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食其果

第十章 自食其果

知青伙房裡一大堆煤才一個多月,便被伙夫李二旦用吹風機吹得變成黑煙冒到天上去了,食堂沒煤了,大隊不給拉,說沒錢,讓知青和老鄉一樣燒玉米桿,高粱茬子。

伙夫李二旦開始兩天燒了燒玉米桿,高粱茬子,但火太慢,又得不停地添,且又煙熏火燎,幾天過後,他便不幹了。

李二旦不幹伙夫,其實還另外有原因,知青剛來大隊,縣裡按知青人頭算,一個人配了一百斤糧,三十斤白面,三十斤玉米,四十斤小米,白面玉米都是磨成面的,小米也是脫了殼篩凈的。伙夫只管做飯便是,好在,天下伙夫吃飯都是不要錢的,李二旦圖一個做飯省事,又圖一個能吃飽肚,給家裡省一份糧,白饅頭儘管吃,誰能一天不幹活光盯住他呢?糧食快盡了,菜也快沒了,只剩下幾麻袋土豆,這幾天,天天土豆,不炒,不炸,只是熬,上午土豆,下午土豆,今天土豆,明天土豆,後天還是土豆。

知青李全旺問他:「李師傅,上午吃什麼菜?」

「土豆絲。」「下午呢?」「土豆片。」「明天上午呢?」「土豆條。」「明天下午呢?」「土豆塊。」「後天上午呢?」「大土豆丁。」「後天下午呢?」「小土豆丁。」反正說來說去就是土豆,氣得知青沒法。

他做土豆是把土豆切完后,倒上水,加上鹽煮,煮熟后,拿個鐵勺子,裡邊倒上點油,油里再放幾粒花椒,放火上燒,油燒熱了,花椒味出來了,再把這很少的炸了花椒的油倒進煮熟土豆的大鍋里,香味立刻滿屋,菜鍋的土豆湯上面還漂起一片片油花,這樣做的菜聞著香,看著香,油都在表面上,並沒吃進菜里,所以吃著並不香。

知青一個個都是大小夥子和大姑娘,又干體力活,正是叫飯的時候,所以香不香的,也狼吞虎咽地進肚了,飢不擇食,土豆就土豆吧,可是白面饅頭這幾天不見了,玉米麵餅子個頭也見小了,小米粥儘管鹼放的比以前多,能喝出淡淡的苦味,仍然是一日比一日稀,小米粥放涼了,上面都不起皮,清清的能照出人影。唉!軍中無糧,戰士心慌啊。

伙夫李二旦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辭職的。說是辭職,其實就是不辭而別。

那天上午九點多種,知青們都到伙房來了。可是他們沒有看到伙房屋頂煙囪上的炊煙,進到院里,只見伙房的門鎖著,鎖上插著一把鑰匙,知青們打開門一看,一股冷颼颼的氣氛瀰漫屋子,掀開鍋,鍋里空的,掀開水缸蓋,水缸里的誰上面結了一層薄冰,再打開伙房旁邊庫房的門,幾個裝糧食的缸也幾乎見底,斷糧了,怎麼辦。

知青們忙敲開同院住的王大力和李寶成他們住的屋門,李寶成他們剛起來,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說一早就沒聽到院門響,也沒聽到切菜聲。

知青們有些慌了,變簇擁著來到大隊部,大隊部里革委會李目,書記李建文都在。李寶成問:「二旦今怎麼沒給我們做飯啊?」

「是嗎?」李目佯裝不知的樣子,「我叫通訊員艮虎喊他去。」通訊員李艮虎邁開小腿,扭動著只有一米三幾矮小的身子走出了大隊部。

一會,李艮虎矮小的身子回來了,他用尖細的聲說:「二旦說不做了,說知青難伺候,說大隊說他燒煤燒得快,還說他在部隊時,燒的煤可比這多多了,又說糧食也沒甚了,巧婦難做無米之炊。」

大隊革委會主任李目聽完,說:「咋吃這老快,一兩千斤糧食就沒了,那咋辦?」

「咋辦,我們也得吃飯啊!」知青們齊聲說。

「那這樣吧,你們先從大隊庫房裡領幾百斤糧食,領三百斤茭子,領二百斤玉茭子,先把這一陣過去再說。」大隊書記李建文瞅瞅李目說道,李目點點頭。

「誰給我們做飯呀?」知青又問。

「你們先輪流做吧,每天留兩人做飯,不用上工,行不?」李目好似徵求意見,其實就是決定。

茭子,就是高粱,玉茭子,就是玉米,知青們這天都沒上工,大家簡單分工后,領糧食的領糧食,燒火的燒火,洗菜切菜的洗菜切菜,大家捋胳膊挽袖子地干開了。

雖然是初干,可是畢竟在這伙房裡呆了近兩個月,偶爾也幫著切切菜,燒燒火,所以,燒火的一八一大鍋水燒開了,切菜的也切了一大案板土豆,就等著糧食了。

領糧食的單丁一和葛存天回來了,他們推著歌**車,車上放著兩條裝得滿滿的細長袋子。

「領回來了。」

「嗯。」

「那咱們做吧。」

「嗯。」知青們七手八腳地把糧食搬進伙房,正準備往盆里倒,打開系的繩,一看裡面是糧食,是原糧食,玉米一粒粒黃澄澄,高粱一粒粒紅燦燦,都是粒,不是面,趙亮叫道:「這怎麼吃啊?」

「就是怎麼吃啊?」男聲女聲好幾個聲音附和道。

「怎麼吃呀?」到大隊磨坊去磨吧。

幾個男知青忙把糧食搬上**車,去磨面了,可是不一會,又推回來了。知青們都好奇地望著他們,同去的趙亮忙說:「磨面,大隊磨房就是一個電磨,足排了十幾號人,每個人最少半小時,等咱們磨上也要晚上了。」

「那石磨呢?」

「石磨,」趙亮自嘲地笑著說:「驢拉磨,一個小時能出五斤面,咱們沒驢,只能人推,一小時也就出三斤面,比電磨排隊更慢,怎麼辦啊?」

知青們男的女的目目相視,都無言沉默。沉默了好一會兒,許加添突然說:「咱就煮原糧吃,嫩玉米咱們在北京也是吃粒啊!」

「對啊!」管同接下道:「那個驢,那個馬不都吃玉米粒嗎?」

「咱們又不是驢,不是馬。」女知青白枝枝細聲細語地說了一句。

「我看也差不多!」孫茂嘴一斜,冷笑著說。

葛存天成了半碗煮熟的玉米粒,上面又盛了薄薄一層高粱粒,每回吃飯,他都這樣,別看他戴著個眼鏡堂堂正正的樣子,其實心裡鬼點子很多。

倍的男生喝小米粥時,都成滿滿一碗,他卻每回只剩大半碗,開始別人都笑他,認為他傻。可是,大家漸漸發現,他不但不傻,反而比別人都精明。

原來,他早已算計好了,大家各盛一碗,鍋里粥時吃不完的,還能剩下五六碗,七八碗的,那麼剩下的呢,誰先吃完,誰就能盛。男生吃飯速度都差不多,半碗總要比一碗先吃完,所以一輪過後,第二輪盛小米粥,他總是第一個時間長了,他怕別人發現其秘密,有時也故意慢一些,排在第二輪的第三個第四個,或第五個第六個,總之,第二輪盛小米粥,總有他的份,因為他心裡早算計好了,兩個大半碗總比一碗多。

這次,他碗里的玉米粒和高粱粒也只有大半碗。

他那勺子把煮熟的高粱粒往嘴裡扒拉著,味道還算可以,雖然不太軟,也還嚼的動,他一口高粱粒,几絲老鹹菜地吃著,吃得很香。

碗上層煮熟的高粱粒很快吃完了,他又吃煮過的玉米粒,望著黃澄澄煮漲的玉米粒,他的腦海里出現每年夏秋時啃著煮熟的玉米棒子的情景,聞到玉米粒的香甜味。大大的一口放到嘴裡,嚼,怎麼不太嚼的動,又連嚼了幾口,仍然不太嚼的動,好像嚼的不是玉米粒,而嚼的是剝掉玉米粒棒子的近乎木質的棒子芯。

他木然了,沒想到這玉米粒這麼難煮,他思量著,他用眼光掃了大家一眼,看見伙房粒的男女知青或站,或蹲,或坐著,都在吃煮熟的高粱粒或玉米粒,他發現有幾個知青看著碗,停住皺著眉在沉思,他知道他們也感覺到煮過的玉米粒嚼不動。

他不能再拖延了,他疾步走到大鍋旁,把碗里的玉米粒倒進煮玉米粒的大鍋里,從另一個煮高粱粒的大鍋里盛了老大一勺高粱粒,嗬,這一勺,足足裝了他半碗。他抬起頭,發現大家都用一種詢問的目光注視他,便忙說道:「這玉米粒怎麼嚼不動啊?」邊說邊離開灶台。

男知青們沉寂了一下,繼而,呼的一下,都擁向灶台,紛紛把碗里的玉米粒倒進煮玉米粒的鍋里,又忙去盛煮熟的高粱粒,只是鍋里的高粱粒沒剩多少,四五個人盛過後,便干鍋了,只剩一汪湯。

薛玉昌吃過飯後,便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住在村裡唯一的一個地主家。說是地主家,其實和普通村裡的莊戶家沒什麼兩樣,也是干打壘的土院牆,也是干打壘的房屋,門窗的一面是藍磚砌的,只是院子挺大,一排十間房,院子里有一口水井,院子里中了十幾棵棗樹,六七棵梨樹。

地主家有四口人,地主本人和他老婆,及一對兒女。地主和地主老婆已經五六十歲了,兒子三十來歲,女兒也二十歲了,只是兒子沒娶,女兒未嫁,一家四口,都住在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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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隊在黃土高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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