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以身殉道
金筆門,鎮妖聖地,如今鬧成這番模樣也著實令人唏噓,尤其是卓青雲離去前對觀滄海和瀟南子的的一番評價,可畏是誅心。
讓金筆門人心惶惶,而那句「眾妖來襲的盛宴」更是讓所有人將目光都集中在了畫妖樓之上。
畫妖樓周身的妖氣已經逐漸褪去,恢復了往日清明,這本該是令人開心的事,但樓中忽然發出了一聲猛烈的撞擊聲,撞擊聲接二連三的響起,一股集中在一起的強大妖氣正在四處亂撞,矗立了千年,毅然不倒的畫妖樓竟然開始搖搖欲墜。
「黃兄弟,煩請快帶我回去。」面對天羅地網陣時都淡然自若的瀟南子竟也難得露出了焦急的模樣。
黃竹藍點頭,迅速背起了瀟南子往回走,「好的,前輩。」
觀滄海肅穆而立,「瀟師弟,拜託你了,畫妖樓是金筆門的最後一道尊嚴,絕不能破。」
「師兄放心,畫妖樓絕不可能在我的手上被破,只是……」瀟南子轉頭沖著觀滄海釋然的一笑,「不過煩師兄主持選出新的樓主人選,此去之後我怕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再擔任畫妖樓主一職了。」
黃竹藍背著瀟南子快回樓,一隻腳才剛進門,就見著一個身影快速的朝著他飛撲過來,雖還沒看清這團物體,但是黃竹藍很清楚,這必然是時間無疑。
他迅速的縮回腳,閉著眼睛往蘇秋畫的身後一躲,「時間,你……注意影響……」
時間飛撲的身影硬生生的停在了蘇秋畫的面前,想抱又不敢抱,一臉的迷茫和委屈,「我怎麼了?難道小爹爹不喜歡現在的我了嗎?」
蘇秋畫明白黃竹藍的避諱,不過看著時間小妖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破天荒的伸手拍了一下時間的頭,然後朝里走去,「行了,她穿著呢。」
聽蘇秋畫這麼說,黃竹藍這才敢睜開眼睛,此時的時間身上套著一條薄如蠶翼的裙子,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但並不暴露,還隱隱透著光,彷彿是和現在她融成了一體,她金色的眸子和白色長發依舊還保持著徹底妖化后的形態,面前這時間一看就是非人類。
黃竹藍放下瀟南子,正想和時間嘮兩句,卻看時間早就一臉狗腿樣的竄到蘇秋畫的身邊去了。
「能保持妖化形態又能保證意識清醒,時間妖倒是很特殊的存在。」
時間揚著臉,一臉驕傲的沖著黃竹藍問道,就差沒有兩眼冒心了,「小爹爹,阿娘是在誇我嗎?」
「誇你呢。」黃竹藍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後轉向瀟南子準備請教,「前輩……」
只是黃竹藍話未說完,就見藏在蘇秋畫身上的封妖石印忽然自己飛回了瀟南子的手上,瀟南子淡然的抬手將封妖石印往上一送,只聽著呼嘯一聲,封妖石印追著樓里的妖氣而去,轉眼樓中就恢復了平靜。
「這是?解決了?」
「若是以前的我或許有辦法,但如今……」瀟南子苦笑的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你剛才想問什麼?」
「前輩,你沒事吧?」黃竹藍想起剛才瀟南子在樓外像是交代遺言一般的話,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我只是想問,時間保持這個樣子不會有事吧,萬一又變得瘋瘋癲癲了怎麼辦?」
「小爹爹,我才沒有瘋瘋癲癲。」時間在一旁小聲的抱怨。
兩人的言行惹的瀟南子大笑,他看著時間,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色,「時間妖是極其稀有的存在,並沒有明確的典籍記載,不過現在看她的樣子,應該沒有大礙。」
「前輩見過的那隻時間妖也是這樣的嗎?」黃竹藍小心翼翼地問。
提到時落,瀟南子的神情明顯變了,一向面色溫和的他竟然瞬間變得陰鬱,任何人都有底線,瀟南子也不例外,而時落就是他的底線。
黃竹藍見瀟南子臉色大變,瞬間變得有些心虛,結結巴巴的想開口挽回,倒是時間一臉無辜的上前又補充了一句,「對啊,臭老頭,給我們說說時落的事情吧!」
「時間!」
黃竹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瀟南子轉頭迎上時間的眼神卻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暴怒,反而是釋然了,他心念一動,掛在八層的那幅封妖圖從樓上飛了出來,穩穩的落在了瀟南子的手上,他視若珍寶的將畫捧在手裡,充滿了愧疚的神色,「我十二歲入畫妖樓,三十餘年來,自問沒有做出愧對師門的事情,但是我確實對不住她。」
時間臉上浮現一絲慍色,畢竟時落也是她的同類,「真的是你殺了她嗎?」
瀟南子沒有直接回答時間的話,而是開始將當年的事情一一道出,「時間妖是時空裂縫產生的妖物。二十年前,天降異像,畫妖樓封印開裂,時落降生在畫妖樓,她長和時間幾乎一模一樣,性子也像。
我自入畫妖樓以來,常年閉關於此,一來為了研究這罕見的時間妖,二來覺得有個吵吵鬧鬧的小妖在旁邊,也挺好!於是就動了惻隱之心,給她取名時落,並將她留在了畫妖樓。時間妖的妖力意外的強大而純凈,甚至能幫我修復畫妖樓破損的封印,但是她卻因為妖力的消耗逐漸虛弱。時落告訴我,時間妖是不會死的,她能藉助時間之力源源不斷的汲取能量,所以我信了。
可是這次,天降異像導致的畫妖樓裂縫根本無法恢復,我耗盡心血但仍舊只能暫時維持,這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直到時落告訴我,她能夠倒流時光將畫妖樓的封印恢復到被破壞之前。
那天,時落在我面前徹底妖化,但我沒有阻止,在她的「溯源術」下,畫妖樓的封印竟然真的恢復如初,但是時落也徹底消失在我面前了。」
幾人聽到這都是沉默不語,只有黃竹藍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為這段故事下了結論,「時落和畫妖樓的封印都是因時空裂縫產生的,恢復裂縫就等於回到異像降臨之前,在那之前,本也不會有時落的存在。」
「你明白就好。」瀟南子意味深長的對著黃竹藍說了一句,然後將手裡的畫化成了一堆灰燼,「在她消失之後我才明白過來,我並不為她的消失而愧疚,那是她的本性,善良美好。我愧疚的是,即使我當時知道她會消失,但我還是會選擇讓她填補裂縫,因為我是畫妖樓主,我的職責是守護畫妖樓。」
蘇秋畫別開頭,神情有些落寞但語氣卻異常的堅定,「如果是我,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畫妖樓主不管蒼生,只護畫妖樓周全,這究竟是對還是錯?」
「臭老頭」時間忽然一臉嚴肅的盯著瀟南子,「那她,在消失之前,還記得你嗎?」
瀟南子的神情明顯一愣,隨之豁然開朗,他伸手摸了摸時間的頭,眼中滿是留戀,於是從袖中掏出了落鈴,綁在了時間的手上,「你個小丫頭,可要永永遠遠的活下去,今後不準再任性了。」
「你這樣說話好像要死了一樣?」
「是人都會死的,我們又不是時間妖。」瀟南子打趣道,說出這樁往事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盡。
樓上的封妖石印已經鎮不住群妖的騷動,又聽得沉悶的撞擊,瀟南子眉色一沉,轉向蘇秋畫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謝蘇掌門替我封住了凶獸,如今我金筆門遭此劫難,還請助觀師兄一臂之力。」
「前輩多禮,金筆門的內務我們不便插手,但有關妖物之事,我們一定盡心。」
瀟南子又看向黃竹藍,「小兄弟,我答應要送你回你的世界,現在怕是要食言了,記住,找到金筆,它能帶你回去。」
「金筆它……」
瀟南子伸手打斷了黃竹藍的問話,背過身看著樓上,「畫妖樓的封印和畫妖樓主是休戚相關的,若非我重傷,畫妖樓也不會遭此危機,而如今我的能力已經無法重修封印,只能……各位,請出樓吧,我要加固封印了,封印以後,在新的樓主誕生之前,不會有任何人進出。」
「小爹爹,我們幫幫臭老頭好不好?」看著瀟南子逐漸消失在樓梯的身影,時間焦急的拉住了黃竹藍的手臂,滿眼淚花的請求。
「時間,不是小爹爹不幫,我實在沒這個能力。」
時間又將目光投向了蘇秋畫,「那阿娘一定可以的。」
「別鬧了,走吧。」蘇秋畫冷聲拒絕,甚至不近人情的率先朝著門口走去,見身後無人跟上來,她也沒有回頭,只是停住了腳步,「時落用性命替他保住了畫妖樓,這畫妖樓對前輩來說就是時落,他會用自己的方式保住它,這是他想要的結果,所以你們別再添亂了。」
蘇秋畫的話讓黃竹藍和時間都心虛默不作聲,他們之前差點都誤會了蘇秋畫冷血,原來只有她看的最通透。
黃竹藍只能尷尬的看向一直在旁的契淵和波比,打破僵硬的氣氛,「那……我們走吧。」
「你們走吧,我是畫妖樓的守護神自然要呆在這裡,不過,這隻肥貓雖然看上去一無是處,但關鍵的時候或許能幫上你們,帶著它一起吧。」契淵說完,轉身優雅而輕盈的跳上樓,追隨瀟南子而去。
畫妖樓的大門緩緩關上了,兩股紅色和金色的靈力自塔頂而出,相交織在畫妖樓的周身遊動,形成一個巨大的封印符咒,那是瀟南子用精血和靈力相置設下的終極封印。
樓中橫飛的畫作受了強制牽引,各歸其位,他用置命的交換,護住了畫妖樓的安危,就如同時落當年用生命護住了畫妖樓。
畫妖樓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金色陽光穿透層層的迷雲,灑落在畫妖樓和這片被夷為平地的建築上。
沒有人再對瀟南子有異議,全都恭敬行禮,莊嚴肅穆的注視著面前這棟高聳入雲的建築物。
「老頭,再見了,謝謝你。」時間落寞的看著畫妖樓,她的眼裡似乎多了許多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