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鎮外鄉奇人多
清晨,東邊天空剛出現一縷魚肚白。
在小鎮北邊十裡外的一處空地上,或者說曾是樹林的地方,極大的範圍內,遍地斷裂的樹木殘根,坑坑窪窪更是難記其數。
空地上有兩人,一男一女,約莫十七八歲,少年模樣俊朗,少女容貌秀麗,站在一塊可謂金童玉女,只是那玉女渾身煞氣,眼中殺意極重,手中持著一柄雪花長劍,劍尖直至少年。
「又來?」少年一臉苦不堪言的表演,在對方劍氣逼近之前堪堪回退躲過,開口道:「陸姑娘,陸仙子,我的陸小姑奶奶,咱都折騰了一夜了,您不累嗎?行行好就放過我吧。」
少女叫做陸知遙,她眼神凜然,怒道:「打就打,姓常的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叫做常路境的少年哀嘆道:「咱們有什麼理由非要在這打生打死?如今這鬼地方可不是只有你我二家,難道你樂意我們兩敗俱傷后讓別家撿了現成。」
陸知遙冷笑道:「五份機緣六家來分,只要先把你宰了,大家坐下來一起分了就是,還爭個屁!」說罷,身形一動猶若鬼魅,空氣之中劍光閃爍,被波及到的樹木殘根皆被炸裂成粉狀。
常路境費勁躲避少女的凌厲劍招,苦澀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又是當頭一劍劈下,常路境身形直接被劈成兩半,倒向兩旁,途中就已經化為煙塵,陸知遙皺起眉頭冷哼了聲,這常路境的化身逃脫之法真是令人煩躁。
「陸大仙子還是冷靜些,五份機緣是不假,就算只有五家,也沒規定要平分啊,最後都是要靠實力爭的嘛。」常路境並未現身,此刻聲音卻好似從四面八方傳來,「咱兩家祖師爺好歹也是老鄉,咱們這時候聯手才是上策,你我合力其他不過烏合之眾,到時候爭奪到了更多機緣,你我平分了就是,豈不美哉。」
陸知遙凝神分辨常路境身形方向,冷笑道:「你們六重門還好意思提祖師爺?姓常的,馬上給我滾出來,我賞你一個痛快!」
「唉,陸姑娘還是這般不聽勸啊。」常路境的聲音再度傳來:「可惜的是我已經陪陸姑娘耍了一夜了,實在沒力氣在耍下去了,陸姑娘或許不覺得累,這正應了那句老話,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
話未說完,陸知遙鎖定一個方向飛劍已經出手,沒入樹林之中,只是最終穿透過了一棵樹,釘在了後邊那棵樹上,與之同時,她的感知中常路境的氣息已經不見了,毫無疑問那傢伙已經跑路了,陸知遙伸手召回長劍,冷哼了一聲,心中打定主意下次再遇上姓常的色胚一定要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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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鎮中,蘇家院子里。
蘇臨飛醒的很早,天還沒亮就醒了,他的被子很薄,留不住熱氣的,賴床也不會過於舒適,所以哪怕是寒冬,起床對於蘇臨飛而言並無困難。
蘇臨飛的動作並未刻意放輕,該如何就如何,稚鳶也不會被他吵醒,他很了解那小姑娘,睡覺時可謂雷打不動。
在寒冬中,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一般不是窮就是腦子有問題,而蘇臨飛恰好二者都不是,他獨自站在院子里,緩慢的施展著一個拳架,最後蘇臨飛掐準時間,正是朝陽升起的前一刻,他右手握拳高舉向天,一手成掌提至腰腹,以拳譜中記載路數,以胸中孕育出的一口真氣為起點,以拳譜經脈為道路,竅穴為支點,一一通過,最終重歸起點是為一巡,往複循環,直至東方的朝陽露出一角,蘇臨飛微張嘴巴,深吸一口氣,意圖抓住那一縷天地間最純粹的靈氣,每次他至多吸取一絲,僅是如此,蘇臨飛便感到身體的雀躍,借著這股勢頭,他再度出拳,只是這次出拳極快,酣暢淋漓。
毫無疑問蘇臨飛練的拳是真正的山上拳法,這也是五年前姐姐離開小鎮時特意找那位白衣仙人要的,也是唯一留給他的物件,應那仙人的要求,蘇臨飛在記熟整本拳法后,就將那本封面只寫了一個壹的拳譜給燒掉了。
練拳講究循序漸進,不可焦躁,蘇臨飛就每天堅持著,五年來估摸也該有個一二十萬拳了,更重要的是練拳抗凍,冬天只蓋個薄被褥也不覺得冷,也省了和稚鳶搶被子起衝突。
只是練了五年,除了打架厲害些,身體好些能輕鬆翻過牆頭外,並無太大起色,堪堪入門而已,至於那拳譜上記載的合一境,他還跨不進去。
對此蘇臨飛並不覺得驚訝、疑惑,若自己天賦異稟資質出眾,當年蘇臨飛就和姐姐一塊被那位仙人帶走了,哪還能獨自留在鎮子里。
所以這只是他自己的問題。
仙人是真仙人,能有呼風喚雨這等手筆總不可能只是個境界低微的修士,對於那位姐姐跟隨離開的的仙人,蘇臨飛有著莫大的期望,畢竟越是頂尖,才越說明他姐姐的不同凡響。
蘇臨飛至今仍清楚的記著那個夏天發生的事情,那天他在院子里幫著姐姐做生計的手工時,突然就有個人翻了牆頭進來,將不過九歲的他給嚇了個不清,手一抖針就扎到了手,害的他疼的大哭,氣的他姐姐抓起一根掃帚就想與對方拚命。
那位白衣仙人見狀是點點頭,似乎是滿意些什麼,只是隨後就被她姐姐一棍子給撂倒了,弄得場面是頗為尷尬。
後來的事也簡單,白衣仙人說明來意,看中他姐姐的資質,想要帶她離開鎮子修行,
哪怕是孩童遇到這種話一般也是不會相信,他們還算素質好的,要是換個鄰里婦人,還沒等他開口早就破口大罵了,他姐姐說除非現在下大雨才有的考慮,實際上是推托之詞,只是看那人堵著門,看著也還壯實,打架也沒勝算,胡編的個理由,更何況那天觀天景,分明就是個萬里無雲的大好晴天,還真能是神仙不成。
那位白衣仙人咧嘴一笑,到底是展露出了一手仙術神通,蘇臨飛見他的掌中似有陰雲環繞,還有點點閃光,朝天一指,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本該萬里無雲的大好晴天轉瞬間烏雲密布,下起了漂泊大雨,可苦了村中插秧的漢子,罵罵咧咧的往村中跑。
有這等手段,是仙人沒跑了,對一個小鎮子的破落人家的孩童而言是一樁天大的機緣,只是他姐姐起初並不願意去,是蘇臨飛千般勸說之下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這對一個九歲的孩童是個難得可貴的心思,蘇臨飛的父母早逝,從小是被姐姐拉扯大,如今要出一趟不知歸期的遠門,蘇臨飛又如何能捨得,但他是深知姐姐是因為他才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又受盡鎮里刻薄婦人的多少尖銳言語,難極時,多少個夜晚是抱著他哭,而他呢,常是不知所措,連安慰的話語也說不清楚,所以出現這種機緣時,蘇臨飛是絕不願意姐姐再因為他而錯過。
也正是出於對一個九歲孩童就能有此心境的欣賞,那位白衣仙人才會給了他這樣的一本拳譜。
一個時辰后,蘇臨飛結束了練拳,只有額頭有些許的汗水,每一次呼氣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一邊想著早飯該吃些什麼,從廚房打了些水,準備洗漱,只是才剛擠好牙膏,突然從外邊天空傳來巨大聲響,感覺極遠,聽著卻又覺得極近,如雷鳴滾滾而來,震得屋子都微微顫動,蘇臨飛抓著牙刷就跑出了門,那聲勢浩大的雷鳴此時聽著像是從東邊高聳的兩座被當地人喚作兩劍峰的山嶽上傳來,只是朝那邊望去,兩劍峰上天朗雲稀瞧不出端倪。
突如其來的驚變,令晨間安靜的小鎮一下子沸騰了起來,各類聲音此起彼伏,不說外邊,單單這楊橋巷就炸開了鍋。
「救命啊,地震啦!快跑啊!」
「你慌個鎚子,從老娘身上滾下來先。」
「我靠,你個沒良心的漢子,你竟然把私房錢藏在天花板上,看我打不死你。」
「救命啊!瘋婆娘要殺人了!」
「老婆你不要死啊,快來人救救我老婆!有沒有人啊,快給我拿個膠帶來!」
哀嚎聲,驚叫聲,交織在一塊此起彼伏,楊橋巷其他不少人家只是穿著睡衣就跑了出來,一些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光著腳,還有些褲子也沒來得及提。
好在那滾滾雷鳴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天地間很快便重歸平靜,才沒造成太大的驚慌,不少人是罵罵咧咧的就回去睡回籠覺了。
「少爺,出什麼事了?」稚鳶從院門探出半個身子,一手還揉著眼睛,眼神朦朧還未清醒。
「沒事。」蘇臨飛讓她安心。
稚鳶打了個哈欠,「哦」了聲,回了屋子裡,看著是要再睡一會兒。
晴天霹靂,書上只說了兩種情況,一種是仙人雷法,第二種這是有人白日裝bi,前者尚且還能理解,後者就有些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又朝兩劍鋒瞧了幾眼,覺得沒趣后,蘇臨飛就回了院子,將原本的洗漱做完,之後便準備弄些簡單的早餐,蘇臨飛熟練的將火燒起,早飯多是做些麵條,白果,泡麵之類的簡單食物。
等水開的期間,蘇臨飛轉頭望向牆壁上貼著的一張日曆,今天之前每一天上都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而明天天則是用紅筆圈了起來。
年初蘇臨飛收到的那封家書上,他姐姐簡單明了的說了一些自己的近況,並說今年有極大可能回家過年,還要給他一個大驚喜,所以蘇臨飛從那時候起就一天天在等了。
都說女大十八變,當初蘇臨飛就覺得姐姐好看極了,都說女大十八變,也不知他姐姐如今該是何等出眾模樣,畢竟是隨他娘,他那娘親據鄰里一位較為親切的大娘說過,是早些年鎮里有名的美人,雖是外來戶,追求者卻不計其數,也不知是怎麼相中了他父親這個家道中落樣貌也不出眾的泥腿子,在多數人看來,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才是。
蘇臨飛記得那位大娘每當談起他爹娘時,言辭眉宇間儘是惋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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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劍峰是當地住民的叫法,只因兩道山嶽筆挺指指蒼穹好似劍鋒凌厲,實際上這兩座山峰大有來歷,網上追溯兩百年,這兩座山峰本是一座山嶽,是有兩位修為通天的仙人在此決戰,硬生生將一座浩瀚山嶽打成了兩半。
兩座山峰峰壁筆直,常人根本不用奢望能夠攀登,所以從來沒有居民知道,兩劍峰的峰頂其實各有一塊祖師碑。
此時,本該無人的峰頂,那兩座小石碑前的小香爐上各有三柱香,紫煙緩緩升騰,好似霧氣瀰漫,峰頂各站了兩人,一個青年模樣丰神俊朗,,一個中年人兩鬢已微白。
「哈哈~姚道友,本座這雷法滋味如何?」青年肆意狂笑,對邊峰頂那中年看起來模樣甚是凄慘,渾身上下大片大片的焦黑,那一頭長發更是根根倒豎,有點走火入魔的滋味。
「呸,張靈修,你有種現在就把我打死,不然,你就給老子等好了!」姓姚的中年修士滿臉怒容。
叫做張靈修的青年修士呵呵一笑:「就別叫喚了,可留點力氣吧,我現在為何要殺你?你我此次都有護道人一責,殺你是不難,但容易被其他家撿漏,那可就划不來了,當然如果姚道友一心尋死,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呸!姓張的,年紀輕輕修為沒多高,下三濫的手段和口氣倒是不小,有種你過來啊!」姚姓修士怒意更甚,若不是這個陰險傢伙偷襲,他怎會吃了如此大的一個虧。
姚水河怒道:「祖師碑前也能幹出偷襲這種勾當,你們尚金派真不愧是以無恥和下三濫出名的!」
張靈修笑意更甚,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執扇輕輕擺動:「姚道友此言差異,我們是只對你們是這樣的,再說了,祖師碑前又怎麼了,就算祖師現在在我面前,他老人家也只會誇我乾的漂亮,對於六重門,我們怎麼干都不算過分。」
這話一出,那對面山頭的姚水河臉一陣青一陣紫,是又被氣的不清,他屏息凝神,右手雙指併攏一提,從峰底有一抹閃光劃破峰間霧氣而來,一柄白光大綻的長劍浮在他的周身徐徐旋轉,看樣子是要拼著重傷也要和他再殺上一場。
張靈修笑意依舊並不忌憚,站在高山雲彩間,瞧著風度翩翩瀟洒至極,真正的仙人模樣。
只是實際卻無表面這般輕描淡寫,負在身後的手上臂袖破裂,有著一道極大極長的傷口看著觸目驚心,鮮血止不住的往下低落,張靈修心中是感嘆,姚水河這老匹夫,真不愧是六重門中極能打的修士之一,那口靈劍真是犀利至極,自己佔了先手,勝負都已七三開,自己還是著了一次道,不過這些他都不會表現給這個死敵門派的傢伙看就是了。
「如今稻香福地儀式開啟在即,我也就不再陪姚道友玩耍了,告辭!」張靈修可沒姚水河這麼衝動,在這拼個重傷是極度不划算的,被人撿便宜這種事他不喜歡。
只瞧張靈修那紙扇輕輕一扇,有一陣微風拂來,與之同時,張靈修的身形便如雲煙緩緩消散。
見對方是真的已經離開,姚水河那佯裝出的怒容才平復下來,心中是鬆了口氣,隨即盤腿坐下,取出些療傷回源的根草靈藥送入嘴中咀嚼,閉眼凝神調理紊亂的氣息。
過了片刻,氣息平復后才睜開眼朝右邊一撇,周身懸浮的長劍,劍身盪起一陣漣漪,是將數道投視這邊的遠觀山河神通直接斬斷,那些施展這道術法的人此刻已是有了種瞎了狗眼的刺痛。
站起身看著自己一身狼狽模樣,心中不免有些悵然,這次出山到底是吃了個大虧,這要是傳回山門豈不是被那幾個同輩師兄笑話死,自己在小輩心中的英明神武怕是也要大打折扣了,那該死的張靈修真是讓他感到無比厭惡,但又不得不承認,尚金派有此人是他們的大幸,如今年輕一輩更是多出了姓陸的和姓程的二人,據說皆有封尊之資,百年之後門派升宗字頭已是不是奢望。
這對於視對方如若死敵的六重門而言實在不算什麼好消息,所幸的是自家門派也不是後繼無人,常路境師侄更是被認為有望有超越祖師爺的人才,六重門百年之內就可謀划升宗之事。
他走到峰頂邊緣,從這兒眺望河山,青山綠水間,小鎮有炊煙,這地方是真是沒什麼的出彩的。
「咦!」姚水河似乎瞧見了什麼,一臉驚訝,下一瞬兩劍山上就再無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