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之所屬 (上)
四面軒窗的樓閣,房外一排排的青竹和梨花樹,有護衛聚在一石桌旁興味盎然的談論。
「看清楚了沒,在上藥誒。」一個年輕護衛時不時的偷偷張望著,臉上帶著壞笑。
另一個男子也走過來,摸著下巴沉吟,「少君這麼多年第一回帶女人回來,剛才你們看到了沒,還是抱回來的,實在是大開眼界匪夷所思啊,原來少君對女人還是感興趣的嘛。」
又一個護衛湊過來,眼睛一亮,「誒,那女人長得美不美?」
一臉壞笑的男子道,「?言崢,少君的女人你也敢打聽?」
「我這不是替少君把關嘛,太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我是擔心少君太純情萬一被騙感情……」叫言崢的男子弔兒郎當的看著那間房苑。
「得得得……你情史豐富不用在這裡說,堯余,你認為呢?少君可從沒讓女子近過身,你跟在少君身邊最久,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嗎?」之前的男子望向靠在樹旁的冷漠男子問道。
堯余白了他們一眼,雙手環胸的靠在那裡,一張俊秀的臉面無表情,「你們很閑?」
日光傾城,淡淡的光暈灑在那間雅閣里,沒有華貴奢靡的裝飾物,房間素凈高雅,一張紫檀木圓桌前,君枳衣衫半解露出玉白手臂,整個人不自在的左瞄瞄這右瞄瞄那。
身旁男子低著頭給她受傷的手臂上藥,利器刺傷的傷口有微微的浮腫,血漬被清理乾淨,藥粉落在傷口上的刺痛讓君枳手臂輕顫了一下。
男子抬起頭,小心翼翼問,「?疼嗎?」聲音溫柔得讓君枳一陣恍惚,思緒倒退,不久前他們還彼此威脅,利劍相向,誰能想到轉眼間就變成如此局面。
他不僅沒有把她送官,還把她抱到這裡來,對,是抱的,君枳還能在混亂的思緒里憶起方才他再見到她鮮血淋漓的手臂時緊張失措的神情,更是當著不少人的面將她從轎輦里抱起。
驚得君枳面色大變反應不過來,若不是看他長得斯文秀氣沒有敵意,她當場就差一點喊一句,「非禮。」
之後就是清理傷口,上藥,因傷在手臂不得不半解衣衫,如此曖昧的情景不免讓人想入非非,但看他神情自然眼神清澈,那些旖旎的遐想在她心裡剛萌生出就被她掐斷。
心裡暗想,這人真是仁德至善憐香惜玉啊,萍水之逢還是不怎麼愉快的相逢都能得到如此待遇,君枳不由得把他和沈訣闌做了個對比,比得她心裡連連嘆息。
她轉過頭看他,正對上他溫和的笑容,竹幔半掩的窗檯淡金的浮光照在他的側臉,清俊淡雅的男子唇角彎起,目光柔得讓人心裡泛暖。
君枳不自在垂眼,「多謝。?」
白灼華又繼續為她包紮傷口,「方才冒昧了,是我見姑娘這隻手傷得重遂才情急之下唐突了姑娘。」
看他那麼真情實意致歉,君枳也不好繼續糾結扭捏,況且人家可是十分耐心又仔細的包紮她的傷口,說來說去都是一片好意,只是君枳有一點想不通,他對她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
莫不是她跟他口中那個叫夕楠的長得很像,所以讓他愛屋及烏了?君枳不禁感嘆起自己的容貌了,還能化險為夷實在是好生受用。
「公子嚴重了,應是小女子不知禮數叨擾了公子。」君枳禮貌回應,若不是她先擅闖他的轎輦也不會有這一連串事情。
白灼華手微一頓,目光定在她的傷口上,回憶起昨晚他吩咐的那句話,「?下手不用太狠,抓活的就行,去辦吧。」
眼神一閃,他繼續著包紮,「姑娘經常受傷嗎?」
君枳笑了笑,「?並不算,最後傷我之人比我還慘。」臉上表情隨意恬淡,彷彿受傷也不過是家常便飯。
抬頭看著她,君枳似是有所感應對上他的視線,「?被嚇到了?」她笑問。
沒等他回答她又道,「也對,像你這樣的貴公子很少見過那種廝殺場面吧,都是在高門府苑暗攪風雲能用謀略解決的絕不拖泥帶水。」
白灼華的鼎鼎大名她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她並不關心這些遂也從不去注意,傳聞他少年早慧,驚才灧灧,曾隨筆寫出的百行策被奉為江山志名諫,傳聞他曾以一計大敗敵軍陣營,逼得敵國全軍覆沒。
其心思手段非同凡響,絕不是表面這麼簡單溫和,若是有朝一日與他為敵,必是心腹大患難有勝算。
白灼華淡淡一笑,不再停留在那話題上,「君姑娘是丞相府的人嗎?」
看似平常的問話,只是問出后男子氣息慢慢凝滯,似在期待又似在不安,眼神卻漸漸的寒了下來,手指都有些微的抖。
君枳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故作隨意的「嗯」了一聲。
等包紮好,她穿好了衣衫,正要開口道別。
白灼華已經側過身子,「這段時間君姑娘就在這住下吧,巡衛營的搜查令這幾日應不會撤除。」
說到此處他停了停,然後又道,「你傷勢未好之前我不放心,況且,你走不掉的。」
男子聲音顯得有隱隱的顫,君枳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被他的話怔了一瞬,什麼叫你走不掉的?腳長在她身上,他還要管她走去哪兒?
「白灼華公子……」她想開口回絕,白灼華卻截了她的話,「抱歉,我忽然想到我還有事,君姑娘你且安心住下,等這幾日風頭過去你再與我說離開也不遲。」
他似乎真的有急事,走之前的身影都有些急措了些,君枳皺了皺眉,垂目看向自己的手臂,對白灼華很是不明所以,似乎在他面前她總是有一股不自在的情感擾得她時而思緒混亂,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不過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留下她,這段時間也的確不宜在外拋頭露面,至於沈訣闌那邊就更不用在意了,反正對他來說她離開一天兩天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他那人刻薄又惡劣,君枳巴不得眼不見為凈。
青衫男子急步行到書房,平常的冷靜自若在這一刻失控,身子搖晃的靠在案桌旁,泛紅的眼眶定定的注視著桌上那一串銀色鈴鐺。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頹然而坐,臉上笑意狼狽得過火,「?你怎麼能,忘了我!」
當天際昏黃的晚霞淡去,月色無邊照在碧紗窗里,雨過天青的溫潤色澤與清冷光輝交相輝映,他斂目安然,手指一遍遍摩擦著鈴鐺,心底的疼痛消亡唯剩悲寂和怨嘆。
驀然抬眸間,往常清幽的眸子此刻沉黑如夜,晃動著陰凜的寒,連一向清淡的面色在微暗燈影中霎時深冷鷙鷙。
「蘇陵風。」低沉的聲音殺意十足的響起,在男子越發陰鷙泛紅的雙目里,似有難以壓制的情感洶湧而出。
君枳又一次從夢中驚醒,睜眼看著床頂,額上浸了一層薄薄的汗,屋外,夜色靜好。
她側過身子閉上眼,腦海里卻唯有那人淡冷疏離的眉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煩亂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不許再想他了。」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難以擺脫,她像是陷入在魔障里,心上滿滿的都是那人的名字。
蘇陵風,蘇陵風……
越想心越疼,「君枳,你無藥可救了。」
心煩意亂的坐起身,穿上外衫,她踱步走向門邊,剛打開房門便見對面房苑的門也一同打開,一時間怔然。
風捲起地上的碎葉,有沙沙作響的聲音,青竹旁的湖面被微風拂過,水花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