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思
「是,」紅綃抿了抿嘴,試圖從程錦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卻什麼也沒看出來,便大著膽子往下說,「奴婢就是覺得咱們也不差那幾個錢,何必……」
程錦畢竟是侯府的嫡小姐,哪裡出不起那幾個買書錢,偏要找程明期這個庶子借書,這般小家子氣,就算她現在不傻了,到了學堂里,怕是也要被人笑話的。
「能省則省,省下買書錢,等十五的時候去大覺寺的集市上買酥餅吃,不好么?」程錦似乎沒聽出紅綃話中的不以為然,依舊笑意溫和。
難道堂堂侯府小姐還差買酥餅的錢?紅綃不以為然,只覺得現在的程錦比從前傻的時候更難伺候,她摸不清程錦如今的性情,多嘴試探幾句,卻一拳砸到軟棉花上。
青萍自程明期那兒取了書,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刻將書呈到了還在花園裡賞花的程錦面前——
《千字文》《千家詩》《百家姓》,還有一本族學里的先生們自編的《程氏選文》。
「瞧著有些眼熟,大姐好像都給我讀過。」程錦隨意地翻著四本用了有些時日,卻被悉心保管得完好無損的書冊,見字如見人,光看程明期這一手嚴謹認真的字跡,就知道他的性情。
「大姑娘只要得了空,就會給您讀這些書,您還記得她給您做的字卡?」青萍笑道。
程錦點點頭,「那時候我總記不住,幸虧大姐脾氣好。」
程鈐如今在護國公府的莊子上沒有回來,她還真有些想她了。
紅綃抿了抿嘴,大姑娘哪裡脾氣好,只不過是對程錦特別有耐心罷了。
「紅綃,你把這本書讀給我聽。」程錦順手將手裡的《千字文》遞給紅綃。
紅綃愣了一下,看了青萍一眼,見她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不得已咬牙讀了起來。
紅綃和青萍一樣,都是程錦身邊的大丫鬟,青萍原是程鈐的貼身丫鬟,紅綃也是經過程夫人和程鈐有意調教的,既識文斷字又能識數料理家事。
侯府底蘊不深,似她們這樣的大丫鬟在其他勛貴府里常見,在承恩侯府里卻是屈指可數,若是伺候府里的其他姑娘,定能陪著嫁去好人家,做高人一等的管事娘子,甚至有可能得了主子的寵愛,做了姨娘一步登天。
紅綃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指給程錦這樣的傻子,程錦明擺著是要終老在程家的,沒有任何前途可言,如今是程夫人當家,自然會多看顧一些,今後公子們娶了媳婦,掌了家,程錦就是個無人問津的老姑婆,那日子可別提有多難過了。
紅綃不比青萍那個實心眼的傻子,她年紀雖然不大,想得卻深遠,一門心思想為自己謀個好前程,這些年對程錦的伺候雖挑不出錯,卻也算不得上心,一直在默默尋找機會。
若不是之前程錦房裡的大丫鬟動了類似的心思,卻被程夫人整治得太慘,她早就攀高枝去了。
想起那個大丫鬟,紅綃打了個寒顫,那位姐姐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畢竟沒什麼人心甘情願伺候一個傻子,便三番四次在程二太太面前賣好,後來程二太太出面向程夫人討要她,程夫人表面上是答應,當晚就說她盜竊主家財物,打了十個板子后,命人抬出去發賣了,後來聽說還是被賣到了那種腌臢的地方。
這樣的手段簡直可以稱得上狠毒了,程夫人平日里待府里的下人們雖說並不寬和,卻也不曾如此惡毒,只是在對和程錦相關的事情上,特別不留情面。
程二太太和程夫人一向不和,可這不過是一個下人,擠兌了程夫人幾天後,也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後去了,而伺候程錦的下人們,懾於程夫人的雷霆手段,在面上是再也不敢生二心了。
紅綃這些年一直在找時機,但不曾明明白白地顯露自己的心思,卻沒想到程錦的痴病竟突然好了……
「你想什麼呢?瞧你平素也能識文斷字,今日怎麼念得不順口?」程錦懶洋洋地看了一眼紅綃,雖然帶著笑,卻無端給人帶來壓迫感,「青萍,你來念。」
紅綃悔得險些把舌頭給咬斷了,如今的程錦可不是容易糊弄的傻子,她怎麼在她面前走了神,磕磕絆絆地出了好幾回錯。
她紅著臉,平日自詡聰明伶俐,看不上死心眼的青萍,卻在程錦大好之後,接連出了幾處錯,程錦雖沒表現得太過明顯,但她能夠感覺到她的不滿,再這麼下去,她不僅要被青萍壓過一頭,說不定還會被程錦逐出去。
青萍一字一句地讀得極為認真,聽得程錦眯起眼,隨著她的節奏連連點頭,紅綃此時方顯出自己的機靈,讓小丫鬟回院子里將之前溫著的熱茶送來,親自捧了送給程錦和青萍。
青萍將將把書讀完,正覺得口乾舌燥,她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接到紅綃遞過來的茶,下意識地看了程錦一眼。
「喝點茶潤潤嗓子。」程錦笑了笑,「紅綃,你接著念這本。」
紅綃大喜,不敢再去思量程錦為什麼要在這裡讓她們輪流讀書,捧著書本埋頭苦讀。
青萍和紅綃都是十二三歲的少女,正是豆蔻年華,聲音清脆動聽,如潺潺流水,又如鶯啼婉轉,聽得程錦身心舒坦,直到兩人的聲音都有些嘶啞,她才擺了擺手,「今日就先讀到這裡吧,紅綃,你去把這幾本書還給阿期。」
兩個大丫鬟都愣住了,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姑娘,您不多看幾日嗎?」
「不必了,這幾本我已經記下來了,」程錦擺擺手,「這本《程氏選文》你們這幾日讀給我聽,讀完之後便也還了吧。」
無論是青萍,還是紅綃都一臉駭然,她們家姑娘這是「過耳不忘」?
服侍的主子一夜之間,從個傻子變成了天縱英才,任是誰都接受不了,所以兩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青萍想起方才程錦同程明遠和程明期說過,程鈐過去教她的,她能夠模模糊糊地記了個大概,心裡便信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