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邊陲小城
在奮楊和太子建回到郢都的前一天,狐屠也回到了郢都,並且覲見了楚平王。等太子建再要進宮求見時,楚平王拒而不見。
這一天太子建接到楚平王的命令,為防備晉國南下攻擊楚國,特派太子建前往晉楚邊界的楚國小城--城父鎮守,奮楊為城父司馬,並協助太子建練兵,修築城牆。太子建接到這樣的命令大為震驚,甚為不解。郢都的花花世界多好,誰願意去那邊陲小城,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還要時不時跟晉國人、吳國人打仗。再說楚平王已經答應過他,等他與贏伊成親后再前往城父,現在怎麼會提前了?
太子建再次跑到細腰宮去見楚平王,想跟父王求情收回君命,可是到了細腰宮門外卻又被守門衛士攔了下來,無論太子建怎麼說,軟硬兼施還是無濟於事。太子建沒辦法,又去找他的老師伍奢,說明自己不想去城父,讓伍奢想想辦法,向父王求情。
伍奢已猜到此事必是費無極所為,他對太子建道:「太子切不可操之過急,現在大王被費無極盅惑,誰的意見都聽不進去。太子如果抗命不去城父,必會被費無極抓住把柄,告你不忠不孝抗命之罪。」
太子建道:「那我怎麼辦,父王都不見我一面,老師呀我不想去城父。」
伍奢道:「大王不見你其中必有原因,當下太子只有先去城父,而後再從長計議。老夫在郢都暗加查訪,一有機會便會勸說大王讓太子早些回來。」
「老師那你得快點!」太子建然後又恨恨地道:「費無極,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太子,我教過你,說話要小心,凡事要三思而行。」伍奢道:「我相信假以時日大王發現他錯了,一定會召回太子的。」
「好了,就這樣吧,我先走了。」太子建像落水的雞一樣,悻悻的回到太子府。
太子建在府中心情煩悶,想找個說話解憂的人都沒有,想到不日就要與奮楊一同前往城父,不如找他聊聊,到城父以後做些什麼。在去奮楊家的路上,太子建經過費無極府邸,遠遠看到奮楊在門外不遠處徘徊。就在前幾天,不知為何,孔婉兒又搬回了費無極在郢都的府邸。太子建見奮楊愁思鬱郁,奮楊見太子建愀然不樂,二人對視一眼便知同是天下失意人。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找了一家小酒館,各抒心扉,借酒消愁。
太子建走了,費無極回來了。
費無極與楚平王在細腰宮內一直談到深夜,臨走時楚平王親自送費無極到細腰宮門外,這是熊棄疾當上楚王以後第一次送臣下到細腰宮門外。
費無極向楚平王深揖一禮:「大王,不要忘了您的承諾。」
楚平王道:「這件事如果你能辦成,我自會給你。」
費無極詭秘一笑,道:「大王放心,一定不會讓大王失望。」
孔婉兒獨居空房,今晚她換了一件清淡新衣,淡藍色的襯底上面鑲嵌著淡黃色的小花,顯得格外清新脫俗。聽到費無極回來,孔婉兒內心一陣歡愉興奮,起身就要去迎接,突然想起來父親和衛沖,她又重新坐回了床邊。
費無極推開門,一道月光照進屋內,撒到孔婉兒的臉上,再加上她蹙眉愁思的樣子,顯得更加楚楚動人。費無極看到。心中不免一動,他走過去,挨著孔婉兒坐下,輕聲說道:「婉兒,所有人都說我殺了你父親,你也相信嗎?」孔婉兒低頭不語,雙眼開始紅潤起來。自從朝歌城分離以來這是費無極第一次叫她婉兒,她已經無力去想是誰殺了自己的父親,她已經默認那是公子罷敵所為,現在她在乎的是費無極對自己的真心。費無極又道:「如果你也相信眾人之言,是我殺了你的父親話,現在你就用這把承影劍刺死我。」說完將承影劍交給孔婉兒。
孔婉兒沒有去接,她不住的搖頭,淚珠簇簇的灑落在她的新衣衫上,濕潤了上面的小黃花,使其更加嬌艷。費無極繼續道:「我已經請奏大王,要離開郢都,前往城父閑居,放棄當前的一切榮華,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我想帶你一起走,安安靜靜的過我們的下半生,你願意嗎?」
孔婉兒突然哇得大哭一聲,一把摟住費無極,這就是她想要的,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沒有江湖,沒有恩仇,只有恩愛,安靜的生活,看雲淡風輕,日出日落。孔婉兒等費無極這句話等的太久了,她頻頻點頭:「我願意,我願意!我相信你不會殺我父親的,那是公子罷敵乾的。我不管世人怎麼說,只要你我真心對待就足夠了。」
費無極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要再給你一個婚禮。我們去城父以後選一個好日子,再成一次親,你說好嗎?」
「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聽你的。」孔婉兒含著幸福的淚光說道。
費無極沒有再說話,他摟的孔婉兒更緊了些。孔婉兒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一次比一次緊蹙,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突然一絲涼意滑過她的肌膚,費無極解開了她的衣帶,青衫滑落,香肩乍泄,冰肌玉骨,絕美不可方物。隨著一條紅繩的解開,孔婉兒心中直喊:「不可以,不可以……」但是她沒有反抗,順從了下去。
次日,費無極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帶著孔婉兒去了城父。他們先住在一家客棧,安頓好后,費無極說有事要出去,不要等他吃飯,到晚間自會回來。孔婉兒跟費無極依依惜別:「費大哥你自去忙你的事情,不必擔心我,我自會照顧自己。」費無極微微一笑,轉頭出去了。
就這樣一連數日,費無極每天早出晚歸,辦什麼事他也從來不跟孔婉兒說。一開始孔婉兒還能理解,剛到城父自會有些事情要辦,可是如此多天,辦什麼事也應該有個眉目,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心裡一直空嘮嘮的。
終有一日,孔婉兒再也忍不下去。那晚費無極回來后,孔婉兒問道:「自從來到城父以後,你每天早出晚歸,我們也說不了幾句話,你也不告知我你去做什麼。我知道,你做什麼事我不該過問,但是我們即為夫妻,這幾天你每次出去,我心中總是擔驚受怕,生怕你那一天不再回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沒人理。」說完眼淚撲簇簇的滾下衣衫。
費無極握住孔婉兒的手說道:「我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為我擔心,沒成想反倒弄巧成拙,我今天都告訴你:我們從郢都來,並沒有帶多少錢幣,在城父生活不比在郢都,我有俸祿。可是在城父我卻什麼都沒有,到處都需要花錢。我們既然要廝守終生,我就得掙錢養家。前幾日我終於找到一個武師的活兒,在一個商賈大家給人家看家護院,每個月給的錢幣夠我們倆在城父生活的。這幾日我早出晚歸就是在那家教授拳腳功夫。」
孔婉兒聽費無極如此說,心中甚為欣慰,知道自己多心錯怪了他。於是少女心起,又不願主動認錯,便嗔怒道:「誰叫你不早說,害得人家擔心。你一個人在外太過辛苦了,不如明天我也出去找一份活兒干,就算給人家洗衣織布也行。」
費無極道:「我費無極的女人怎麼能幹那種粗活,你就待在這裡,什麼也不用干,我養你。」
孔婉兒感動的又流下了眼淚,說道:「你一個人在外奔波我於心不忍,費大哥我們什麼時候才會有自己的家呀!」
費無極道:「婉兒,你放心,很快就會有的。過幾天那大商家要我護送一批珍奇貨物去秦國,事成之後會給我一大筆錢,在城父足夠買一處大宅院,到時候我再娶你一次。」
孔婉兒又喜又憂,說道:「費大哥我不需要什麼豪華宅院,只要在山林中有一處茅屋,前面小河流水,綠草青青,每日粗茶淡飯,只要有你在我就滿足了。」
費無極道:「話雖如此,但是我說過再給你一次婚禮,一定要比在郢都的好,沒有錢幣是辦不到的。我們成親以後,你若不喜歡在城裡住,我們再搬去山林也不遲。」
孔婉兒道:「費大哥我聽你的。此去秦國路途遙遠,一路上危機四伏,你一定要小心,可要平安回來呀。」
費無極道:「我的武功你還不知道嗎,就憑我手裡的這柄承影劍,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奈我何,你放心吧,等我回來。」
孔婉兒道:「我知道你武功了得,還是要小心為好。何時動身,我給你準備些一路上的應用之物。」
費無極道:「三天後出發,少則十五天,多則一個月就能回來。」費無極拿出兩袋錢幣放在桌上,又道:「這一袋是楚幣,這一袋是齊幣,足夠你兩個月的花費開銷,期間有什麼事就叫店家,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
孔婉兒看著費無極,這個人又要遠去,自己又要獨守空閨。突然一陣凄涼湧上她的心頭,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費無極,哭訴道:「我只希望你早些回來,以後永遠不要再走了,不要離開我了。」
費無極撫摸著孔婉兒的秀髮,輕聲說道:「不會的,以後永遠不會了。」聲音有些哽咽,費無極第一次掉下了淚珠。
費無極走後,狂婉兒終日待在客房,百無聊賴。這一日窗外陽光明媚,雲淡風輕,南雁高飛。看著如此好的天氣,孔婉兒的心情暢快了許多,她梳洗打扮一番,便上街去散散心,順便買些應用之物。
城父雖然是邊陲小城,但是它小而精,交通便利,商賈雲集,城中街道縱橫,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孔婉兒走在街上,看看這,看看那,看著什麼都新鮮,甚是開心。
突然街上一陣騷亂,人群紛紛躲閃一旁。孔婉兒看到,有十幾個大漢簇擁著一個少年,從大街中央走來。此少年不過十五六歲,面容乾瘦,身穿華服,兩隻眼眯成一條縫,看著兩邊的人群,甚是不以為然。
孔婉兒心道:在這邊陲小城也有這樣的紈絝子弟。心中更是瞧不起,她就想轉身走開,卻聽到身後那少年嬉笑道:「小美婦,哪裡走?我怎麼沒見過你,不是本地人吧?!」孔婉兒聽他的嗓音尖銳如豺,心中厭煩,也不答話,徑直就走。剛走兩步就覺左肩一沉,似是被什麼抓住。孔婉兒回頭一看,正是那少年的嬉皮笑臉,甚為輕慢的抓住了自己的肩頭。這一抓,孔婉兒就覺力道不輕,此人必是練過功夫,剛才不然也不會距自己數丈遠,瞬間就到了自己身後,自己還未覺察,以致被他抓住肩膀。
狂婉兒不敢怠慢,左肩順勢下沉,同時右手扣住那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拉,身體迴轉,右腳就蹬在那少年的小腹之上,再以左腿為軸,一個風車旋轉,把那少年甩出七八丈遠,正好是他來的地方。周圍人哄堂大笑,孔婉兒則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十幾個大漢見主人被摔出,紛紛上前又拽又扶,你推我搡,好半天才把那少年拉起來。那少年則指著孔婉兒恨恨地道:「給我上,一定把這小美婦給我拿下,伺候本大爺。」眾大漢聽主人發話了,呼啦啦一下子把孔婉兒圍了起來。孔婉兒自幼學習家傳武功,這些年又跟費無極學過一些玄功劍術,對於圍上來的大漢潑皮倒也不放在眼裡,擺開架勢,準備迎敵。
眾大漢一看孔婉兒是一個絕色女子,身體單薄,弱不禁風,卻毫無懼色,一個個都傻了,竟愣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又聽那少年大吼道:「都愣在那幹什麼,還不給我上。」眾大漢才回過神兒來。一個大漢首先熊撲過去,只見孔婉兒腳尖輕輕一點,一腳踩到那大漢的頭上。大漢撲了空,頭上又被踩,一個趔趄沒站住,重重的趴在地上。他還沒站起來,就覺身上被一個人壓住,再要起,身上又壓下一個人。原來其他大漢見第一個大漢被孔婉兒踩在地上,紛紛都往前撲,孔婉兒如法炮製,連續幾個大漢被她踩在腳下。看著其他大漢連續撲過來,她腳下越來不穩,孔婉兒嘿嘿一笑,一躍而起,踩著衝過來的大漢的頭頂,輕盈的如小鹿一般,跳到大街中央。
那少年看了,罵道:「一群笨蛋,人在你們後邊,還不快起來給我追。」他在卻站在原地不敢接近孔婉兒。孔婉兒瞪他一眼,蹦跳著躲避又追過來的大漢向遠處跑去。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一邊起鬨一邊大笑,有的人偷偷拿起土塊擲向那些大漢。
孔婉兒跑了幾十步,已將那些大漢甩出很遠,她看到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便回頭去看那些追來之人,一邊看一邊倒著退。一個不注意,孔婉兒就覺得撞到了什麼東西,再轉頭一看,原來是太子建,身後還站著奮楊。他們穿著便裝,每人牽著一匹馬,馬背上托著幾隻野鹿。原來他們是剛打獵回來。
奮楊看到孔婉兒嬌羞的樣子,心中一震,他想上去說話,太子建卻先說了:「夫人?你也在城父?」
孔婉兒臉一紅,答道:「太子?是的,前幾天剛到。」
「這麼說費老師也在城父了?」太子建語氣有些異樣。
孔婉兒也聽說了,很多人傳言說太子建之所以被派到城父是費無極向楚王諫言的,為此事太子建對費無極非常怨恨。孔婉兒不管這些,他相信費無極的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於是孔婉兒答道:「是的,不過他現在不在城父,費大哥去了秦國。」
一聽說秦國,太子建便想起了贏伊,楚國與秦國聯姻,也就是自己與贏伊成親,費無極也非常支持,費無極正是楚國的迎親特使,想到這一點,太子建對費無極也就沒有那麼討厭了。這次費無極又去了秦國,是不是為了自己的親事呢?太子建問道:「你可知道費老師去秦國所為何事?」
「不知!」孔婉兒不想對任何人說費無極去做什麼,她擔心多一個人知道費無極就多一份阻礙。
這時候,街上一陣亂鬨哄的,那群大漢已經追近。奮楊上前斷喝一聲:「大膽,誰人在這裡放肆撒野?」
那少年從後邊擠過來,看見多了兩個人,穿著普通,很是瞧不起,心道:「小爺就想跟這個小美婦玩玩,怎麼來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於是道:「你們兩個少管閑事,哪涼快哪待著去。你們知道小爺我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們,我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太子建道:「我管你是誰,來呀,給我拿下!」
那少年聽了頓覺好笑:就憑你們兩個還想拿我,你們沒看到我人多嗎?正要說話,只見從四面八方跳出一百多全副武裝的士兵,聽太子建一聲令下,將那少年和幾十個大漢一通拳打腳踢,只打得他們鼻青臉腫。
太子建道:「把那小子給我綁了,其他人放走。叫他們三日後到太子府贖人。」
自從太子建被楚平王派到城父,心情就一直不好,整日想的就是盼著有朝一日楚平王再招他回郢都。是以他每天以打獵取樂。奮楊作為他的貼身護衛負責保護太子建的安全,便派了一百名兵士暗中保護。太子建也早就知道,是以他每次出府都穿便裝,看不順眼的事就要管一管,實在沒事就找茬打架,以抒心中鬱氣。
孔婉兒見太子建替自己教訓了那些潑皮,說了一聲:「多謝。」轉身就要走。
太子建喊住她,問道:「你可知費老師何時歸來。」
孔婉兒道:「他臨走時說少則十五天,多則一個月。」
太子建道:「費老師回來后讓他到我府上去一趟,我有事要問他。」
孔婉兒道:「等費大哥回來我自會告知他。」
這時奮楊道:「你……你住在何處?」
孔婉兒早已感受到奮楊對自己有意,她笑笑,沒有回答,她心中只有費無極。
奮楊又道:「你……你有任何難處,盡可找太子和我。」
孔婉兒道:「多謝,告辭。」說完轉身走了。
奮楊看著孔婉兒的背影,痴獃良久。太子建牽動韁繩,笑道:「嘿!走了。」這時奮楊才緩過神兒來。「是不是對人家有意?」太子建道:「孔婉兒可是對費無極死心塌地。」奮楊低頭不語。太子建又道:「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回頭在城父你再找一個。」奮楊還是低頭不語,心道:太子你不懂愛。而後翻身上馬,飛奔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