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白晝鏡下
雲羽興趣十足。
以尚如今為首的大奉王朝一干人等,表情則是有些複雜,尤其是關添源和夢劍山的老者,看到被寄予厚望的愛徒癱倒在地后,心裡不是滋味。
雲霄和孟雙,是可以與木芝爭雄的人,怎麼可能敗在一個登樓境小子的幻術之中,木芝還好好的站在原地,這一比較,高下立判。
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只能憑藉這些人的氣息強弱來判斷裡面的情形進展,其實對於外面的人來說,可以強行進入董難言的幻境里去一窺究竟,只不過雲羽都沒有這麼做,別人也就更不好這麼做了。
尚如今什麼也看不懂,除了雲霄和孟雙倒地讓他看出敗態之外,現在誰佔據優勢上風,他一概不知。
夫匿給尚如今講解一下,如今的情況看來,最不被看好的董難言反而是比試場上黑馬,由強大神念構成的幻境可以擊敗雲霄和孟雙,並且除了木芝以外,所有人的氣息都開始變化,或是真氣外放,或是氣息低迷,好像正在幻境之中進行著殊死搏鬥。
董難言緩緩落在挨了一層的說書樓上,天幕上的豁口早就已經消失,鎮上街道的孟雙也不見了蹤影。
與紫瑤仙子纏鬥的董難言一手抓住綢緞,力發千鈞,另一端赤腳的女子被他扯來,撞在他的懷裡,看到董難言一拳把女子打散,木芝笑道:「你倒是真不憐香惜玉,要是有人知道你敢這麼對紫瑤動手,估計早就闖進你的幻境當中,一拳吧你轟殺了。」
董難言笑道:「這麼厲害。」
木芝不動手的時候,文弱的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他悠悠說道:「凌志應該給你說過吧,有人拍過一個凌虛百人榜,我位列第三,排在我前面那個,就是紫瑤的追求者。」
如果說大奉皇宮實在珍凰城的心臟部位,那麼大奉王朝排名第一第二的兩個宗門,就都紮根在形如凰鳥的眼眸上,彼此之間遙遙相望。
黃夢梁,是赤幕峰的弟子,是一名枷鎖境武夫,之所以此次沒有參加比試,是因為說他正在閉關,準備掙開枷鎖,結成金身,他一直苦苦追求紫瑤仙子,據說紫瑤仙子也對他有些好感,只不過清楚殿沒有點頭,甚至有傳聞說清楚殿跟黃夢梁說過,等他什麼時候成了御空境武夫,才能點頭答應他和紫瑤仙子之間的事情,所以黃夢梁才這麼沒日沒夜的修鍊,外界都猜測他是想儘早抱得美人歸。
不過這只是坊間傳聞,倒是黃夢梁把紫瑤仙子視為禁臠,這是不爭的事實,很多膽敢跟紫瑤仙子走的近的異性,都收到過黃夢梁的警告,不聽的,都吃了他一頓拳頭。
董難言抱怨道:「你要麼早說,要麼不說,現在說完讓我擔驚受怕的,出去之後又多了一個需要小心注意的。」
木芝依舊是淡然道:「我以為你至少會對珍凰城第一第二有些了解,不過現在說了也沒事,這是你的幻境,那群人自顧不暇,除了紫瑤之外,知道這件事的就剩你我,我跟黃夢梁關係一般,所以除非是紫瑤親自跟黃夢梁說這件事,不然你盡可放心。」
董難言笑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還要謝謝你。」
木芝雙手靜垂在兩側,「真想要謝我,就趕快清一下場,站著看了半天,我也有些累了,儘早打完,了了此間事。」
幻境里還有眾多天驕,不過都在董難言的攻勢下處於下風,董難言轉身道:「在我的幻境里,你就這麼有自信?」
木芝不答話,那意思是,待會一試便知。
董難言好奇道:「木芝,排名第二的是黃夢梁,那排名第一的是誰?」
木芝眼光一凝,好像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搖頭道:「你知道了又什麼用,我說了有什麼用,都跟比試無關,只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和她之間,確實有差距,別看是第三與第一,實際上的差距,可不只是一道溝壑那麼簡單。」
董難言點點頭,他也只是想略微了解一下,誰是第一,其實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接下來戰勝這些凌虛境和木芝,才最重要。
與這些凌虛境交手的董難言一個個消散掉,還沒等這些凌虛境的天驕得以喘息,一道巨大無邊的陰影就遮掩住天日,覆蓋住他們的身影。
與董難言相貌無二的法相頂天立地,正在俯視著他們。
有人悄悄的咽了口口水,直接放棄掙扎,坐在了地上。
這還怎麼打?
在這幻境之中,他們還是凌虛境,但是他卻連元嬰境的法相都給搬出來了,這還打個屁啊。
剛從地底爬出來的春花獃獃的愣在原地,在猶豫是不是應該重新回到地底,畢竟相比上面,好像地底還是更安全一點。
法相只是抬起一隻腳,產生的颶風直接就將不少人都掀飛起身,根本就不可抗拒,董難言先後只出了三拳,就基本上肅清了這幻境裡外人,當然出了站在他身邊的木芝。
法相霍然轉身,木芝說道:「你應該沒少跟元嬰境打交道,對於元嬰境了解很深,要不然你神魂念力再強,也不可能在幻境里幻化出元嬰境的法相來。」
董難言坐在說書樓上,雙腳耷拉在外,家裡有洪旭他們四個元嬰境,董難言想了解的少都難,更何況董難言親身看過的法相就不止一次。
「還要打嗎?」
木芝哈哈大笑,「怎麼就不打,董難言,你也太狂妄自大了,真以為在你的幻境當中,你就是無敵了嗎?」
木芝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息,摧枯拉朽一般的破壞著一切,在說書樓化為灰燼之前,董難言就已經主動散去這道身影,出現在法相頭頂,「在自己的幻境里還不能張狂一會,那未免也太憋屈了吧?」
木芝每向前走一步,腳下的小鎮就破裂一分,他一邊走一邊笑道:「說的也是,董難言,你確實算是天驕,跟你一比,連我在內的這些天驕,好像都有些那麼名不副實,與你交手,竟然讓我想起當初挑戰我的那些師弟,讓我有些傷心,又有些難過。」
法相抬起胳膊,直接一拳打了過去,整座小鎮隨之搖晃,有的房屋晃動的高高躍起,比之剛才雲霄的天地人三劍,向木芝橫推出去拳頭威力更大。
木芝大袖一揮,一股罡風生起,「董難言,你的神魂念力構成了這幻境,我身處其中,跟你比拼的也是神魂念力,像是孟雙的夢界,都是此理,什麼飛劍法相,都不過神魂念力的變現,我為何如此有自信,你且看好。」
木芝面前那風就好像滅世之風,一寸一寸割裂著虛空,木芝瞪大眼睛怒喝一聲,快若奔雷的法相拳頭上響起一聲砰然碎裂的聲音。
木芝沒有動作,僅僅是怒視著法相拳頭,就有如此之威力,董難言明白木芝在幻術的造詣上,恐怕要遠遠高出自己,如他所言,這不過是一場精神念力的比試而已。
木芝輕鬆道:「董難言,我意志的堅定,遠超你的想象,神魂念力雖然沒有你的浩瀚,但是卻比你凝實更多,所以很抱歉,你不能在繼續狂妄下去了。」
木芝所懸空立身處百米,一切都化作齏粉,就連法相也不例外,出拳的手臂斷了一半。
董難言感受到他對於這處幻境的主宰力正在消減,木芝那邊有另外一種力量出現,立身之處已經不再是離南鎮,腳下是一座座針尖一般高嵩的山峰,木芝雙手揮動,所有山峰連根而起,平行懸空,如一柄柄殺力巨大無邊的飛劍,對峙著董難言的法相。
「跟你說了這麼多話,董難言,就當是送你離開這裡的離別禮,試一試我這些「飛劍」,是不是比孟雙的要強。」
見到董難言發笑,木芝問道:「還有什麼話要說?」
董難言笑道:「木芝,你怎麼就認定吃下我了呢?」
平行懸刺的山尖被磨平,木芝又重新站在說書樓上,董難言依舊是坐在他身邊,好像從來沒有動過。
木芝凝神而起,身邊如鐵桶一般,整個幻境之力朝他擠壓而來,讓他的神念一點的釋放不出來。
「剛才不是你的全力,你一直在留手?」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身下還有香噴噴的氣味,董難言躺在樓頂,「小時候家裡窮,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揭不開鍋那種的,所以養成了一種毛病,作什麼事情,都喜歡留著一點,這樣心裡才有底,這不就像現在這樣,所以說余著一點,總是沒錯的。」
木芝笑了一笑,沒想到論神魂念力,他竟然真的比不過一個登樓境,既然比不過,木芝也坐在樓邊,看著不大卻挺熱鬧的小鎮,人都是願意在最熟悉的地方交手作戰的,木芝問道:「你的家鄉?」
董難言雙手枕在腦後,輕輕點了點頭。
「你參加這次比試為的是什麼?」
董難言仰望著蔚藍的天空,沒有回答木芝,而是反問道:「你呢?你為的是什麼?」
木芝雙手握在兩腿膝蓋上,聲音堅定道:「為了去龍宮洞天,為了變的更強。」
他要一路向上,成為逍遙境,要跟韋十勝交手,要替死去的通玄境師兄報仇,更要改變青書天宮的規矩。
在踏上了修行路之後,誰願意停步不前呢?
董難言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本來我已經放棄參加這次比試的,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之後,我也是想著認輸,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純粹是我自己想要給自己爭一口氣,也告訴自己,有時候逃避是沒有用的,不管是前面有多麼危險磨難,光靠逃是不行的,你得去拼,得去闖,死也能死的無怨無悔,因為你儘力,如若不然,就算是死,也是帶著不甘和悔恨的死去。」
木芝輕聲說道:「董難言,你信命嗎?」
董難言笑得合不攏嘴,木芝說道:「這很好笑嗎?」
董難言扯了扯嘴角,「不好笑,而是我沒有想到就連你木芝,也會問出這樣的話。」
從自己,到高緣,再到木芝,好像不管是誰,都被命運所掌控,只不過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樣,有人想要認命,有人想要抵抗。
剎那之間,天地就寂靜了起來。
董難言猛然坐直身子,搖頭道:「信不信命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認命!」
「好一個不認,怪不得我能與你說這麼多話,看來你我二人,確實是同道中人。」
木芝嘆道:「只可惜你我之中,贏者只有一個。」
說書樓的四面八方,各有一條條山嶽粗細的劍氣滾滾而來,或是綳直筆挺,或是纏綿飄蕩,總之皆是對準了說書樓。
董難言說道:「沒關係,這次比試不是前十都可以入龍宮洞天嗎?你就算是以第二名的身份進去,也很好了,因為我多半有可能不會去,占著茅坑不拉屎,是不是聽讓人厭惡的?」
木芝緩緩起身,馬上劍氣就會貫穿這裡,伸了一個攔腰,木芝微微笑道:「沒什麼好厭惡的,因為你我誰是第一第二,好像不是你想的這樣。」
一隻手按在董難言的肩膀上,木芝掌心上突然散發出微光,身形一點一點消散之前,他笑道:「好巧不巧,我這個人也比較喜歡留一手,其實早就可以離開你的幻境,不過想著靠神魂念力擊敗你,沒想到還是你贏了,董難言,我們稍後再見!」
稍後即是剎那,就像是從寒潭裡睜眼蘇醒,董難言猛然驚醒。
木芝確實是主動離開他的幻境,比試場上,跟說書樓的距離位置一樣,木芝一隻手按在董難言的肩膀上,輕聲道:「都結束了。」
除了董難言和木芝以外,所有人都已經在神魂念力的對決中失敗,倒地不起,木芝身上不染微塵,他之所以能破開董難言的幻境,是因為他身上有一物,可讓人返本歸真,真性如一。
衣袖內有一顆圓珠滾動,是他成為凌虛境之後,青書天宮賞賜給他的真心珠,木芝一抖袖,不在幻境之中的董難言根本無法跟他抗衡,被一股大力壓迫的雙手拄在地上,眼看著就要敗北。
「慢著!」
已經快要揮出的一掌停止在空中,木芝放下手,面朝主位,不知道這位神子大人想要幹什麼。
雲羽對董難言指指點點道:「擁有一顆通玄境妖丹,資質出眾,能夠以登樓境戰勝這些凌虛境天驕,你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雲羽眯著眼睛道:「你身上有一種讓我很不舒服的氣息,好像你一直在壓制著,從不施展,這麼見得不人嗎?」
壞了,傅恆暗道一聲不好,肯定是雲羽瞧出些什麼東西來了,正在他猶豫著如何解救董難言的時候,雲羽那邊卻已經動手了。
根本不管這裡是不是大奉的底盤,也根本不在乎什麼青書天宮,要不是木芝反應的快,即是離開董難言,恐怕他就要跟董難言一起被當場鎮壓。
木芝心有餘悸,轉身望去,只見董難言正在痛苦的掙扎著,在他身上有一種恐怖到極致的氣息正在壓迫著他的肉身和心神,有鮮血從他的七竅當中滲出,十分凄殘嚇人。
從董難言壓抑的悶哼聲里聽出了他的痛苦,高緣於心不忍,拉了拉高緣的衣袖,想要讓高寰出手,幫忙救下董難言。
高寰卻像是沒看見一樣,不僅無動於衷,反而還封禁了高緣,讓高緣不僅無法張口,就連動動手指頭都做不到。
不知者無畏,這可跟從魏家手底下保護少年無恙不一樣,現在對董難言動手的可是無涯殿的神子,就是再借高寰幾個膽子,別說是出手相救,就是開口求情他都不敢。
跟高寰同坐一場的魏儕心頭狂喜,還擔心雲羽會不會對董難言產生愛才之心,現在這份顧慮一掃而空,魏儕巴不得雲羽下手再重一些,把董難言碾成肉泥才好。
一劍橫空,劃過董難言頭頂,斬斷了來自雲羽身上的壓力,有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老者站在董難言面前,一劍庇護住董難言,另外兩把飛劍環繞在身邊,傅恆心中微微嘆息一聲,就當是還了那兩顆鎖龍釘的人情吧。
雲羽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不過語氣卻依然有幾分冰冷,「不愧是山澗草堂啊,傅長老是看不慣我做事,還是看不慣無涯殿做事?」
無涯殿本來就對山澗草堂頗有微詞和不滿,知道雲羽是在借題發揮,傅恆說道:「神子大人,您對一個登樓境的小輩出手,未免有傷大雅,要不換老夫陪神子大人玩玩?」
「傅恆!」
在場眾人都覺得傅恆瘋了,雖然之前傅恆就為了董難言大鬧驚瀾府,威脅魏儕,但是跟現在對雲羽出言不遜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大奉這邊不少人對急的直跺腳,不知道傅恆是怎麼了,就算再看重董難言的資質,也不該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還跟雲羽較勁啊。
「傅恆!」
山澗草堂可是大奉境內的宗門,尚如今叫住傅恆,同時對雲羽說道:「神子,傅恆長老有些著急了,說出這話,還請神子不要放在心上。」
雲羽看都沒看尚如今,瞥了一眼傅恆,「我給你尚軍師一個面子,還不快滾!」
傅恆話不多說,到了他這個年歲,什麼稜角都被磨平了,早已經消融在歲月了,這種充滿藐視不屑的語氣一點也激不起傅恆的怒氣,但當傅恆要把董難言攬起的時候,傅恆是真的怒了。
懸浮在董難言頭頂的長劍被壓得緊貼地面,傅恆轉身怒道:「你這是何意?」
「何意?」
雲羽冷笑道:「我讓你走了,我說讓你帶著他走了嗎?」
劍氣環繞比試場,尚如今被傅恆阻止,沒有再繼續開口,傅恆抬頭挺胸,昂首道:「那今天咱們就比試比試!」
韋十勝聽到了董難言喘息聲,畢竟是他叫董難言參加這次比試的,猶豫了片刻,韋十勝說道:「神子,他是我大奉境內人氏,與我有些淵源,能不能放他一馬?」
雲羽似笑非笑道:「我如果說不能呢?」
這次換成是夫匿阻攔韋十勝了,不過沒有勸住這位老者,韋十勝邁步一跨,來到董難言面前,取出一枚丹藥送入董難言的口中,看到他有些好轉之後,起身說道:「那就斗膽請神子賜教。」
「一個通玄境劍修,一個成名已久的逍遙境,就為了一個登樓境的小子,就要跟我對著來,真是讓人不懂啊,好好好,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們大奉對我心裡是一百個不滿,八十個不忿,這次給你們一個機會,我看你們兩個也不用一個一個上了,一起來吧。」
雲羽站起身,「這地方估計承載不住咱們交手,走吧,換一個地方。」
三道身影一閃而逝,消失在了比試場。
尚如今在夫匿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夫匿點了點頭,也悄然離開這裡。
這是一件大事,所有人都關注著天幕最高處的交戰情形,魏儕突然之間心血來潮,鬼使神差的望台上掃了一眼。
服下丹藥的少年才剛剛恢復過來,除他之外的人的注意力都在雲羽他們三人身上,現在動手殺了董難言,可是一個良機,可是一旦動手,事後傅恆會不會跟他拚命,魏儕也拿捏不準,畢竟後者瘋到敢跟無涯殿神子交手的地步,魏儕可不願意招惹這樣一個瘋子。
魏儕猶豫之間,突然之間有一抹亮光照射下來,雲羽突然降臨在比試台上。
原來一開始雲羽就沒想著跟傅恆和韋十勝兩人交手,動用了手段,暫時困住他們,雲羽藉助白晝鏡金蟬脫殼,來到董難言面前。
董難言剛好抬起頭。
雲羽俯視著他。
「雲羽,你敢!」
「無恥卑鄙!」
雲羽掏了掏耳朵,懸在他頭頂的白晝鏡轉動,而後突然停止,鏡光照射在董難言身上,浩瀚神威不可擋,雲羽笑道:「讓我看看你身上藏了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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