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軍妓營
中原人都說,每次李家軍招入新兵的時候,李鼏都會親自點兵,鼓舞新兵士氣。我一直以為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執金吾將軍應當是及其高大魁梧、濃眉怒目的一身戎裝,像我們臧胡畫師給部族首領畫的那般霸氣,中原有道是「操吾戈兮披犀甲」。可直到那位身著玄黑戰袍的九尺少年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我才發現自己多想了,此人也不過同阿布一般大小。
只見那少年接過白衣銀甲將軍的一碗酒,乾脆利落地一飲而盡,好不瀟洒。
「這第一杯酒我李鼏先敬諸位。國難當頭,人人皆求自保。在下感激諸位能夠挺身而出加入李家軍。
「諸位應當都知曉,家父是寰朝開國元帥李甲鼎,家兄是常勝將軍李鼐,家弟是澴州行軍總管李鼒。何為鼎?國即鼎,家即鼎。鼎身之大,方能立足國本;鼎口之細,方能明鑒國瑞;鼎蓋之固,方能儲祐國祚。而你們,是鑄就大寰這尊聖鼎的青銅!我朝將因你們而榮光萬世!」
沒想到這個李鼏不僅戰功顯赫,還講的一口好話。列隊中立馬就有人高呼「誓死跟隨將軍」「為大寰赴湯蹈火」諸如此類的話。這叫我不得不佩服,可接下來他的話卻讓我窩火至極。
「如今,臧胡六部皆為我朝所滅,而六部餘孽卻仍在逃亡。臧胡一族兇狠殘忍,多少寰朝百姓被擄去供人射靶,或慘遭屠戮......」
「屁!」我們臧胡族人行事向來光明磊落、敢作敢當,怎麼就成了兇狠殘忍?簡直是在歪曲事實,不可理喻!
四周一片安靜,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有膽子說了出來,那李鼏一定在找人,我彷彿都能想到他的目光分分鐘就把我殺死的慘狀。星月啊星月,你真是太笨了!父王阿娘在天之靈可一定要保佑星月啊,我可不想大仇未報就年紀輕輕地死掉。
再睜眼之時,眼下多了一雙足靴。我只好準備嘿嘿朝那人笑,一抬首就觸碰到李鼏投來的灼熱目光。不過,這個少年郎長得可......真好看啊,剛才站太遠沒仔細觀察,這麼著一看,高挺的鼻樑上點綴著細密的汗珠,兩片薄唇緊抿,特別是那雙眼眸,像極了臧胡的黑曜石,又如雨後積聚在青草地上的水潭,乾淨而清冽,稍稍覆蓋緩和了我那激越的敵意。
「女人?」他眯起了眼睛。
「我——我只是來找我哥哥的,不知道這裡是軍營......」哎,我真是拜託自己就算撒謊也要找個好點的理由吧。
他突然一隻手鉗住了我的雙頰,若有所思的樣子,力度之大險些讓下頜脫了臼,他又擰巴了兩下才終於鬆開。
「兵家戰事豈容兒戲,陳鬯,將此女納入軍妓營!」
「是!」
只見白衣銀甲將軍和一個士兵一個箭步便過來將我擒住,直往外拖。
「將軍饒命啊!我我我我我,我會治病!喂放開我,放開啊我才不要去軍妓營!我才不要當你們這些臭男人的小老婆!」哼,等我大哥二哥東山再起必然饒不了這幫中原蠻人!
我的雙腳使勁蹬著地面,黃沙揚起一片。
等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時候,已經被拋在一處非常偏僻的地方。這裡零星的散落著幾個小紅帳子。
「呦,這是哪位小郎君,還是小娘子啊!」
一位妖艷的紅衣女子聽到動靜后從一處帳子里走出來,烏黑的長發被高高地綰了起來。那女子眼眸深邃,身段優雅,一點硃砂嵌在左眼尾上,胭脂紅粉打扮得真是漂亮。她這個樣貌不象是中原人,倒像是西域女子。她這麼一出來,還有其他四個夭桃濃李的女子也跟著出來看熱鬧來了。
難不成這下真的要成妓女了!
我正想調頭跑掉,五個女人立馬將我圍住,一股濃郁的脂粉味繚繞在我身邊。我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們,臧胡的女子從來不會穿著這麼暴露,也不會把臉塗得這麼白,不過確實很漂亮。這下子我倒成了怪物一樣,她們一會兒摸摸我的臉頰,一會兒看看我的衣服打扮。
一說:「瞧,真不像中原女子,也不知是在外頭受了多少苦落得如今這個乾巴巴的模樣。」
一說:「嗯,這雙眼睛倒是如星子一般,就是少了些生氣。」
一說:「前些日子李將軍剛放走了一批,怎的又來了一個?」
一說:「又有的好玩兒了,成天就我們五個人,那些將軍們又個個是悶葫蘆,快無聊死了!」
為首的紅衣女子只是抬袖遮掩那半羞半放的溫婉笑意,像極了小時候阿娘講的故事裡那位下凡的青嫗女神,我一個女子都要被她給攝魂奪魄了去。她上前一把挽住了我,和大家打趣道:「不過還是個未開苞的小娃娃,姐妹們莫要嚇壞了她。」她的話里有幾分輕薄之意。
「來,進帳來,你可以喚我一聲伶娘。快與我們說說你是如何進來這裡的。」
她們驚喜又好奇地盯著我,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只好胡編亂造了一番:「我,我的阿爹阿娘都是邊境榷場的藥商,他們都被箭射死了,還有我的哥哥們也死的死,還有的下落不明,我是來找我哥哥的......」
五人此時都沉默不作聲了,相互看看誰也不說話。伶娘握住了我的手:「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要遭受骨肉分離之痛,若不嫌棄你便跟著我們幾個,我們幫你找哥哥。」
其實我並不是來找哥哥的,唯一活著的大哥和二哥都投奔西域大?嶸了,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下落不明的是阿布,他自小與我一起長大,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也算是半個哥哥吧。而此時伶娘的心善讓我覺得羞愧難安。
和這些中原女子們聊了好久,我也逐漸敞開心扉,從最初流落到乾元關孤苦伶仃的,到現在也有人可以和我說話了,頓時寬心了許多。
從她們的口中我知道了五人的家人們也全是死於戰亂,她們作為唯一的倖存者不得已才淪落到這個地步。還有,伶娘的母親是西域人,父母雙雙死於流矢,而伶娘憑藉著精絕的舞藝和一手好琴在中原一家名為雲鳶樓的地方成了頭牌,後來那邊所在地淪陷,伶娘才入了軍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