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玉無心(六)
那群士兵幾乎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一門一戶接連查看,眼看越來越近,君枳眼角餘光忽然瞄到一高門前的玉轎車輦。
想都沒想身子飛閃了過去,同一時間,手中的利刃抵在轎內那人的咽喉前,「別動,我沒什麼惡意,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我不會傷害你。」
即使巡衛營能在滿城搜捕,但京門貴宦他們是不敢惹的,此人的玉輦任人一眼看去皆知是權貴中人,君枳這才鋌而走險。
此刻,轎內,那人側著臉,手上翻著一本書卷,氣定神閑,彷彿絲毫不在乎生死已被人扼制住,只淡淡道,「?好說。」
不知是天公作美還是什麼,方才還陰晴的天色此時已下起了濛濛細雨,有追兵前來搜查,見到轎輦,人人拱手行禮,「拜見少君大人!」
因簾幕垂第,君枳看不到外面的情景,這時,那人開口了,「諸位辛苦了,不知是否在抓什麼人犯?」
聲音溫潤好聽,但又不姿意張揚,似春雪初融被穿過的風琳琅的吹響,君枳坐在他身側,心裡不免起了警惕之意,此人在生死脅迫間還能面不改色,可見也並非泛泛之輩,或許他料定她不足為懼。
轎輦外傳來聲音,「回少君,昨夜城南發生刺殺案件,屬下等正在追查可疑人犯。」
「嗯,最近京城刺殺案件真是越發頻繁了,巡衛營應多與京衛軍走動走動,天子腳下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發生此等案件,否則弄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那就不可遑論了。」
男子輕描淡寫的翻了一頁手中的書,一點都沒有把身旁正威脅他致命要害的君枳放在眼裡,士兵又說了幾句恭敬的客套話才離開。
君枳不動聲色的看著,手中的利刃離他咽喉更近了些,這時車輦已經開始行駛,馬車軲轆聲響起。
那男子至始至終都沒有轉過頭來,像是不屑多看任何人一眼,說話斯文有禮的人竟如此清高倨傲,君枳笑了笑。
不知過了多久,君枳手臂上的傷口又溢出了血來,那男子似乎對血的味道很是敏感,期間皺了皺眉。
君枳一邊提防著他,一邊思量著何時走,正要掀簾幕時,那人轉過了頭來。
四目相對,一瞬間一股異樣的疼滲入心脈,溺水一般,窒息著,手心竟然浸出汗來,思緒剎那空白,彷彿有很陌生很刻骨的影像要從腦海中迸出最後卻又被硬生生扯了回去。
那張臉,似曾相識,依稀恍若,一場空夢,等她再去深想時一切都已經消失了個乾淨,最後只余怔怔相望的目光,君枳霎時回過神來,人一下子清醒了,忽然覺得寒涼刺骨。
眼前男子似乎也怔然著,漆黑的眸底深深翻湧,如萬物浮沉爆發了一瞬,慢慢的泛起水色,和方才的冷靜截然不同。
「夕楠……」男子看著她,驀然喚出一句。
君枳反應迅捷,聽著那名字時也有一陣的懵,她勾了勾唇,「公子莫不是將我錯認為心上人了」
男子聽后眼神一暗,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似乎透過她在看著別的什麼,眸色轉瞬如星辰隕落,半晌,「?的確,錯認了。」
君枳挑了挑眉,笑容懶散而興味,彈了彈指間的利刃,「早就聽聞少君大人白灼華,計謀無雙定四宇,翻手為雲平天地,天水之黛玉如顏,人間芳華醉詩簾。」
男子凝然的看著她,眸色聚攏又瀰漫。
君枳將臉湊近,平靜底的眼神冷冷沉沉,「今日有幸一見,倒還真是奇緣。」
男子玉顏如蘭,絕色美貌當前,繞是任何一個女子見了此般容顏都會被他無聲勝有聲的勾引激蕩得春心泛濫。
君枳正要出其不意制住他時,他低頭了,唇邊淺淺笑意無害又純凈,暗影一閃,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手已經被眼前人擒住,扼制在他咽喉間的利刃也已經到了他手上。
男子潔白修長的手指一動,利刃已經直接抵在了她咽喉,他用著方才那人間天籟的聲音說,「?別動,我沒什麼惡意,只要你乖乖的,我不會傷害你。」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時局顛倒,任君枳再淡定也不由得對眼前情景心驚,也對眼前男子生了更深的警惕,看著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沒想到是高手啊,呵。
君枳又笑了一笑,李扶卿注視著她的笑,眸色深幽,下一刻,君枳出奇的把脖子往前一送,男子手一抖,下意識退後,心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君枳已經淺笑盈盈。
溫柔的道,「?嗯,我動了,你怎麼不殺我?」
女子端莊嫻靜,笑著時矜持又閑適,可骨子裡偏偏有著不按常理出牌的狡黠,讓白灼華怎麼也不能把她和心底處那人聯想到一起。
他又看了她半晌,君枳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可眼前人也不像那種貪圖美色之人吧,莫不是又把她當成心上人了?
唉,這就有點尷尬了。
尤其他此刻還擒住了她的手,君枳動了動這才讓他回過神來,「公子,男女授受不親,請放手。」
白灼華臉上升起不自然的神情,目光無意掠過,正要鬆開手又猛然抓住,幾乎用了很大的力道,讓君枳眉頭一皺
「你……」她越掙脫他越收緊,目光直直定在她的手指上,哪裡赫然一顆褐色的痣。
男子雙目泛紅,似在極力壓抑某種情感,眼神顫著顫著最後對上她的眼。
君枳怔愣一瞬,不知為何竟不敢看那人的眼神,有著超乎於常的深邃,稍有不慎,身陷其中一生別想擺脫。
男子開口,聲音顫慄,「敢問姑娘芳名??」
她靜默片刻,禮貌回應,「?君枳。」
風捲起簾幕,有細細的煙雨飄進來,滿滿的散在空寂的氣息里。
他又問,「?哪個君?哪個枳?」
她心底一動,思緒恍惚,彷彿回到那年,那人對她說,「?從今之後,你就叫君枳。」
那時她也問,「?哪個君?哪個枳?」
那人低頭看她的目光清涼,聲音也淡得沒有一絲情緒。
君枳看著眼前人,微微上揚的唇角,帶著記憶中那人的話對白灼華回答。
「請君入甕的君,南橘北枳的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