身體。

自身的能量完全耗盡，那就讓寄生細胞另外尋找新的食物來源。把與之交戰的對手，變成另外新的寄生個體。

或者，就連一百九十六號自己…。也在這種單純由細胞構成的寄生過程中，成為新個體身上的主宰。

發自內心的寒冷，使得老者不由自主打起了冷戰。

他在顫抖。

因為恐懼和絕望而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

要知道，我才是最強大的人類啊！

不，這一切肯定都是幻想。都是假的，都是編造出來，用作迷惑我的荒謬之境。

一百九十六號，你在哪兒-

你給我滾出來——

我要殺了你——

永遠、徹底地殺了你——

撕心裂肺般的狂吼，在陰暗的地下室里久久回蕩。

似乎，這裡是一個恐怖的囚籠。而那製造這一切的主宰，卻能站在高高的頂端，默默地注視著下方所發生的一切戲劇。

林霽雲的情商極高。

他從未想象過，某一天，自己竟然會真的變瘋。

這不是簡單意義上的詛咒之語。而是真真正正的發瘋。

他徹底迷失了自我。

他可以旁觀數億人的死亡視而不見。甚至，冷血無比地從中抽取出自己所需要的實驗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