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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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先去了地方勢力最為頑固且錯綜複雜的允州，接著又去了盛產茶、絲但地處偏遠的遂州；到秋日裡，過了瀅江，去探訪了相對富庶的上陽邑，又穿過欽州去了與中原隔著崇山峻岭的利州。

半年的時間不足使的足跡遍及國境的每處，所以所行的每步都不信馬由韁。這些地方的民生現狀都有其典型之處，能使從中窺斑而見全豹。

敏慧如徐靜書，光憑這路線就能明白心中有多大的天地。

很高興自己偷偷喜歡上這樣出色的個人。因為知道終將光芒萬丈，所以也才不知疲憊地埋頭向前。

但又時常會忍不住替提心弔膽。

因為每次託人送回的信都由段玉山執筆，通常只寥寥數語，簡單自己身在何處、接下來又要去往哪裡則罷；而隨信給府中眾人帶回的各地特產，也多趙蕎或趙渭挑的。

種種跡象讓徐靜書和大家樣，認定這半年下來的目力仍未完全恢復。

徐靜書緩緩蹲下，伸出食指虛虛點地，戳了戳自己影子旁邊不存在的另道身影。

「看不見，就不能偷偷躲起來吃甜食了，真可憐哦。」皺了皺鼻子，聲嘲笑。

在趙蕎、趙淙與段玉山面前向嘴硬又能裝，都對「不喜甜食」這件事深信不疑，肯定不會分給的。

目力模糊，平勝與夜行必定也不會離左右，必定沒機會偷偷躲起來解饞。

徐靜書笑到半，嘴角又蔫蔫垮了下去：「下雪的時候就回來，這話叫你，今年都冬至了還沒下雪！」

想了想，又指著那不存在的影子，痛心疾首道：「你你不有點點傻？等到下雪時，瀅江都結冰了，沒船給你回來的！」

除了夜風呼呼，無人應。

沉默良久，徐靜書抬起冰涼的指尖按住滾燙的眼皮，聲糯糯：「若你明天就回來，那我給你做『冰糖琥珀糕』吃。特別甜。」

語畢，拿指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若在我放榜之回來，那就只給芝麻糕，少糖的芝麻糕！點點甜。」

「若過年才回來，就做雞湯粉元寶！鹹的！」又凶又委屈地抬腳跺，舉步就走。

走出三步，紅著眼眶猛回頭，瞪著身空蕩蕩的地面，惡聲惡氣壓著嗓子迸出句——

「要到過年都不回來，那我就做整年的『青玉鑲』，天天變著法騙你吃光！」

若趙澈本人能聽到這警告，怕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所謂「青玉鑲」，就將苦瓜掏空，往裡塞滿肉餡兒再上鍋蒸，之切成厚圓片。苦瓜的滋味被完美保留，那對嗜甜的趙澈來大約與酷刑無異。

翌日清晨，徐靜書起身，去承華殿向徐蟬補了歸家禮。

徐蟬領道吃了早飯，又問了幾句大考的事，便由上萬卷樓去讀書。

臨走前，徐蟬突然想起事，順口叫住：「對了，你表哥前兩日託人帶了口信回來，返程臨時有變動，要在欽州逗留幾日，怕只能趕著下個月底阿蕎加冠之前才回來了。」

出了承華殿，徐靜書捏了拳頭，心中哼哼道：沒有冰糖琥珀糕了，這輩子都不會有了，就饞去吧！

到萬卷樓時，負責洒掃的兩名竹僮與位臉生的侍女齊齊迎上來問好，徐靜書便也和和氣氣與閑敘幾句。

「表姐，這鳴翠，」竹僮與徐靜書相熟些，便笑嘻嘻搶著引薦，「近來在萬卷樓當值，若表姐需用茶果點心，或要添筆墨紙硯，喚就！也王妃殿下跟前的老人兒了，凡事妥當著呢！」

「有勞鳴翠了，我只壺茶就夠混半日的，」徐靜書笑著對鳴翠點點頭，又順嘴好奇，「雙鸝如今不在萬卷樓當值了嗎？」

雙鸝就從前在萬卷樓的那位侍女。三年前徐靜書被趙澈安排上萬卷樓念書的第日開始，每次來都雙鸝照應，陡然不見熟人，自忍不住要問兩句。

鳴翠跟在徐靜書頭拾階而上，聽問起，便解釋道：「如今五姑娘年歲漸長，殿下與王妃殿下道為挑了幾名近身女武侍，便叫雙鸝姐去幫著訓練人手了。」

徐靜書大驚回眸：「雙鸝……竟武侍？」

「原王妃殿下近前的隨護武侍，很厲害的，」鳴翠見徐靜書茫然瞪大眼，趕忙道，「那年表姐剛來時，恰巧雙鸝受了傷需要稍稍養著些，短期內不便大動，世子便特意從王妃殿下那裡將借到萬卷樓來照應表姐讀書。」

徐靜書在萬卷樓最頂層的桌案前坐下，攤開書冊卻久久不能定神，有個頗為不講道理的揣測始終縈繞在腦中。

抬眼看了看門口，目之所見，果然空無人。

猛地站起身噔噔噔跑到門口，探出半身，就見鳴翠站在門扉側旁的窗下。

「表姐可有吩咐？」鳴翠被的突然出現嚇了跳。

「請問，按照你的規矩，通常都要站在你現在這個位置才對，嗎？」見鳴翠點頭，徐靜書又指了指往常雙鸝慣站的位置，「若站在這裡，可以嗎？」

鳴翠不可思議地看了看指的位置：「那不行的！譬如表姐坐在裡頭桌案處抬眼，這不就看見大半個人啦？這樣不合規矩，要被訓斥的。」

府中近侍的慣例規矩，要做到能隨傳隨到、卻絕不無故出現在主人視野里打擾。

徐靜書謝過的解惑，神色恍惚地回去坐好。

當年剛來時，因為路上的種種遭遇，其實很怕獨處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沒想到那時趙澈雖雙目不能視物，心中卻能清明細緻到如此地步。

從徐靜書第次上萬卷樓開始，雙鸝每次都會站在門口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讓知道近前會有人陪伴保護，所以才能安心。

雙鸝從前既徐蟬近前隨侍，言行舉止都受過嚴格訓練，若非得人授意，絕不會隨意找個位置就胡亂站的。

而鳴翠徐蟬派過來換走雙鸝的，鳴翠卻沒有站在雙鸝以往站的那個位置，當年授意雙鸝「每次都要站在徐靜書抬眼就能的地方」人誰，不言自明。

當徐靜書再度抬眼看向門口時，眼中猝不及防就掉下淚來。

趕忙抬起雙手捂住臉，唇角卻止不住上揚。

「好吧，不做『青玉鑲』，也不騙你吃苦菜。」聲聲，又哭又笑地自語。

不管你幾時回來，都做冰糖琥珀糕。

只，能不能，稍稍、稍稍早點回來？

因為，有個人，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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