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交易
此話正中杜晁烊的下懷,他看了一眼侍衛,鄭重其事地道:「多加小心。」
侍衛嚴肅地點了點頭,握緊手中的佩劍一步一步走向木床……
事已至此,再無轉圜的餘地,葉安歌也沒了辦法,拉著沈芷芙起身站到一邊,只能默想男子自求多福了。
侍衛掀開床單,躬身彎腰向床底看去,還將手中的佩劍向床底刺了幾下,證明床底下空蕩蕩一片,道:「將軍,床底沒人。」
杜晁烊聞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們一路追到這裡,怎麼會沒人?
就連葉安歌和沈芷芙也被驚到了,床底沒人?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彎繞,但葉安歌迅速反應過來,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床底也查了,杜將軍還想搜查哪裡?若是搜查夠了,還請你們離開,我們想休息了。」
葉安歌這一番話狠狠駁了杜晁烊的面子,他的臉色黑沉,烏雲籠罩,他身為丞相之子,又是守城軍的小頭領,走到哪裡不是被人客客氣氣地敬著,她一個小女子居然三番兩次讓他下不來台,真是奇恥大辱。
杜晁烊生氣不已,只可惜他們已經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的確沒有發現刺客的蹤影,他也的確沒有理由再留下,於是狠狠瞪著葉安歌,心中憋著一股火氣就要離開。
神秘女子見狀,笑呵呵地招呼道:「馬上就到午膳時間了,杜將軍和諸位用了午膳再走吧。」
這是出來打圓場了,葉安歌沒有吭聲,她明白女子是客棧的負責人,得罪守城軍於她而言並沒有好處,還是得哄著杜晁烊一干人才行。
女子輕柔的話語緩和了屋子裡劍拔弩張的氣氛,杜晁烊的面色好看了許多,高傲地道:「多謝老闆娘好意,只是我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了,告辭。」
杜晁烊大手一揮,侍衛們又一窩蜂地退出了房間。
客棧老闆娘目送杜晁烊他們走出客棧,並無返回的跡象,這才轉過身,對著葉安歌和沈芷芙微微一笑,道:「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兩位姑娘先休息吧,午膳待會兒我讓人送到房間里來。」
女子做事圓滑,滴水不漏,葉安歌心中暗暗佩服,笑道:「有勞老闆娘了。」
等女子離開房間,葉安歌才緩緩道:「人都走了,出來吧。」
男子從床底緩緩爬出,滿身血污,按道理講,那名侍衛不可能沒發現他,葉安歌眸子一凝,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我曾經幫過他,這次算是他還我的人情。」男子知道葉安歌說的是剛才那名侍衛明明發現他卻隱瞞不報的事情,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名侍衛主動跳出來說要搜查,不過方才還真是驚險,若是杜晁烊再多一分疑慮,親自查看,事情絕無可能如此輕易地解決,只能說他運氣不錯。
「官差們已經走了,你也可以走了。」趕走了杜晁烊等人,葉安歌再次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他今天給她惹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男子站在窗邊,低眼一望就能看見街道上來來往往巡邏的官差,他現在身受重傷,若是現在出去,只怕沒走五步就會被抓起來,他除了躲在客棧里,哪裡也去不了,只是,他還有要事去做,怎麼能止步於此?
想著要辦的事,男子不免有些焦急,只是這樣一來愈發牽動了傷勢,胸口氣血翻湧,喉嚨間猛地湧上一股血腥味,他連忙運功強行壓了下去,腳下踉蹌了幾步,還好及時扶住了窗沿,這才穩住了身形,眼前白茫茫一片,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能夠視物。
葉安歌看著他蒼白的面色,目光一沉,道:「你失血過多,還是趕緊找家醫館止血治療吧。」
葉安歌不願意招惹是非,也不願意多管閑事,只是讓她看著一人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死去,她卻也做不到,該說的話她都說了,何去何從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不如你和我做筆交易如何?」男子並沒有順著葉安歌的話往下說,反而提出了這樣一句,銳利的眸子緊緊盯著葉安歌,光芒閃動:他如今身受重傷,又失血過多,縱然身懷絕世武功也施展不出半分,若是倉皇跑到大街上,不出半刻鐘,便會被巡邏的士兵抓住。
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怎麼可以就這樣被抓住!
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高大的身體搖搖欲墜,葉安歌看著他如此倔犟固執的模樣,眼前竟是浮現出了慕容煥的樣子,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什麼交易?」
「你幫我做一件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有需要的時候,我便會來幫你。」男子虛弱地說著,聲音有氣無力,但聽得出來他話語里的堅決。
「可惜我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葉安歌淡淡說著,算是間接拒絕了他的提議。
男子一聽這話,心中難免有些焦急,道:「不妨實話告訴你,我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許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我看你們絕不是來遊玩這麼簡單吧,在南胄,我比你想象的有用得多,只要你開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絕不會有二話。」
男子堅定的眸光悠悠閃爍,葉安歌知道他定是那重信守諾之人,從他攜帶的玉佩也能猜出他的身份非富即貴,可他這般高傲,實在不像是求人的樣子,葉安歌戲謔道:「若是有一天,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給嗎?」
男子一怔,眸中先是有怒色騰起,而後又一點一點歸於平靜,盯著葉安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給,只要你說一聲,我的命你隨時可以拿去,只是你必須先幫我的忙。」
嚯,連命都可以給她,看來這件事對他非常重要,要不是走投無路只怕也不會相求於一個陌生人,葉安歌眨眨眼睛,道:「放心吧,你的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不過你欠我的人情我記下了,說說吧,需要我幫你什麼忙?」
這麼說是答應了?
男子目中掠過一絲欣喜,大手放開窗沿,背靠著堅硬的牆壁穩住搖搖晃晃的身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來握在手裡,而後緩緩脫下左腳的靴子,用小刀一點一點把靴底劃開,從裡面扣出一封書信來。
藏得可真夠嚴實的,居然將書信藏在了靴底,哪怕他落到了侍衛們的手裡,只怕誰也想不到他會把東西藏在這裡吧,他想得也真是周全,葉安歌看著他這一番動作,總覺得接下來的事不會簡單。
那封信被男子藏得好好的,一絲血污也沒有,男子又拿出那塊玉佩,連著書信一起交給了葉安歌,慎之又慎地囑咐道:「把這兩樣東西,送到柱國府,交給柱國公或者是他的兒子,一定要親手交給他們。」
柱國公和他的兒子?那不就是沈芷芙的外公和舅舅嗎?
葉安歌接過書信和玉佩,問道:「就這麼簡單?不需要我幫你帶什麼話嗎?」
男子靠著牆壁,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輕鬆,道:「他們看見書信和玉佩,自然明白一切,不必多說。」
在來南胄之前,葉安歌大致聽楚博衍說過南胄的朝臣,柱國公顧建宏與其子顧清舟是頗受南胄皇帝器重的朝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與丞相杜啟輝分庭抗禮,這也是之前他們想著先去柱國府的原因之一。
楚博衍生母與良妃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惜他們初來乍到,定然是沒辦法進宮面見良妃的,先去柱國府探探消息也不錯,葉安歌心中悵然,沒想法兜了這麼大一圈,他們又繞回了原地。
「好,我替你走這一趟。」葉安歌應允道。
「安姐姐……」沈芷芙卻是拉了拉葉安歌的袖子,有些不放心,雖說柱國府是她母親的家,他們原本也打算去柱國府,可如今扯上了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她有些不安。
「沒事的,不要擔心。」葉安歌微笑著安撫沈芷芙,雖然她們並不知道男子的真實身份,可她們與他並無新仇也無舊怨,甚至還三番兩次地幫了他,他應該不會害她們才是。
說不定這一去,會有意外的的收穫呢……
葉安歌三人一路低調而行,並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覺,來到柱國府的門前,輕輕扣響門環,不一會兒,便有一名下人探頭出來,問道:「你們找什麼人?」
沈芷芙上前一步,道:「煩請通報柱國公,就說他的孫女沈芷芙到了。」
「請幾位稍等。」下人並不曾見過沈芷芙,自然認不出來,只是留下這樣一句便又合上了門進府通報去了。
這次約莫只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有一名老者從門裡走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沈芷芙面前,笑道:「小小姐,多年不見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沈芷芙看著眼前的老者,不禁有些動容,輕輕喚了一聲:「興叔,好久不見。」
眼前的老者便是跟在柱國公身邊的興叔,在沈芷芙三歲的時候還曾經抱過她呢,只可惜後來她便一直沒有機會來南胄,現在見到興叔難免有些感懷。
興叔見沈芷芙還記得他,笑得更加開心,上下打量著沈芷芙,道:「小小姐現在和小姐是越來越像了,出落得這般水靈,和小姐一樣的美麗,一樣的玲瓏剔透,小小姐快些隨我進來,老爺已經等不及要見到小小姐了。」
一行人跟著興叔彎彎繞繞地走過了幾個院子之後,到了一個僻靜之處,興叔解釋道:「小小姐,已經到了,這便是老爺的院子了。」
葉安歌四處張望了一眼,只見這院子雖然偏僻,卻布置得十分雅緻,安靜舒適,想來是因著柱國公上了年紀,這才專門開闢出這樣一間清靜的院子吧。
沈芷芙三人在興叔的帶領下進了門,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主位上的頭髮已經花白,精神卻矍鑠的柱國公顧建宏。
興叔笑著道:「老爺,快瞧瞧這是誰來了?」
「是芷芙丫頭來了嗎?」柱國公一聽,連忙望向門口。
沈芷芙趕緊上前見禮,恭聲道:「孫女沈芷芙見過外公,外公身體可好?」
顧建宏坐在位置上細細打量著沈芷芙,越看越覺得她簡直就是和顧清猗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眼裡一派柔和的光芒,笑著招手道:「好好好,一切都好,芙兒快過來讓外公好好看看。」
沈芷芙趕緊走上前去,輕聲道:「外公,這些年芙兒可想念您了,如今見到你竟然還覺得有些像夢呢。」
顧建宏呵呵笑了幾聲,愛憐地摸了摸沈芷芙的頭髮,語重心長地道:「好孩子,外公又何曾不想念你呢,只可惜你娘親走得早,只留下你一個,這些年你受苦了……」
沈芷芙鼻頭一酸,輕聲道:「芙兒不是還有外公嗎?芙兒不苦。」
顧建宏眼裡含了淚水,道:「好,好,好……若是你娘在天之靈看見你如此懂事聰慧,定然欣慰不已。」
興叔見此,忙走上前來,道:「老爺,大好的日子,小小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您怎麼流淚了,可別把小小姐嚇到了。」
「這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多愁善感的,呵呵。」顧建宏收了眼裡閃爍的淚花,又道:「芙兒,看你這般模樣,忠義侯府倒是將你養得很好,只是若是日後有什麼事情,有誰欺負了你,你便來南胄找外公,外公雖然一把年紀老骨頭了,但替你教訓幾個人的力氣還是有的。」
顧建宏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落在了林雨澤的身上,他和沈芷芙之間的眉來眼去小互動可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林雨澤知道柱國公這一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又對著沈芷芙無奈而寵溺地笑了笑。
沈芷芙心裡盛滿了甜蜜蜜的感動,笑嘻嘻地道:「外公可不老,芙兒看著外公就像還不到四十歲的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