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陳家人
霎時間,陳三思捏著《年志》驚疑不定,望著陳老爹的眸光微微閃爍,生存之道,這裡面難道還有什麼講究不成?
見他滿眼的茫然,陳老爹溫聲解釋:「第一件事,就是學習,該怎麼活著。」
「這……」陳三思難得不太明白,頓了頓后試探性的問道:「我現在,不就活著嗎?」
陳老爹搖了搖頭,帶著他在市集中走了一圈。
半響,他指著街角的流浪兒:「這是活著。」
然後,再指了指酒樓中吃肉喝酒的商賈:「這也是活著。」
陳三思明白了。
能不能活著很重要,怎麼活著也很重要。
說完,陳老爹蹲下·身來,與陳三思面對面:「三兒,士農工商,你爹我從前給你準備的生存之道,是從文科舉,但你顯然不是讀書的料,既然如此,你便要從現在開始想,農工商,你更願意走哪一條?」
陳三思心頭一團亂麻。
重生至今,他仍舊沒有理清思緒,更別說想好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良久,陳三思勉強辨別出陳老爹話中的意思,忍不住問道:「您的意思是,只要我願意,農工商的任何一類別,我都能入?」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陳老爹解釋道:「十年前,先皇在世時,曾頒下一條新律法,凡是參軍兵士的嫡親後輩,都可享受朝廷的補助,你若選定了,過幾日,我就將你送到相關的學堂,待你學成,無論你想做什麼,哪怕是開一間小鋪子,爹都能給你把銀子湊出來。」
而他,年輕時恰好參軍殺過敵人,還是十人衛中的頭頭,若不是因為幾年前瘸了腿不得不退下來,只怕這一生,他都不會離開那個地方。
陳老爹道:「說起來,還是你爹我的運氣好,那先皇頒布新律的第一年,我正好退了下來,你才能有選擇的餘地。」
聽罷,陳三思心情沉重,他並不因為此事而心生歡喜。
要知道,他眼下的選擇餘地,是陳老爹年輕時用命拼來的。
然而,沉重歸沉重,陳三思卻越來越著急的想要弄清這是哪個君王統治的國家,能把將士們的後方照顧的這般好,甚至出現新的律法……
這位帝王,一定很是仁慈賢明。
想了想后,陳三思望著陳老爹,商量道:「那等我回去將這本書看完,再給您回答行不行?」
「當然可以。」
陳老爹笑著點了點頭。
父子二人在鎮上又逛了一會兒。
買了一塊大肉,以及一小包點心堅果,這才坐牛車回了村中的茅草屋。
還未走近,就聽見家裡傳來一陣隱約的談話聲,其中似乎還有女子的低泣。
不多時,一道哭聲變成兩道。
霎時,陳三思皺了皺眉頭,在這家裡待了好幾日,他自然能聽出,那哭聲是陳老娘的,只不過另一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不知道,且毫無印象。
這時,陳老爹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你二姐定然是聽了旁人說的閑言碎語趕回家了,待會兒見到她,你不可與之頂撞,你二姐自小就疼你,待會兒也就是口頭上罵你兩句,忍忍就過去了。」
陳三思:「……」
行吧,眼下他才清楚的意識到,自個兒如今的身體,當真是陳老爹與陳老娘的老來子。
這二人都四十上下了,而他才十歲。
不過,聽這話的意思時,除了突然出現的二姐以外,他這具身體應該還有個大哥或大姐。
懷揣著種種疑慮,陳三思垂下眼瞼,默不作聲的入了庭院。
不待他抬起眸子看清眼前景象,就有一人遠遠地沖了過來緊緊的把他摟入了懷裡。
頓時,陳三思身體微微一僵,下意識便要伸手將人推開。
然,眼前的陳二姐已然開始哭罵道:「你這臭小子當真是不知死活,不就是童考失利了嗎,大不了咱們不讀了,你怎的還有膽子投河?要不是人家好心告訴我,我都不知道自個兒的弟弟差點就沒了!」
耳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陳三思到底沒能下得去手。
罷了罷了,陳家二姐的弟弟已然魂歸西天,他既然佔用了人家的身體,總不能翻臉不認人,舍了這幾個親人。
就當是看在原來的『陳三兒』的面上,忍一忍就過去了。
陳三思收回手垂放在兩邊,依舊不言不語。
見他不說話,陳二姐急了,鬆開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隨後伸手在他額上探了探:「阿娘,怎的阿弟沒有一點兒反應?」
換做往常,這小子應當早與她『針鋒相對』了才是。
聞言,陳老娘擦了擦眼淚,勉強一笑:「你也莫逼你弟弟,大夫說是前些日子受的驚嚇太大了,落水時又碰到了腦袋,眼下怕是還沒恢復過來。」
「碰到腦袋了?」陳二姐嚇了一大跳,忙道:「阿娘,撞著腦袋了可不是小事,得請個好大夫仔細診治才是!」
話落,陳老娘搖了搖頭,苦笑不已:「三兒不願常見大夫,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聽了這話,陳二姐認真的盯著陳三思的眼睛,直把他看的心中一陣發毛。
「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諱疾忌醫這一套了?」
諱疾忌醫?
陳三思頓了頓,突然間意識到,這一家人絕不是從未讀過書的。
成語張嘴就來,還形容的較為貼切。
見眼前人·大有繼續追問的意思,陳三思不得不認了輸,低低的嘆息了一聲,認命的喚了一句:「二姐,我好得很,用不著再見大夫了。」
「是嗎?」陳二姐狐疑的看著他。
她總覺得眼前的弟弟突然變得怪怪的,卻找不到任何的原因,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放棄探尋,將這種奇怪的感覺歸之為後餘生的改變。
陳二姐妥協,末了不忘囑咐道:「算了,只要你覺得沒事就好,但你要是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家裡人,咱們有病救治。」
陳三思:「……嗯。」
見沉默多時的陳三思終於願意搭理人,坐在一旁的陳老娘破涕為笑,擦了擦濕·潤的眼角:「你們姐弟二人多時未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去廚房給你爹打下手,你們姐弟二人也好多聊聊。」
陳二姐笑眯眯的應下:「欸!」
陳三思:「……」
不對勁,實在不對勁,哪哪都不對勁。
原來普通人家家中的生活方式,就是這樣的嗎?
男子下廚,母親下廚,女兒候著。
若是如此,那他曾經學習的——君子遠庖廚算什麼?
說罷,待到陳老娘入了廚房,陳二姐擦乾眼淚,從背簍里翻出堅果剝了起來,手上動作不停,一張小嘴也沒歇過,碎碎念道:「也就是我好說話,看見你就心軟,不忍多加責備……但待到大姐回來,你就知道鍋是鐵造的了,大姐要是知道你因為童試失利而尋死覓活,指不定會把你的腦袋打開花。」
此話一出,陳三思無奈的緊。
那原來的陳三兒是死了一了百了,卻給他留下這麼個爛攤子。
因考試失利而尋死覓活……這個污點,怕是要跟隨他一輩子了。
而是聽陳二姐的意思,這陳家大姐估計更加的難對付。
這個消息令人實在不怎麼愉快。
沒有聽見身旁的人應聲,陳二姐隨即問道:「你在想什麼,都沒想說的嗎?」
「二姐,這樣的事,以後再也不會在我的身上出現。」陳三思頓了頓,抿抿唇道:「我保證。」
此話一出,陳二姐又忍不住濕了眼眶,吸了吸鼻子道:「你要是真的知錯了就好,咱爹娘只有你一個兒子,我與大姐又都嫁出去了,離得遠難免有顧及不上的地方,你要是出事,咱爹娘可怎麼活。」
半垂著眼瞼,陳三思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到底,他不是陳三兒,自然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陳三兒有沒有後悔或知錯。
就在他沉默時,眼下忽然伸來了一隻手。
與此同時,陳二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喏,給你。」
陳三思愣住不動。
等了片刻,陳二姐顯然也不是有耐心的人,直接攤開陳三思的手掌,將堅果仁兒全部倒了進去,一粒未灑:「你不是最喜歡吃這玩意兒?吃吧。」
再一次,陳三思覺得陳三兒蠢及了,竟然捨得丟下這樣的家人們離開。
換做他,怕是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半個時辰后,陳老爹與陳老娘做好了飯食,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圍坐在一起。
陳三思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可陳家人沒有,哪怕在飯桌上,該說正事兒的時候還得說正事兒。
作為一家之主,陳老爹沉穩問道:「老二,你此次回來,女婿可知曉?」
「自然是知道的。」陳二姐點了點頭,無所謂道:「他那鋪子用不了兩個人,我暫時離開,也影響不了大事。」
聽罷,陳老爹點了點頭,往陳三思碗中夾了塊炒肉,再問:「那你這次回來,打算在家裡待幾天?」
「不多,也就三天吧。」陳二姐想了想。
「一個出嫁姑娘,不過年不過節,怎能在娘家待這麼久,你也不怕別人說閑話!」陳老爹沉下臉:「最多待兩日,後日你便滾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