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劍客的青春往事 1
三班的班主任閻青總是說,高一(3)班有兩匹害群之馬。
一匹是嚴謹,體育特招生,籃球打得非常好,卻一直不求上進,從進了高中的大門,成績就總在倒數幾名里徘徊,而且仗著人高馬大,什麼事都敢出頭,打架惹事,頑劣不堪,讓人頭疼。但是這小孩兒實誠,沒那麼多歪心眼。
最讓閻青頭疼的,其實是另一匹劣馬——孫嘉遇。
孫嘉遇和嚴謹不太一樣。他是正經考進來的,成績雖然總在班級十五名左右晃蕩,可人長得乾淨漂亮,又挺會來事兒,所以頗得幾個女老師的歡心。比如教數學的陳芳老師,儘管屢屢恨鐵不成鋼,卻總是不忍對他求全責備。但是閻青私下一提到孫嘉遇,就氣得牙痒痒。照他的說法,這學生就是一典型的「蔫兒壞」,甭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可班裡一旦捅了什麼婁子,你去調查吧,後面一準兒少不了他的攛掇。
陳芳老師便替閻青總結:「拿大白話兒說,這孩子就是個狗頭軍師,對吧?」
閻青恨恨地回答:「對,這小子就是一狗頭軍師。」想了想又補充,「您看過《沙家浜》吧?嚴謹要是像胡傳魁,孫嘉遇就是那刁德一!」
這句話惹來其他老師一陣鬨笑,陳芳嗔怪道:「小閻,你這有點兒過了,哪兒有這麼說自己學生的?」
閻青哼一聲,繃緊臉收拾自己的課本和教案,一時沒有接話。
旁邊一老師笑完忽然想起一件正事:「哎,我說閻老師,給你提個醒兒,你們班那個尖子生,叫程睿敏是吧,最近你得多留點兒意。」
「啊?」閻青一下上了心,都走到辦公室門口了,又拐回來,「他怎麼了?」
這個程睿敏,是班裡的學習委員,成績拔尖,人懂事,又聽話,簡直就是照著閻青心裡理想學生打造出來的模子,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有點兒孤僻,不大合群。不過閻青覺得,學生嘛,只要學習成績優秀,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聽到這得意弟子彷彿也有了什麼不好的苗頭,閻青難免心驚,接著追問一句:「他怎麼了?」
「早戀。」那老師說。
「不能吧,這孩子多老實啊!」閻青一點兒都不願意相信。
「嗨,我也就提醒你一下,(2)班的劉蓓,就是天天穿得像花蝴蝶一樣的那個女生,你留意一下這倆人。」
「什麼?」提到劉蓓,閻青立刻信了七八成。身高一米六八的劉蓓,在高一年級實在太扎眼了。這個年紀的女生,因為學校對學生儀容近乎苛刻的要求,同樣的校服一上身,再清秀的孩子看上去都像個土豆,混在一起難以分出甲乙丙丁,可穿在劉蓓身上,硬是比其他人好看。這樣的效果,自然歸功於她模特一樣的兩條長腿,還有酷似電影明星寧靜一般的長相。
急怒之下,他拔腿就往外走,「這幫臭小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實說來說去說的都是一件事,男人自古難過美人關。閻青可真不想自己最喜歡的學生也毀在這件事上。
他只顧著大踏步往高一年級的教室方向走,壓根兒沒聽見那老師追在後面叫:「哎哎哎,小閻老師,您可千萬別上火,教育學生也要講究點兒方式方法。」
那年閻青老師剛滿三十歲,正是要熱情有熱情,要精力有精力的年紀。除了擔任(3)班的班主任,他還同時兼任(3)班和(5)班的英語老師。閻青的眉眼,乍看上去有點兒像當年正走紅的四大天王之一——香港的歌星黎明,因此他在女生中的人緣極好。但在男生堆里的口碑,就不那麼好聽了。男生們私下叫他「閻王爺」,無其他原因,只因閻青的教學方式實在太狠了點兒,尤其是對男生。
學校的早自習,每天清晨七點二十到七點五十,一三五語文,二四六英語,冬夏無阻。
這天是周二,早自習過後正好連著兩節英語課。七點二十五分,閻青背著手在門外站了會兒,對門裡面咿咿呀呀的讀書聲感到十分滿意,這表示他一直強調的令行禁止執行得不錯,符合他一貫的教學宗旨:班主任在和不在都應該一個樣。
於是閻青滿意地走上講台,並不說話,只咳嗽一聲,眼神威嚴地在全班同學的腦袋上方掃視一遍。
班主任那深具威懾功能的目光,探照燈一樣刷刷掃過,不少學生顯然感覺到那眼神的壓力,抬起頭偷偷打量著閻青,讀書聲霎時小了很多。唯有來自後排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依然抑揚頓挫地在教室里回蕩:「Theydidnotpayanyattention.Intheend,Icouldnotbearit.Iturnedroundagain……」
有學生開始趴在桌子上哧哧地笑,閻青的瞳孔立刻收縮成兩把雪亮的小匕首,怒目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個聲音毫不畏懼,最後一句「Ican』thearaword」,在閻青強自壓抑的怒氣里,還是極其敬業、字正腔圓地收尾,母音飽滿輔音清晰,完全符合閻青一向強調的發音原則,只是語氣裡帶著太過明顯的挑釁。
閻青苦心營造的凝重氣氛被徹底破壞,學生們紛紛回頭,拍桌子遞小話,邊笑邊偷看閻青的臉色。
高一(3)班共有五十四人,七排座位,一排男生一排女生,每排八人,因為男多女少,所以最後一排只有六個男生。閻青心裡的兩匹害群之馬——孫嘉遇和嚴謹,就都坐在最後一排。那有早戀嫌疑的好學生程睿敏,也坐在最後一排。
而方才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嚴謹。
說起嚴謹這個學生,雖然拿起書本就頭疼,卻有一個長處無人能及,他在語言方面具有驚人的天賦,模仿起各省方言惟妙惟肖,年前新年晚會上一首《戀曲1990》更是震懾了全校師生,讓不少人都以為是羅大佑原聲再現。
閻青深吸一口氣,慢慢走下講台,一直走到倒數第二排的位置,才允許自己的聲音在喉嚨胸腔里開始共鳴,「嚴謹,站起來!」
他太明白他這幫學生了,就是想惹急了他看他發怒的樣子。他要是真的落進他們的圈套,才真是枉為人師,多吃這十幾年的白米。
嚴謹扭過脖子看看他的老師,態度還是很恭謹的,聽話地站起身:「是,閻老師。」
閻青背著手繞到他的身後,淡淡問道:「你想幹什麼?」
「我?沒想幹什麼,背課文啊!」嚴謹對答如流,顯然早有準備。
閻青的眼睛眯了眯,冷笑一聲,心說還跟我玩心眼兒呢小子?我開始做老師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滿地亂爬呢!於是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背課文?好啊,好事兒啊,老師成全你。今兒早自習,你就站著背吧,背不完後面還有一節課。」
這下嚴謹不幹了,大聲問:「閻老師,你這是變相體罰。憑什麼?我做錯什麼了?」
閻青回頭笑笑,笑得最後一排幾個男生全都毛骨悚然。他們不怕閻青發脾氣,就怕他這種笑,他這麼一笑,就意味著沒什麼好事兒,不定什麼人要倒霉了。
閻青說:「你要覺得一節課時間太短,還有第二節課。」
嚴謹大怒,粗口幾乎脫口而出,卻被中途截斷了,有人在他的小腿脛骨上狠踢了一腳,疼得他差點兒叫出聲,一回頭,見同桌孫嘉遇正沖他做手勢,示意他閉嘴。
嚴謹雖然喜歡在班上充老大,可他只服一個人,就是孫嘉遇,在他面前,嚴謹總是服服帖帖地沒辦法撒歡兒。此刻孫嘉遇既然讓他噤聲,他就只好委屈地站著翻開課本,有一搭沒一搭地瞟兩眼。
閻青回到講台上,清清嗓子宣布:「把書都合上,統一放在左上角,每人拿出一張白紙。」
講台下面頓時傳來一片低低的哀嘆聲。學生們照他的要求收起課本,課桌蓋噼里啪啦開合的聲音大得誇張,藉機宣洩著他們心中的不滿。
因為閻青閻老師又要聽寫生詞了。
三天兩頭聽寫單詞,動不動就罰抄單詞幾十遍,學生的反感閻青不是不知道,但他認為,想學好英語單詞量是基礎,這是提高英語成績的最有效手段,現在反感,將來他們就知道感激老師的嚴格了,閻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嚴謹對閻青的話充耳不聞,正撅著屁股趴在課桌上,借著前排同學脊背的掩護,興緻勃勃修鍊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之術,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拉了拉。他低下頭,就見孫嘉遇手心朝上放在桌面上,手心用鋼筆寫著四個字:要求坐下。
嚴謹看看閻青,後者正用目光快速掃描著一排排桌面。他略微猶豫一下便明白了孫嘉遇的意思,迅速舉起右手。
閻青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精神完全集中在最後排靠窗處的程睿敏身上。程睿敏正側頭看著窗外,神色恍惚,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
嚴謹只好提高聲音叫一聲:「老師!」
閻青回過頭,硬邦邦地問:「什麼事?」
「桌子太低,寫字兒夠不著,我能先坐下嗎?」
閻青上下打量他幾眼,相比嚴謹的長胳膊長腿,課桌的尺寸的確小了點兒,他的嘴唇剛動了動,還沒有開口,嚴謹已經「撲通」一聲坐下了,沒有一絲遲疑,然後從課桌抽屜里摸出一頂棒球帽扣在腦袋上。
閻青看不慣:「嚴謹你出什麼洋相,教室里戴什麼帽子?」
嚴謹咳嗽兩聲,又裝模作樣擤擤鼻涕,瓮聲瓮氣地回答:「我感冒了。」
閻青一時找不出什麼破綻,只好狠狠剜他一眼,沒再說話。
孫嘉遇趴在課桌上,低著頭拚命忍笑,直到閻青刀子一樣的目光朝他掃過來,他才趕緊假模假樣坐直身體,一臉正經地望向閻青,雙手卻在課桌上向嚴謹悄悄比出兩個「V」字,嚴謹的報答是從課桌下狠狠給了他一拳。
兩人這點兒小動作哪兒瞞得過閻青,但他沒顧上搭理他們,因為早自習很快就要結束了。所以他暫時放過這兩個淘氣包,把英語課代表叫到講台前,代替他念課後生詞的中文翻譯,而他自己,就背著手從教室前踱到教室后,為的是防止有人作弊打小抄。
閻青自己做學生的時候,也有過不少作弊的損招。自從當了老師之後,才明白以前作弊的行為有多可笑,因為老師在台上居高臨下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認真答題的人和搞小動作的人往往是涇渭分明的。以閻青過去和現在的經驗為作弊做個總結,那就是作弊手段是次要的,關鍵是心理素質,一定要淡定,完全淡定,尤其要真心地告訴自己——我沒抄……沒抄……沒抄……
可惜,能做得到的學生鳳毛麟角,再怎麼鎮定,還是會有蛛絲馬跡落在反抄經驗豐富的老師眼裡。
按說教室後排一向是測驗考試作弊的重災區,今天卻安靜得異常,也正常得異常。閻青來回走了兩趟,看到的都是規規矩矩低頭寫字的身影,他覺得這未免有些太反常了,而事有反常即為妖,這點他深信不疑。
再走兩趟,閻青的注意力鎖定在嚴謹的棒球帽上。過了一會兒,整間教室都回蕩著閻青憤怒的吼聲:「嚴謹,你給我站到講台上去!」
於是高一(3)班目瞪口呆的學生們,眼睜睜看著閻青和嚴謹一路撕扯著到了講台前。閻青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嚴謹頭上的棒球帽,嚴謹則拚命掙扎,死死按著不肯鬆手。
閻青個兒沒嚴謹高,力氣也拼不過他正青春年少的學生,可他這回顯然是被氣得狠了,攥著嚴謹外套的衣襟,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整句囫圇話,一時間臉都白了。
嚴謹平日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這天班主任失態的模樣,不知為什麼就讓他有點兒心虛,他看著閻青,不知所措地鬆開手。
那頂棒球帽被翻過來,在全班同學面前亮相,原來帽檐上粘滿寫得密密麻麻的小紙條,全是這次要默寫的單詞。
閻青把帽子摔在講台上,終於緩過一口氣來,望著嚴謹譏諷地問:「你翻白眼翻的,不怕把你那六條眼肌累成肌肉勞損?」
學生們里有反應極快的,已經哈哈笑出聲,又過了片刻教室里嘰嘰嘎嘎笑成一片。這個作弊的招兒還真算得上新鮮,至少以前沒人試驗過。
閻青一掌拍在講桌上,震得桌角的粉筆盒都跳了起來:「笑什麼笑?你們有這個聰明勁兒,為什麼不肯用在正道上?孫嘉遇!」
這聲「孫嘉遇」太過突然,正笑得歡暢的孫嘉遇嚇了一跳,笑聲戛然而止。
「你也上來!」閻青瞪著他冷笑,「上來,讓同學們都開開眼!」孫嘉遇磨磨蹭蹭走上去,臉上竭力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
「褲腿撩起來!」
孫嘉遇心頭怦怦直跳,卻梗起脖子,色厲內荏地反問:「幹什麼?」
閻青根本就懶得跟他啰唆,上前一把撩起他的牛仔褲腿,沿著襪子插了一圈的小抄便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是在蹺起二郎腿大抄特抄的時候太肆無忌憚,掩護沒有做好,被閻青發現了。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閻青氣得直喘粗氣,再次大力拍了一下講桌,粉筆灰頓時飛揚而起,「好……好……算你們行……我天天給你們強調單詞的重要性,你們就這麼對付?你們這是對付誰呢?對付我?值得嗎?你們這輩子是為了誰活著,為我?為你們父母還是為你們自己?啊?」
班主任大發脾氣,學生們嚇得不敢出聲,都仰起臉惴惴地望著他,孫嘉遇則抿了抿嘴,把臉轉向窗外,教室里一時寂靜得讓人難堪。
閻青注視著講台下一張張年輕飽滿的小臉,那些或者茫然或者無動於衷的表情,忽然間令他心灰意冷。他垂下眼睛鎮定了一會兒,再仰起臉時已經徹底冷靜,對兩個耷拉著腦袋的學生說:「你們兩個站講台上默寫,其他同學我們繼續。」
連抓了兩個現行,這一次沒人再敢虎口拔牙,都老老實實的,或者低頭寫字,或者抓耳撓腮。
晚自習時批改過的單詞測驗被發回來了,課代表同時帶回閻青的命令:「錯一個詞的,第一單元所有生詞每個抄十遍,錯兩個的,每個抄二十遍……錯十個的,每個抄一百遍……以下類同,明天一早檢查。」
這番話換來一片哀鳴之聲。嚴謹旁邊一個叫許志群的男生,湊過去摟住嚴謹的肩膀,按著他的腦袋威脅道:「都是被你連累的,老子不活了,跟你同歸於盡!錯了十一個,每個抄一百一十遍,今天晚上不用睡覺了。」
嚴謹一邊掙扎一邊笑:「少來,那會兒你抄得不也挺歡實?你運氣好,沒讓『閻王爺』抓個正著。跟你說,老子更慘,一共錯了二十六個。」
許志群嘿嘿笑起來,終於放了手,忽然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回頭問他:「孫嘉遇,你錯了幾個?」
孫嘉遇下巴頦兒擱在手臂上,正歪頭假寐,長長的睫毛顫了兩顫,卻只裝作沒聽見。早晨丟人現眼一回,搞得他一天都蔫蔫的沒有精神。何況因為昨晚貪看電視劇,沒有按時複習當天的功課,所以他的成績不比嚴謹好多少,一共錯了十八個。第一單元九十多個生詞,每個抄寫一百八十遍,合起來可就是一萬六千遍!
「你別裝睡了!」嚴謹用力扒拉他的腦袋,「說說,怎麼辦?『閻王爺』今兒真邪行,好像瘋了,咱還真抄呀?」
「一個字都不抄!」孫嘉遇睜開眼睛,懶洋洋地坐起來,「他這麼做,就是體罰,*裸的體罰,上次抄得我手都快廢了。我們現在的時間很寶貴,不能浪費在沒有價值的事情上。如果我們再次屈服,就是在助長他的歪風邪氣。」
「靠!」嚴謹抓起一本書就扔了過去,「叫你嘴硬!早上你說的,他肯定不會發現,結果呢?」
「你給我滾蛋!」孫嘉遇毫不客氣地把書扔回去,正中嚴謹的腦門,「要不是你太笨,他怎麼會發現?還他媽的把我也連累了!」
嚴謹摸著腦門抽口涼氣,撲上去壓在他身上,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笑罵:「嘿,還來勁了不是?你敢再說一遍?我只要稍微使點兒勁,你這小脖梗就得咔吧一聲折了。」
孫嘉遇在下面掙扎著叫許志群的外號:「胖子,你幹嗎呢?還不趕緊滅了他?」
許志群哈哈笑著撲上去,將兩個人都壓在身下。他一百八十斤的體重一壓上去,最下面的孫嘉遇差點兒窒息了。幾個人正笑鬧成一團,冷不防窗邊的程睿敏站起來,一臉厭惡地說:「你們能不能出去鬧?你們不想學習別人還要學習呢。」
「喲喲喲喲喲喲,」嚴謹從許志群的身下抽身站起來,嬉皮笑臉地打量著他說,「什麼人嗑瓜子嗑出你個臭仁兒來?找抽呢吧,敢管爺的閑事?」
嚴謹在班裡一貫驕橫,不少招惹過他的人都吃過他的苦頭,所以除了後排幾個死黨,其他同學對他一向敬而遠之。程睿敏是這學期才調到最後一排來,跟這幾個男生的脾氣性格都格格不入。他最討厭嚴謹,嚴謹自然也更討厭他。
九十年代初的北京,少男少女最流行的服飾是短夾克蘿蔔褲再加旅遊鞋,時髦與否的標誌,和褲子前襟處的褶子有莫大關係,褶子越多越時髦,最誇張的款式,在褲子裡面塞只雞可能都看不出來,學校里一時間幾乎人人都是這樣的打扮。只有程睿敏與眾不同,除了必須穿校服的日子,他一直穿著規規矩矩的襯衣西褲,黑色軟皮鞋擦得乾乾淨淨,冬天時便在襯衣外套上深色羊毛衫,雪白的領子翻出來,外面則是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相比其他同學裹得像包子一樣嚴實的羽絨服,他永遠都是個異數。
嚴謹老覺得程睿敏就是個不懂時尚的小土包子,不知道著名的Beyond樂隊,不明白什麼是hip-hop,也不會玩街機,再加上程睿敏說話時偶爾會帶點兒不易察覺的南方口音,就更有理由讓他鄙視這個只懂埋頭學習的書獃子。
他以為程睿敏吃不住恐嚇,一句話就得被嚇退回去,沒想到程睿敏毫不示弱,站在比自己高一頭的嚴謹面前,目光堅定地看著他:「現在是晚自習時間,你們不想學習請出去,別影響其他同學。你們這麼做叫沒有公德知道嗎?」
嚴謹被說得惱羞成怒,氣沖沖地擼起袖子:「你是不是真的皮癢欠揍啊?想我揍死你?」
程睿敏眼神一冷:「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