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難安

第593章:難安

翌日,幾乎半宿沒能安然入睡的戚安宛找到趙月秋,抿唇而問:「夫人,那本書,你看沒有?」

趙月秋搖了搖頭,神色自若:「沒有。」

又過了一日。

戚安宛再問:「今日,夫人看書沒有?」

「未看。」

再過了一日。

戚安宛道:「夫人今日是否準備看書?」

「不準備。」

接連過了七日,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未看、不準備、明天再說』等等諸如此類,戚安宛耐心徹底耗盡。

更何況,她原本就是個不耐煩的人。

自親手將書交給趙月秋開始,她已整整經歷了七天的膽戰心驚,情緒早已瀕臨某個爆發點,就像一根緊繃的弦,兩頭拉力越重,就隨時可能崩斷。

十月中旬,無計可施的戚安宛乾脆搬了把椅子坐在趙月秋卧房之外,瞪圓了雙眸緊盯緊閉的房門。

開門時,當看見門外顯然等候多時的人時,趙月秋神色微頓,則與之說教:「……公主此舉,似乎不妥。」

戚安宛固執不已:「今日,夫人有看那本書的打算嗎?」

近些日子,戚安宛每日都會問同一個問題,趙月秋早已習以為常,並不因此而意外。

她唯一驚訝的時,戚安宛竟會如此有耐心的,日復一日的問她。

不過,戚安宛問的認真,她便回的也認真,搖了搖頭道:「沒有。」

今日,戚安宛來勢洶洶,顯然不是能被輕易糊弄的,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夫人為何不看?」

「因為其中,或許有一些能對我造成打擊的秘密,可我還未做好承受重大打擊的準備。」趙月秋回答的坦然。

她的直覺一向驚人,這麼多年以來,『直覺』曾幾度救她,她從未在這方面吃過虧。

聽罷,戚安宛眼神複雜:「如果不是確信夫人至今未曾看那本書,或許,我會以為夫人早就看過了。」

「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趙月秋眯了眯眼,神態略微輕鬆,卻是已經在心底開始琢磨。

到底是什麼事,能對現在的她造成打擊?

先不說她作為錢家家主,幾十年的掌舵者,早已見慣了風起雲湧,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又豈是能被一本書打擊到的?

就說她原本的見識。

她出生雖不比戚安宛高貴,可到底也是丞相之女,從小到大見過的陰私不計其數,早已練就了一雙能辨魑魅魍魎的火眼金睛,心性更是堅韌至極。

是以,哪怕這本書是戚安宛的一個惡作劇,她也不覺得有什麼鬼怪故事能將她嚇到的。

數種猜測極快的從腦海跳出,卻又被趙月秋一一的否決,至少這時候的戚安宛,絕對對她毫無惡意。

幾年的相處,足夠看清一個人。

趙月秋垂眸,目光落到趙月秋身上微微一頓,最後停在她眸光閃爍不停的眼上,忽而長長嘆息一聲:「公主能否提點兩句,關於這本書中的內容?畢竟老身年紀已大,還想多活幾年,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戚安宛被她的目光瞧得有些慌亂。

即便趙月秋並未出言逼問,但她仍舊覺得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這樣的壓迫感,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體會到了,上一次……還是惹怒母親時。

所以,一品夫人是看出什麼來了嗎?

「若夫人不想看,便將那本書還給我吧。」戚安宛虛張聲勢,作勢抬步要往屋內去。

打心眼裡,她覺得自己是一片好意。

至少要讓眼前人活得明白。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此種『明白』,或許不如糊塗,但,倘若能清醒面對,又何必一直活在別人造的夢中?

她曾將自己的想法在信中與君遠崢提了幾句,那人雖未給她明確的答覆,可卻將這本書送了過來。

如此,還不能表明他的態度嗎?

這是要讓她自己決定啊!

見狀,趙月秋微微動了動身子,將門堵了個嚴嚴實實,攔住她的去路,輕笑一聲:「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沒有耐心,我不過問了一句罷了。」

戚安宛假怒道:「一品夫人,我總覺得你在戲弄於我。」

「這話,公主可就說錯了。」趙月秋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公主殿下明擺著給我挖了一個坑,我就站在坑邊,難道還不容許我猶豫一下要不要跳下去?」

說到這兒,趙月秋更正戚安宛的說法:「若說戲弄,那也是公主在戲弄於我。」

「我是一片好心!」

戚安宛跺了跺腳。

她是不太聰明,甚至可以說是皇族最愚蠢的一個,可從小到大,她善惡分明,一直將自己當做一個惡人,想做的一定會做到。

她固執,她愚鈍。

然而這一切都改不了,她一定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即便在他人眼中,她做的都是錯的。

「即便公主是好心,也容我再想想。」趙月秋輕笑著搖頭,望著戚安宛的目光充滿了長輩的包容:「如果,公主能給我些許的提示,我或許就不用再想了。」

「欺騙。」

趙月秋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欺騙!」戚安宛加重語氣,微揚著下巴,將慌亂深藏,故意擺出一副氣勢凌人的模樣:「我能給夫人唯一的提示,就是欺騙。」

「啊……」

話落,趙月秋恍然大悟。

欺騙啊……

誰欺騙了誰,或者誰欺騙了她?

眼前似乎有一團迷霧,那團迷霧后的東西就是那本書,只要翻開那本書,一切的疑惑便會迎刃而解。

然而不知為何,趙月秋竟有些發自心底的抗拒。

見她在自己眼前堂而皇之的開始走神,戚安宛不知猜到了什麼,頓了頓后不可置信的問道:「夫人,該不會是害怕吧?!」

「這個有何值得驚訝?」趙月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道:「於未知,心有畏懼,便可更謹慎小心,有何不妥?」

戚安宛難以接受:「可你是一品夫人,而你,又最像父皇……」

世間最像母親的人,母親親封的夫人,難道不該與母親一樣,無所畏懼?

趙月秋問道:「在公主眼中,昇平皇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戚安宛未曾多想,脫口而出:「無所不能,無畏無懼。」

「錯了。」趙月秋眯了眯眸子,客觀道:「你父皇,心有畏懼。」

「胡說!」戚安宛立即申辯:「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父皇害怕。」

「你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趙月秋舉了個例子:「就如海的另一邊,想當初,打通海上運河,成立第一條航海線時,你父皇正值壯年,本來大可有所作為,但後來卻只保持了『互通往來』的程度,你可知她為何未向外面擴張?」

戚安宛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被問的愣住了:「這……」

「因為你父皇心存畏懼。」

趙月秋直言不諱:「放眼海內海外,大晉並不算至強,甚至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就如海外的火銃,炮彈,這些東西的殺傷力,較之刀劍茅盾不知強了多少倍。

貿然發動戰爭,主戰場若是在海上,或海的另一邊,所需人力物力耗費已不可預估,如此,便不僅有戰敗的可能,還極有可能會致使海外的反撲,致使生靈塗炭,如此,她用數十年建造的『安居樂業』便會毀之一旦。」

說到此處,趙月秋繼續道:「所以,即便心懷壯志,野心勃勃,你父皇依舊及時停了下來,十數年來汲取海外之能,舉全國之力造火銃炮彈,拉進與海另一邊國度的差距。」

「但很可惜,海內外的底蘊差距,不是短短數年便能解決或超越的。」

「不斷進步——來源於畏懼,對不可預知的未來的,懼怕。」

聽完之後,戚安宛默然不語。

而這時候,趙月秋卻彎唇一笑,彷彿絲毫不覺得剛剛所說的話題有多沉重,無奈道:「就連你父皇都會害怕,更遑論是我?」

半響,戚安宛只覺得一頭亂麻,許久理不出思緒。

片刻后,趙月秋又接著道:「那本書,我會看的。」

戚安宛不明所以:「你不是害怕嗎?」

「再怎麼害怕,也總有正面應對的一天,你父皇生前,時刻準備迎來與海外兵戎相見的一天,而我……時刻準備應對未知的每一個難題。」

說到這兒,趙月秋略感到了些許疲憊。

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並不比從前,不過在門外站了一刻鐘,就有了力不從心之感。

這人,不得不服老。

但,歲月永不敗美人。

微喘了口氣,趙月秋擺了擺手:「今日就說到這兒,你若依舊不明白,且先擱置在一邊,咱們以後再說,公主請回。」

今日趙月秋所言,對戚安宛的認知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母親那般宛如神邸之人,竟也有畏懼之事物?

原來,母親那些年來,竟一直有如此大的壓力?

若一品夫人說的不錯,那這大晉與海外就像獨木與大海。

正所謂,獨木難支。

然而,國早已生根,跑是跑不了的。

既然不能跑,那就只能一日日的壯大自身,當某一日海浪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時,才能與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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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孤本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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