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玉無心(五)
他抬眸看了一眼她,她彎唇一笑,眼睛像月牙,他心裡狠狠的悸動,像即瞬的煙花。
「?我很喜歡……」他觸上她的手心,任那串鈴鐺滑落於他的掌里,在她收回手時他又一把抓住,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的寫著,「我的名,灼華;我的字。扶卿。」
窗柩邊的男子似融入在夜裡的靜,嘴角不著痕迹的牽了牽,思緒迴轉,聽著背後有聲響,他側過頭,「如何?」
屋內一道黑衣人立在白灼華身後,「回少君,丞相府並無任何異動。」
「他倒是沉得住氣。」白灼華平靜的轉過頭。
黑衣人又道,「?丞相這幾日閉門謝客,京城中不少人皆去探望都被駁了回去,但今晚他卻見了一個人。」
「哦?何人?」白灼華輕描淡寫的問,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這幾日是蘇陵風毒發時日,一向謹慎的他是不可能在這非常時段私下見人的。
「君枳,丞相身邊的暗衛,早前脫離了丞相府投在楚王世子麾下,今夜又出現在了丞相的住處,且沒任何人攔著,屬下不敢靠得太近,遂沒聽清楚他們談了什麼。」
白灼華像是在聽,又像是毫不在意,整個人淡淡的,「?嗯,看樣子是條有用的餌,下手不用太狠,抓活的就行,去辦吧。」
等黑衣人退下后,窗柩邊的男子移步走了開,屋外,樹影搖曳,萬籟俱寂,黑夜過去。
今日的楚王府,沈訣闌懶洋洋的坐在玉座間,神情淡淡興味,狹長的媚眼細細眯起,著實像一隻狐狸。
他一隻手撐著腮,一隻手把玩著一支髮釵,「?你是說,她昨晚在你那兒喝酒,然後喝完沒錢,就把這支髮釵抵在了你那兒,讓你來找本世子要酒錢,嗯?」
站在屋內的兩人赫然是昨晚的店掌柜和小二,兩人神情都不太自在,回憶起昨晚那女子十分豪爽的取下髮釵遞給他們,一字一句鄭重得很。
「聽著,帶著這支髮釵去楚王府找世子沈訣闌,能說多少錢就說多少錢,反正那傢伙有的是錢,趁機大撈一筆別說我沒教過你,知道我和他什麼關係嗎?呵,說出來有可能你們不信,來,耳朵湊近點,他,是我的男寵,嗯?懂?」
所以他們聽了那女子為他們鋪的一條發財路一大早的來到了楚王府,見到了傳說中的男寵,自然把那女子的話傳達,除了能說多少錢就說多少錢之類的。
「回世子,那姑娘是這樣交代的。」店掌柜賠笑的道。
沈訣闌笑了,笑得讓人摸不著頭腦,目光輕飄飄的,屋內的護衛也都一臉莫名其妙。
他們雖常見到世子笑得陰險又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此刻笑容卻恍若從未見過,不是表面的習慣性笑,而是真正的笑語滿面。
任人一看便知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被人說是男寵還笑得出來,護衛們越發覺得自己主子被魔怔了。
沈訣闌沒去管眾人的異樣神色,他又問道,「她還有說過什麼?」
店掌柜連連答道,「那姑娘還說,楚王世子國色天姿能為紅顏一擲千金,她仰慕已久一直未能表明心中情意,希望此次能借他人之口讓世子也明白她的一腔深情,此生足矣。」
遙想昨晚那女子說到此處時,把一個閨閣女子崇拜良家好兒郎的痴和戀表達到令人感慨,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愛而不得,強納為男寵,一字一句間的深深痴戀伴隨著女子水光朦朧的眼,好似一段曠世絕戀近在眼前。
他們聽了之後,被感動了好一番,只好先將她放行,然後來找她的情郎要那一壺梨花佳釀的酒錢,整整三百兩,那女子起初聽聞價錢之後覺得如此佳釀怎麼能才值三百兩。
她分析了好一番的道理,從酒液的濃度和回味無窮,到酒壺的材質做工,甚至倒酒的聲音多麼人間天籟哪能幾回聞,散發的酒香讓人多麼迷醉身陷失了魂,最後定下三千兩的字眼,讓他們來報給情郎男寵沈訣闌。
沈訣闌低垂著眼,笑意縱橫在臉上,他沒看眾人,像是在若有所思,又像是陷入了某種情感,最後「呵」的一聲笑出來。
店掌柜和小二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說實話心裡不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人在江湖飄,太古板也不好,陰招使得妙,發財保准笑,當然這些話也是那女子昨晚教他們的。
「?她喝了你們多少錢?」沈訣闌看著髮釵問出聲,懶懶散散的。
店掌柜頭垂得更低,猶豫半晌,最後心一橫,「?三……三千兩。」
沈訣闌笑意凝在唇角邊,把玩著髮釵的手指也停頓住,他視線轉過來,游轉在那兩人身上。
店掌柜和小二被那視線看地心裡發寒,額上浸了一層冷汗,就在兩人不知所措時,沈月白開口了,「?才三千兩,她怎如此清儉。」
那個女人竟然窮到這種地步,沈月白不禁嘆息的搖搖頭,他的人,連區區三千兩的酒錢都付不起,著實讓他沈訣闌沒面子。
「連策。」
「屬下在。」一名俊秀護衛上前。
「帶他們下去領賞,黃金萬兩。」楚王世子隨意的一擲萬兩,那語氣平常得再平常不過。
那兩人早已怔愣得回不過神來,被護衛一喚才連連拱手謝恩,心想昨晚那女子簡直就是他們的福星活菩薩啊。
待眾人離去,妖媚男子唇角輕揚,剎那間流光溢彩,滿室錦繡頓時失了金粉絕艷之色,沈訣闌把玩著手上的髮釵,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轉,亦如他驀然抬眸,眼底處漣灧生輝。
此刻,男子風華不可方物,竟比平時涼薄詭譎的樣子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欣喜狂若,拈釵的手指一頓,男子似笑非笑,一派風流。
輕聲說,「?君枳,原來你喜歡我!」
而那位福星活菩薩的君枳此刻並不如其他人好運,昨晚喝了酒之後在夜裡遇刺,僥倖逃脫,卻驚擾了巡衛營,最近京城護安治嚴,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成驚弓之鳥,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此刻滿城在搜捕。
君枳躲在暗處一手按著另一隻手臂,鮮血一滴一滴的順著手指滴落,她撕下一片衣袖簡單包紮了一下,目光無意一望,又是一隊士兵巡邏而來,手上還拿著畫像。
不用看就知道是她自己,昨晚那場刺殺恐怕讓巡衛營跟蘇陵風那次的暗殺聯繫在了一起,所以才這般不留餘地滿城戒嚴,但君枳總覺得背後定不簡單,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縱巡衛營。
然而不容她多想,那隊士兵已經往她的方向而來,若是在暗夜她大可殺人滅口,可這青天白日也不好下手,她把身子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