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晨曦的第一縷微光破雲而出，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時，湖邊的跑道上已經立著兩個人影了。
一個高瘦，一個矮圓，對比十分鮮明。
高瘦的那個正在講解著什麼，矮圓的那個明顯不在狀態，迷迷糊糊的眼睛都還睜不開。直到那清冷之聲忽的揚高了一個度，語氣明顯帶著不悅：「……你聽見我說什麼了嗎？」
她這才打了個哆嗦，迷茫的「啊？」了一聲。
這實在不能怪她，本來昨天就興奮得一晚沒睡好，迷迷糊糊接到裴奕電話時才五點一刻，立即就要她到學校旁的湖邊跑道集合，說是考驗開始。可憐姜喬從來沒有起的這麼早過，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想起裴奕確實說過要考驗她之類的話，急忙趕來。可身體醒了和大腦醒了是兩回事，她根本還完全處於混沌狀態。
裴奕面色不太好，眯眼打量了她片刻，冷冰冰的開口：「按照我剛剛說的，今天先跑五圈。」
姜喬翻起兩隻死魚眼茫然的瞪著裴奕，而後瞬間驚醒，猛的張嘴吸入了一口冷風。
「咳咳……五，五圈？！」
這哪裡是要考驗她，這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要知道湖邊的跑道一圈是一公里，五圈就是五公里啊！她一個平時體育課跑800米都費勁的小胖妞，讓她跑五公里不是故意刁難她嗎？！
姜喬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開口：「那個，裴奕同學……今天是第一次……能不能……先少跑幾圈啊？」
裴奕不說話，看著她冷笑。
這就慫了？昨天那個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的姑娘上哪兒去了？
姜喬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實話，她真的覺得裴奕和其他同齡人非常不一樣，即使隨隨便便往那一站，一言不發的看著你，也能有震懾人心的氣勢。
「討價還價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因為你根本就還沒有痛苦夠，所以你沒有辦法徹底狠下心來逼自己去努力，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用指望自己能保護誰了，因為你連自己都戰勝不了。」
劈頭的一句話打得姜喬有些發懵，眼前不自覺的閃過蘇溪那張蒼白無助的臉，隱隱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抱歉裴奕同學，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
裴奕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當下也不再多說，帶著她做了個熱身後就領著她沿湖跑了起來。
跑步這個東西怎麼說呢，跑習慣了可能就那麼回事兒，但如果是一個沒有運動基礎的人，第一次開始跑步，那絕對是地獄一般的煎熬。尤其對姜喬這樣小胖妞，更是精神肉體的雙重摺磨。
剛剛跑了半圈，姜喬就像一隻破掉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喘個不停，感覺肺都要爆炸了，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停止、停止、停下來……跑完第一圈，她就覺得眼前發黑，雙腿沉重得像掛滿鉛塊一樣。
「等……等等……我跑……跑不動了……」
喊是這麼喊，腳步卻不敢真的停下來，因為跑在前方的裴奕回過頭來，眼神明顯很不友好，輕飄飄的甩過來一句。
「……跑不動就回去吧。」
撂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加快了速度，看上去像是真的要將她甩掉一般。
這個人是魔鬼吧？
姜喬只得咬牙拚命的往前跑，同時心中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勇氣來。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放棄！一圈，一圈，又一圈……漫長而沒有盡頭，慢慢的她連感知都模糊了，只能憑著本能往前邁動雙腿。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在前方的裴奕速度慢了下來，漸漸的與她並排跑著，時不時在她耳邊冒出幾句嫌棄的話。
「張大嘴巴呼吸，不要憋氣，真是笨。」
「步伐要邁得均勻一些，你跑得太亂了。」
「你的體能這麼差，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
姜喬根本沒有心思聽他說什麼，她實在是太累了，步子太沉太沉。後背被大片汗水浸濕，頭髮也濕漉漉的黏在臉頰上，每吸入一口氣肺里都像針扎一般疼，每邁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眼前的跑道似乎長的沒有盡頭，她的眼前開始冒出了一個一個的小星星……
恍惚間聽到裴奕說出那句，「好了，你今天就先休息吧。」姜喬如蒙大赦，整個人瞬間化作一灘軟泥，若不是裴奕眼疾手快的伸手將她一拽，她必定癱倒在地。按理說，以姜喬的噸位，普通人去拽她可能會吃不住她的重量一起摔倒，但裴奕臉上的神情輕輕鬆鬆，雙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姜喬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下盤功夫，裴奕的下盤明顯極穩。
等她喘著氣好不容易站穩了，裴奕才鬆開她說道：「剛跑完不能馬上停下，你先走一圈緩緩，然後回到起點等著我。」
「那，那你呢？」
「我還要再跑幾圈。」
……再跑幾圈？！
「你，你不累嗎？」
裴奕翻了個白眼，非常不屑:「累個屁啊！你不看看自己跑的那是什麼龜速，我七歲的時候都跑得比你快了。」
說完，他大步跑開了，留下姜喬在風中慢慢挪步。
七歲……
七歲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大概還在和蘇溪一起玩過家家吧。而裴奕從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練了嗎？難怪他那麼厲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也很難相信同齡人中竟然會有裴奕這樣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來，她是找對人了！
天光大亮，湖邊跑道上鍛煉的人們漸漸多了起來。已經恢復過來的姜喬走到裴奕放書包的那片草坪上坐了下來，一邊喝水，一邊慢慢揉著痛得快失去知覺的雙腿，眼光不自覺地望向遠處還在跑步的裴奕。
不得不說，裴奕跑步的姿勢真的很帥氣，肩寬腿長，邁出的每一步都很均勻，在陽光中投下柔潤流暢的剪影。大概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麼事情都很厲害吧。
唔，如果脾氣能更好一點就好了……
等裴奕終於跑完，二人一起坐在草坪上喝水休息，一邊做一些簡單的拉伸動作。姜喬忍不住問道：「裴奕同學，明天還要繼續跑嗎？」
裴奕道：「當然。」
「那……說好的教我功夫呢？」
雖說裴奕提出要考驗考驗她，但她那時天真的以為，頂多跑幾天意思一下就可以步入正題了。豈料裴奕瞥了她一眼，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你現在學功夫還太早，先跑一個月再說吧。」
她愣在當場。
「……跑，跑一個月？！」
裴奕嗤笑道：「怎麼？想放棄的話趁早提出來，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我……」
「你以為功夫是誰想學就能學的嗎？如果是三分鐘熱度，那什麼也別想學好，你先跑一個月再說，如果能堅持下來，再說後面事，如果連這都堅持不下來，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救不活的人身上。」
「……」
裴奕的聲調並不高，語氣也不見得多麼的嚴厲，但說出來的話卻猶如抽在臉上的耳光，讓人覺得火辣辣的痛。姜喬當然不想放棄，也絕對不會放棄的，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她是一定要通過他的考驗的。
而且，她真的打心眼裡害怕裴奕，她覺得裴奕比那些孤立、嘲笑、霸凌加在一起都讓人害怕。
這人真的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