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參加自己的葬禮
京城內的天色昏沉沉的,濃墨般的烏雲壓在頭頂,眼見著隨時都要墜下來一般,眼見著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此時,管道兩旁的鋪子都已經收了,零零散散的婦人拿著針線聚在門口,興緻勃勃的相互談論著。
要說現在京城最大的談資。
那定是南街四道巷子左丞相府家的嫡三小姐祁亦彤年僅16歲,碧玉年華之際突然病逝。
二皇子府內,池邊的小亭子里,女子一身月白牙白鳳尾裙,一頭烏黑秀髮披在腰間,一支碧玉簪子隨意挽了個鬢。
頭上的一點碧綠,趁的她皮膚更加蒼白。
雙手撐著下顎,對著一池荷花發獃,絲毫不在意衣袖滑落至肘間,露出一截皙白纖細的手臂。
遠處一個身穿著青綠色衣裙的丫鬟端著一盤吃食,朝這邊快步走來。
將吃食放下,有些為難的道:「靖夫人,王爺剛傳了話來,無論如何,夫人都要吃一些,王爺稍後過來查看。」
女子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秀眉微蹙,胃中又是一陣的翻滾,擺手讓她撤了,道:「沒食慾,撤了吧,看著總想吐。」
丫鬟還想再說什麼,就被那女子擺手打斷。
女子又開口問:「外面丞相府如何了?」
說著還拿帕子捂上了口鼻,面朝池塘,這飯菜的味道,真是難聞。
之前就是這樣,胃口一天比一天差,直至前天夜裡餓死,莫名的進入了這具身體。
從丞相府嫡三小姐祁亦彤變成了二皇子府內唯一的妾氏靖雯。
其實她並沒有如同外面傳聞的那般,為情抑鬱,只不過仰慕五皇子是真的,後來鬧著求娶這麼一出也是被府里的姨娘庶妹哄騙的。
被拒之後,心裡只是有點小失落,但之後也沒了那心思,本想等著其他世家的好公子前來提親。
可從那五皇子拒絕後,她胃口變得越來越差,剛開始父親還好言好語的勸她莫要太痴心,祁亦彤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她跟父親解釋自己並不是因為五皇子拒娶而絕食,是真的吃不下。
父親卻不明就裡的說她是胡鬧,之後就再沒去過她那院子探望。
現在都已經換了具身體,為何聞到這飯菜還是想吐。
正想著,旁邊的丫鬟青竹一邊收回桌上剛擺上不久的飯菜,一邊開口:「回靖夫人,今兒早宮裡去了人,說是聖上口諭,賞了柄玉如意和冰玉珠日後同那嫡三小姐一併下葬。」
這話一出,祁亦彤皺了眉,賞給她東西?
這麼多年,她還從沒有聽過哪家小姐橫死得過聖上另待的。
現在她竟破了這例,怎麼都不像是好事。
靖雯正盯著某處荷葉思慮,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怎麼又沒食慾?」
聞聲,靖雯轉身,看到已進入亭子的男人,掛起笑意,起身朝他行禮,聲音糯糯:「妾身見過王爺。」
對方嗯了一聲,算是應禮,走了兩步,在她對面坐下。
一身青衣,長發挽起,臉色蒼白,嘴唇發青,腳步虛浮,時不時掩唇輕咳兩聲。
這位便是京城有名的病秧子王爺——殷明宸。
之前她還是左丞相府嫡三小姐時,就聽聞這二皇子體弱多病,宮中聚會擺宴很少見他參加。
並未見過幾面,只聽聞他沉默寡言,不喜與人相處,沒想到她再次醒來竟成了他的一名妾氏。
這兩天相處下來,也並未覺得他有多難伺候,只不過不愛說話,是真的。
殷明宸擺了擺制止那丫鬟繼續收菜的動作,道:「你大病出愈,一直悶在院子里,不吃不喝,可是身子又不舒服?」
祁亦彤搖頭:「可能是天氣太熱,沒什麼胃口。」
話音剛落,對面的男人握拳輕咳,喝了口茶水,才慢悠悠的說道:「不管怎樣,多少吃些,這兩日聽聞你房裡的丫鬟說,你可是一口飯菜都沒吃,這樣下去,身體總是要廢的,」
靖雯抿著唇點了點頭。
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不然和前世又有什麼區別。
就聽對面的殷明宸繼續說道:「這兩日你總是找人打聽丞相府的事情,本想今日弔唁帶你一路過去,現在看你這食不下咽的模樣,還是好好在院里歇著吧。」
殷明宸這話一出口,驚得祁亦彤一個起身,眼裡滿是不敢置信,語氣都有些顫抖:「王爺說的可是真的?」
又怕殷亦宸沒聽明白,開口問道:「真的要帶妾身去丞相府。」
男人沒說話,抬眸看著她。
祁亦彤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儀態。
連忙低頭施禮:「王爺恕罪,妾身失禮了。」
隨後又補了一句:「妾身吃的下,,王爺帶妾身去吧。」
聽著她語氣裡帶著哀求,殷亦宸擺擺手,沒有回話。
就見剛才還捂著口鼻滿是厭惡的看著桌上飯菜的女人,竟真的坐了下來,跟他請示吃飯。
可看著她皺著眉頭,食難下咽的模樣,殷明宸也沒了繼續坐在這的興緻。
扶著桌子起身道:「吃過飯去換身衣服,以後莫要在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院子里。」
說完轉身走了。
腦子裡拂過她剛才那一截玉臂,和未施脂粉的楚楚面容,心道:九弟塞進來的人,果然不簡單,撩人的本事,不小。
直到那病秧子王爺出了院門,靖雯忍著胃裡的翻騰,了了的吃了幾口飯菜。
便急著讓青竹扶她去清洗打扮。
半個時辰后,他們上了馬車。
不到一炷香時間,一輛華貴雍容的馬車停在了丞相府門口。
一位身穿雪白的直襟長袍,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極好的墨玉,長發束冠,這一身裝束,顯得整個人更加羸弱,臉色映襯的也更加蒼白。
被身邊小廝扶著下了馬車。
緊跟著,馬車帘子再次掀開,從裡面又走出來一位妙齡女子,看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卻梳了個婦人的頭鬢,身著一身翠綠白衣裙,腰間束了一條深藍色腰帶,顯得那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纖細,胸前微鼓。
輕掃娥眉,眉眼含笑,皮膚細潤如溫玉,粉色櫻唇,絕世的美人。
兩人被下人攙扶著剛站定,裡面的人就跑出來迎接。
來人提著衣擺,疾步下了階梯,就是一拜:「微臣參見宸王爺。」
殷明宸擺手道:「祁大人,不必多禮,今日本王前來弔唁,望祁大人節哀。」
說完就被人攙扶著上了階梯,進了大門。
此時剛下車的祁亦彤不知是不是兩日未進食還是其他緣故,看掀開帘子看到祁府大門之時,雙腿就開始發軟。
聽到父親那熟悉的聲音時,更是渾身顫抖,咬緊紅唇,憋紅了眼睛。
她如今已經不是之前的嫡三小姐,更不是他的女兒,此時她的身份就是二皇子的妾氏靖雯,靖夫人。
這麼一個卑賤的身份,父親連看不都會看自己一眼。
調整了思緒,靖雯快步走上前去,接過他身邊小廝千然的位置,雙手扶著他。
今天她的職責就是跟過來伺候的,自然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當那雙冰涼纖細的小手握住他手臂時,殷明宸身子微微一震。
側頭看了一眼,看到認真扶著他低頭看路的女子,嘴唇抿了抿,沒有說話。
進了祠堂,兩邊都是丫鬟一身白衣,跪在兩旁,他一進門,就看到本跪在前邊的幾個人連忙讓出了道來。
走上前來給他跪下行禮,殷明宸也不說話,擺了擺手算是應禮,走上前接過奴僕遞過來的香就鞠了一拱,將香插上。
他是王爺,不應跪拜,但靖雯是要跪的,接過奴僕遞過來的香,跪在墊子上。
對著自己的牌位拜了三拜,心裡五味雜全,想起生前半個月的折磨,忍不住落下了淚,對著棺中屍體輕聲喃喃一聲: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