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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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含光院膳廳內照例只剩下徐靜書與趙澈二人。

徐靜書拿巾子捂住嘴，盯著那個原本盛了整隻糖油淋鴨的空盤子，悶聲帶笑，似赧然：「還剩好厚層糖汁，倒了可惜，我想拿饅頭蘸著吃掉。表哥會笑話我嗎？」

還有這種吃法？！趙澈眉梢動了動，語氣莊重：「我當然不會笑你。可若旁人知道了，就會背笑話表姑娘寒酸氣。行吧，我再勉強陪著你起吃顆饅頭，這樣就沒人敢笑了。」

既都「勉強」吃了半隻糖油淋鴨，再「勉強」顆饅頭自不在話下。

「表哥真大大的好人。」

「表妹過獎，應該的。」

起裝傻，相互吹捧，其樂融融。

武德元年八月十三，秋分。宜嫁娶、捕捉、祭祀、開光、破土、修造。

天還沒亮，要去赴喜宴的大大準備出發，趙蕎卻鬧著要與徐靜書單獨乘輛車。

時間緊迫，長信郡王趙誠銳懶怠與潑皮慣的二女兒糾纏，就依了，讓人另備輛給兩個姑娘。

四公子趙淙見二姐又鬧到不同待遇，當下也想跟著鬧。哪知趙誠銳卻冷眼橫，嚇得立刻縮了脖子。

安生不過片刻，趙淙忽然大聲告狀：「初那日，二姐帶表姐逃學，我親眼瞧見走的！」

趙蕎個「逃學慣犯」，在這件事上，府中得上話的人早都沒脾氣了。

天生不愛讀書，哄不聽打不怕，又泥鰍似的總有法子逃。好在身份擺在那兒，即使目不識丁，此生也照樣能衣食無憂，所以只要不在外惹生非，大家便睜隻眼閉隻眼。

可趙淙當眾揭破逃學，還帶著徐靜書這個乖乖的表姐逃學，大人不兩句顯然不合適。

孟貞嚴肅地板了臉：「阿蕎，你自己不學無術就罷了，怎能帶壞表姐？」

徐靜書正要解釋，趙蕎把將拉過去護在身：「表妹好好的，沒壞！」

畢竟兩人起逃學，既趙蕎有孟貞在訓斥，徐蟬當然只能對著自家侄女：「靜書，你……」

「母妃殿下，這事兒要罰要罵都算我的，表妹無辜！」

趙蕎開始聲情並茂唱大戲：「我見總在萬卷樓悶著，就強拖去玩。您可沒瞧見啊，當時死命扒著門框，哭著喊著要讀書不能貪玩。我力氣大，沒掙脫才被我帶走的。而且還在我的魔爪下掙扎著去向大哥告了假，大哥同意的！沒逃學！」

當初對徐靜書承諾過，若大人追究逃學之事，自有這表姐來扛。今日這就骨氣錚錚地言出必行了。

徐蟬被刻意誇張的言行逗笑，而孟貞則只能苦笑嘆。

連趙誠銳都氣笑了，走過來抬手在趙蕎腦門上彈個腦瓜崩：「回來再同你算賬！」

「只要打不死我，我就還能站起來！」趙蕎嘿嘿笑著拖走徐靜書，半道沒忘狠狠剜了趙淙對大白眼。

糟心玩意兒，早晚要好生收拾你！

馬蹄噠噠，車輪骨碌碌碾過路面石板，悠悠踏進深秋晨光。

車廂內，徐靜書憂心忡忡絞著手指：「回去時若姑父打你，我得和你同去。當日我倆道出去的，沒有你獨自挨打的道理。」聲音，語氣卻堅定。

「咳，你聽嚇唬人。那意思就不追究了，」趙蕎摸摸發間的珍珠粒，「我真沒看錯你，有義氣！」

念荷特意起大早幫徐靜書梳了漂亮的百合燕尾髻，用綴了巧珍珠粒的金線髮飾纏繞其間。珍珠的瑩潤光澤與金線的顏色交互映襯，雅緻又不失活潑。

「你就太瘦，多吃點長胖長高……」趙蕎想了想，改口道，「隨意長胖，但別下子就長得比我高，知道嗎？我想多當幾年『表姐』。」

倆好的，誰高些誰就「表姐」。

「既你喜歡當表姐，我就看著你的個子長，爭取直比你低……這多，」徐靜書兩根手指捏著，鄭重比出絲縫隙，「總讓你做表姐。」

郡王府內除了表哥與姑母，就數趙蕎對最親近。既趙蕎喜歡做「表姐」，那就絕不爭。

趙蕎高高興興才點了頭，不知又想到，臉色忽地暗淡下去，嘴角也耷拉了。

「表姐怎了？」

「你看，像大哥、你、我這樣，大家子兄弟姐妹好好相處，誰喜歡就商量著來，相互照應著長大，不給外人欺負，這有不好？」趙蕎難得流露了點脆弱神色。

徐靜書伸長胳膊攬過的肩，不知該如何勸慰。

前日在承華殿的事，加上方才出門前那場風波，徐靜書多少看出郡王府院並非表面那般和睦安寧。大人之間的事雲里霧裡，幾位同輩之間的事也稀里糊塗，滿腦子疑問不知從何問起，就更不知趙蕎為突然低落。

「對了，表哥讓我請教你件事，」徐靜書終想到個話題，「在外要府內只有郡王妃與孟側妃。這道理？院的事我不明白……」

趙蕎聽來了精神，立時眉飛色舞，彷彿方才的脆弱低落眼花。

「院的事，來話長嘍！」

「能不能，」徐靜書將兩手放在膝上，做認真受教狀，「請表姐長話短？」

「好咧！」趙蕎當空拍拍並不存在的「驚堂木」，擺開書人的架勢。

趙家在前朝就煊赫勢大的世襲異姓朔南王。

前朝亡國、哀帝薨逝，朔南王趙誠銘率部退守江右，以欽州為根基，逐步統合江右各方勢力及前朝遺民，與入侵的外敵偽盛朝隔江對峙，大戰事不斷。

萬眾心、卧薪嘗膽近二十年，朔南王趙誠銘終在去年初冬率眾反渡瀅江，徹底收復故國山河，今春建朝大周，年號武德。

趙家就此從前朝異姓王爵之家，躍為當朝皇家血脈。

「知道玉牒嗎？」趙蕎歪頭看著徐靜書。

徐靜書點頭：「玉牒由專管皇室宗親事務的宗正寺記錄、保存，相當尋常人家的家譜。」

段玉山教過「玉牒」，卻沒告訴，在玉牒上，長信郡王趙誠銳，有且僅有郡王妃徐蟬、側妃孟貞兩位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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