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求知青年(1)
「你又叫我什麼?」惠阿霓的手指直往秋冉腦門上戳去,秋冉吐著舌頭倒退幾步,「來了幾個月還改不過去,等著萍海阿姨大耳朵扇你嗎?」
「哎呀,小……」秋冉跺腳嚷道:「大少奶奶,我和你說東,你就茬到西!這上一輩的骯髒事,你就別管了吧!將來要是出來個一二三……你是大房的媳婦兒站到姨娘那邊,太太不惱你?博彥少爺知道了,不但見你不好意思,只怕還會責怪你知情不報。」
惠阿霓「噗嗤」笑出來,躺到藍色絨布的西洋沙發上道:「沒想到你這小妮子想得還挺遠的,不但想到了太太還想到了博彥……可惜,他這常年不歸家的,我就是想告訴他也沒有機會啊!」
她邊說邊玩弄頸子上的珍珠項鏈,後半截話心裡蠻酸的。
「好小姐,秋冉知道你心裡愁。」秋冉端來香茗遞給惠阿霓,然後乖巧地走到她身後捏著她的肩膀,小聲說:「小姐,其實我打聽過了。這些天雖然少爺沒回來,但也沒去外面亂來,都老老實實呆在軍部睡行軍床哩。」
「喔?真的嗎?」惠阿霓端著茶笑道:「你倒成了我的耳報神了,到底是誰向你暗通消息的,還是你親自跟過去檢查的?」
「你就別問了!」秋冉臉色緋紅,羞澀至極。
惠阿霓笑看她的窘樣,嘗一口茶,香入心脾,再看透明玻璃杯里芽茶色澤艷麗,明亮乾淨,底茶葉芽頭樹立,如刀槍林立,又如雨後春筍,「今年湖南販茶的船來得這麼早?」
秋冉答道:「哪裡早,現在都快五月了。」
原來都快五月了,她嫁到上官家正經已經半年多了。
「去把君山銀針分一分,給太太、姨娘都送些去。」剛才在肖容心那,只看她沖茶的手勢就知道是愛茶的人,「肖姨娘那裡多拿一些,你親自送去。」
君山銀針難得,是貢品中的尖品,秋冉本想說些什麼,但聽到惠阿霓後面的話,只得應聲:「是。」
秋冉走後,室內留得一縷茶香,惠阿霓手擁一杯翠綠,在清幽的茶氣中閉目養神。
惠阿霓不是傻瓜,並非不知道瞞著殷蝶香向肖容心示好的後果。可她是上官長媳卻是不爭的事實,現在能置身事外,做逍遙散仙。但不會長久,隨著時間的推移,上官家的事物會一件件交到她的手上。長嫂如母,不講妹妹們都要嫁出去,將來嘉禾、清逸、清炫、雲澈娶妻生子都要和她在這屋裡生活下去。也許弟妹們翅膀硬了可以飛走,而她和博彥在這是生了根,永遠也走不得。與其到時候去籠絡關係,不如現在就打好基礎。
了解到肖容心和雲澈的關係后,殷蝶香對肖容心的厭惡就很容易理解。也是因為她對肖容心的厭惡,所以做出奪子的事情阿霓一點也不意外。平心而論,殷蝶香對雲澈是不錯的,一直把他如親子般疼愛。
上官厲、殷蝶香、肖容心年輕時也許也經歷了驚天動地的愛恨情愁、天崩地裂。而如今,所有的一切回歸平靜后,他們的相處暮氣沉沉宛如死水一般。
惠阿霓閉著眼睛尋思,秋冉既然這麼喜歡做耳報神,是不是應該再讓她去打聽打聽?
秋冉畢竟是個丫頭,怎麼能打聽得到這樣晦暗的故事?
兜了一大圈當然是毫無所獲。不過她打聽到博彥沒有去鬼混倒是事實。
從江苑回來后,上官博彥心裡老縈繞著一個人,那人不是可憐的惠阿衡,也不是惱人的惠阿霓,而是——岳錦然!
上官博彥不停回想起當日院落里傳出的笑聲,阿霓對他不吝嗇的讚美,被誇獎時岳錦然勃然自傲的臉都在深深刺激於他。
日本士官學校,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五體投地,眼成花痴?
上官博彥鼻腔中冷哼一聲,招手要張得勝把黎越找來。
黎志越是軍中能忍,年近四旬,儒雅中透著一種狡猾。年輕時走南闖北,當過土匪,打過小日本。投身革命后還跟著當時知名的進步青年去東瀛留學過,可惜底子太低,沒有上正經學校學習。不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長期和革命黨人熏陶對何為國家、何為政治、何為政黨、何為人民有所了解。回國后經舉薦在川、廣、湖幾位軍閥麾下做過幕僚。有理論又有實踐對天下之事,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上官厲請他來也是看重他身上這番經歷,比只會背書的死獃子好多了。張得勝來請黎先生,黎志越知道,博彥找他為的還是前幾日說過的話題。
博彥向他打聽日本士官學校的情況,似乎有意遠渡重洋遊學日本。
多學好學總是好事。
張得勝陪在黎志越身後,忍不住問:「黎先生,我們團長真要去日本嗎?」
黎志越因是幕僚,並未擔任軍職,所以大家都喚他為先生。此先生不是西方男士的意思,而是中文裡指的有文化、有學識的大家。
黎志越反問張得勝道:「去學習科學的治軍方法和理念不好嗎?」
「小日本有啥子好學的,一個彈丸之地,我們泱泱大國——"
黎志越馬上打斷張得勝的話,「我們泱泱大國又怎麼樣?已經早成頹式,民不聊生。而日本彈丸之地卻在明治維新后,海戰中不僅打敗我們還打敗了俄國,難道它不值得學習?」
張得勝面紅耳赤,羞臊難堪,支支吾吾改口道:「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日本那麼遠——"
「不錯。」黎志越話鋒一轉,點頭道:「就是遠了點。」
「黎先生。」博彥把黎志越迎進了辦公室,也不廢話,開門見山,「我上次談及想去日本士官學校進修的事情,先生聯繫得怎麼樣?」
黎志越笑道:「日本士官學校可不是什麼人想進就進的地方,它為日本培養了大批出類拔萃的軍官將領,現在從中國各地去日本求學的人前赴後繼,都是沖著它的名氣而去,入學考試如走獨木橋,萬一挑一。」
「還……還要考試?」上官博彥倒頭一回聽說入學還要考試的,他念書上課,上官厲只管往學校捐一大批錢,每回校長看見他腰都彎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