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來了

35,來了

東哥的咳嗽其實是提醒自家大人,他說的那根『野草』來了。

燕無名見蕭元祐捏著點心,當即懶懶的依靠在椅子上,指尖在桌上的白瓷茶盞一點一點,聲音緩慢而陰涼,好似從地底吹來,

「點心吃了太甜膩,這茶也給你……」

明明剛剛還說餡調咸了的,難道是人常說的,要想甜放點鹽?

蕭元祐沒吃點心也沒喝茶,聲音沉沉的問,

「這邊事情已經了結了?」

燕無名下巴微抬,朝他背後點了點,那邊是已經被刑部皂衣小吏給押著的綠羅裙姑娘。

待到水落石出的時候,辛夷才知道這位姑娘姓甚名誰,來自何處——靖遠侯府上的二姑娘張姣。

張姣自從蕭元祐進來后,目光就膠在他的身上,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十六七歲的姑娘,正是含苞欲放的時候,如此雙眸帶淚的模樣竟有幾分動人心魄的美。

見到蕭元祐回過頭時,張姣終於忍不住,

「他們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的容顏,可我不一樣,哪怕他們非議你好南風,和皇帝有斷袖之情。」

「那又如何,只要你還是你,我的心意都不會改。」

「她們可以轉眼就嫁給別的男人,我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

「哪怕你將來娶了妻,我也不會。」

張姣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熾熱,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燕無名手肘支在桌上,拖著下巴,臉上全是斂不住的幸災樂禍,恨不能手邊再來一盤瓜子。

蕭元祐黑了臉,他沒理張姣,這樣一個品行不佳的人,他不會為難也不會多說什麼。

這樣的人,越是過多的解釋,反而越是糾纏不清。

你說拒絕,她以為你說歡喜,你越疏離,她越覺得你欲拒還迎。

只是一把抄過桌上的點心,攏在袖擺下,丟下一句話就側身離開。

「你也太狠了。」燕無名拍桌子,幾個意思,總是用點心來膈應他。

不就是因為他喜歡吃嗎?

他……他不吃了……能不能給他留一塊?東嶽觀的點心啊,千金難求啊,今日讓他隨便吃啊。

他鄙視蕭元祐,他要和蕭元祐不共戴天。

只是目前張姣殺人雖是事實,可具體的手法,過程還沒弄清楚,燕無名只能恨恨地吩咐衙差押了張姣迴轉京中府衙,又讓齊松柏夫婦將齊姑娘的屍體帶了回去。

此間終於事了。

因著突然發生了命案,眾聽經的貴婦早就不願在道觀里多待,紛紛收拾妥當登車回城。

其他人早就離開了,這會剩下鄭老夫人,辛夷祖孫倆,英王妃夫婦,以及剛剛那幾個被列了嫌疑的姑娘。

幾個姑娘有跟康平郡主來的,有跟家中長輩來的,這會出了偏殿,被家中長輩帶走,其餘的因為英王妃也派人一一送回家去,並把今日之事告知各家家主。

最後,英王妃不知道和康平郡主說了什麼,拖著一臉便秘色的她過來和鄭老夫人及辛夷告辭,

「微微啊,不知道我能不能這樣叫你?我們家康平雖然性子衝動,可本性不壞,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微微多多原諒。」

英王妃對於自己有個這樣的女兒表示很遺憾,但是到底是自己生的,沒辦法塞回去了,只能幫她善後。

哎,也不知道三夫人是怎麼教養孩子的,看來她是時候要去辛家取經了,萬一她肚子里這個還是女兒,她一定要養成辛夷這樣的性子。

該乖巧的時候乖巧,該聰明彪悍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

英王妃羨慕死辛家三房了,不知道她用康平去換,辛家三房會不會同意?

邊上的康平郡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這還是她的親娘嗎?

平時在家裡不待見她就算了,沒想到在她的仇人面前還如此的說她。

長這麼大,她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辛夷不太懂得英王妃的套路,可看她滿臉的善意,再想到外面對她的評價,當即擺擺手,

「王妃怎麼稱呼小女都可以,郡主不過是受人蒙蔽,總會有想清楚的一天。」

英王妃聽了越發的喜歡面前的這個小姑娘,說話柔柔的,又懂禮貌,康平從小到大不知道欺負過多少人,長大后更是口無遮攔,全然不顧他人感受,還分不清是非。

看來以後要讓她多多的和辛家七姑娘來往了。

近朱者赤,但願康平能夠多受些熏陶,不說變成七姑娘這樣的,說話能好聽點,她就謝天謝地了。

上了馬車后,英王妃不斷叮囑康平郡主,

「你以後離你那些狐朋狗友遠點,多和微微這樣的姑娘來往,知道嗎?」

康平郡主被氣的差點吐血,咬了咬牙,辛微微有什麼好的,不僅五郎和她來往,如今就連母妃也這樣看好她。

分明母妃是第一次見她,果然是個狐狸精,竟然連女人也迷惑。

「我不要。」康平郡主眼睛瞪得和金魚眼一樣。

英王妃沒有理會她,「你不要?你不要月錢了是不是?還有你父王給你的零花……」

她抬手摸了摸鬢髮,「哦,還有金鳳樓的收拾,錦繡坊的衣裳,劉記的點心……你要不要了?」

康平郡主面無表情,已經忘記了憤怒是什麼。

要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是王府的親生孩子,簡直要以為辛夷才是流落在外的明珠了。

等到她回府後,知道英王妃讓人去庫房挑了很多東西送到辛家時,康平郡主覺得,她是不是應該再去確認下,她是不是王府的孩子。

不管康平郡主如何的跳腳,辛夷又跟著老夫人去了清書真人的禪房。

老夫人讓她在門口等著,獨自進了屋裡,也不知道和真人說什麼悄悄話。

她坐在外頭的欄杆上,雙手撐在身側,雙腳搖晃著,微微仰頭,看著外頭微黑的夜空,星星不是很多。

她想起在青丘師門的小山坡上,夜晚看星星非常的明亮,躺在草地上,抬頭看天,星星彷彿觸手可及。

「七……微微……」有人喊她。

辛夷回頭見是熟人,也招呼了聲,「元祐哥哥。」

蕭元祐從廊道盡頭緩步過來,撩起袍子坐在辛夷的身邊,

「你怎還未回去?今日……很抱歉。」

辛夷蹙眉,不明所以,「為何抱歉?」

說起來,她才要感謝他呢,是他的糯米糍粑,還有他的陪伴讓她的心情好了起來。

至於抱歉,她疑惑的偏頭看向蕭元祐,一言不發的,同樣在看夜空,面龐俊美,眉頭深鎖,彷彿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樣的男子,比任何話本上,以及那些大師描繪出來的美男子都還要美。

辛夷從前接觸的最多的是師父,還有守山門的阿婆。

寥寥無幾的和男性相處的經驗來自於那些探望師父的愛慕者們。

再有就是如今的父親三老爺。

至於蕭元祐這樣的男子,她更多的是在話本上看過來的經驗。

她愣了下,回神道,

「你說張姣的事還是康平郡主?」

蕭元祐輕輕嗯了一聲,「是啊,都是因為我他們才會針對你。」

雖然他已經言辭怒斥,可到底辛夷是被無辜卷進來的。

她抿了抿唇,緩聲道,「他們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不是他們的爺娘親人,不需要為他們道歉。」

「你又不欠她們什麼。」

反倒是那些打著愛慕的名頭行猥瑣之事的人更可惡。

蕭元祐做錯了什麼呢?就因為他長的比一般人要好看,就要承受這些?

不過這種事情,到底她只是旁觀者,也只能說些乾巴巴的話而已。

蕭元祐神情落寞,沉默片刻,「多謝你來安慰我,你陪我坐會吧。」

辛夷還在絞盡腦汁,努力組織語言安慰他,沒想到他自己調整過來了。

聽說要她相陪,辛夷眼神虛虛的瞟了眼身後緊閉的禪房門,口中道,

「祖母在裡頭和真人說話,應該暫時不會好的。」

所以很樂意的呀。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仰著頭看天上的星星,氣氛並不沉靜,草叢裡的蟈蟈叫個不停。

「元祐哥哥,我給你講個笑話吧。」辛夷搖著雙腿,陪伴陪伴,不能什麼都不說吧。

她從前看了那麼多的話本子,這會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了。

「好。」蕭元祐神色溫和。

辛夷想了想,「有一位書生心儀一位姑娘,好不容易得到上前搭訕的機會。他沒問別的,問姑娘喜歡怎樣的男子。」

「姑娘回答,「要顧家的。書生問了幾遍,得到答案都是同樣的答案。」

「他心裡急死了,最後忍著淚問,『張家的,要不要?』」

說完,辛夷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蕭元祐看著笑得肆意張揚的小姑娘,嘴角微微彎起。

辛夷歇了笑聲,繼續下一個,「有一位書生,他除了學習經史子集,琴棋書畫也不在話下,這日他臨摹了一張畫交給先生,說,『先生,請把學生的畫平鋪在桌面上吧。』

先生不明所以,『為何』又不是名師大作,用來日日觀摩。

學生理直氣壯地,『學生臨摹的是雞蛋,你要捲起來那不是把蛋給卷碎了么』」

蕭元祐,「……」

順著雞蛋的形狀來卷,不會碎,只會保存的更好。

辛夷說完又獨自樂了起來,忽然,她停了下來,因為蕭元祐正嘴角微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辛夷有些不好意思,講笑話最怕的就是自己樂得不行,別人卻面無表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好笑哦,要不我再給你講個?」

這次一定要讓蕭元祐笑出聲來。

蕭元祐搖搖頭,「你講的很好。」

辛夷知道自己剛剛太破壞形象了,頓時正襟危坐,將裙擺擺正,輕聲細語地,

「元祐哥哥,天色已晚,你今日不下山嗎?」

蕭元祐目光溫和地看著辛夷,

「要的,和清書真人說一聲就走。」

怪不得他會出現在這裡,剛剛辛夷心裡還偷偷想著,難道他知道自己在這裡,所以跟過來了?

不過她再一想,自己不過十二,還是一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

要是個大姑娘,估計他會離的遠遠的吧。

想清楚后,辛夷態度就更加的自然了,心裡對他又親近了許多,

「元祐哥哥,以後你有什麼煩惱儘管和我說,千萬不要一時冷一時熱的。」

大約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好聽,又嘿嘿一笑,「其實吧,我也是一時歡喜一時哭的。」

白天不就是趴在他大腿上哭了么。

蕭元祐不禁莞爾,「嗯,咱們都是差不多的人,不過你比我更好。」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

「蕭元祐,那我是不是你見過最好的男孩?」辛夷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廊道盡頭就傳來燕無名懶懶的,沙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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