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疼嗎？

他仰著頭看著她，慕時歡輕而易舉地在他眼中看到了期盼和緊張。

慕時歡還沒做好準備：「我……」

「東西都有，」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厲憬衍視線一直在她臉上，「換洗衣物，睡衣，卸妝護膚……都有。」

慕時歡一怔。

他究竟什麼時候準備的，還是從今天見面開始就計劃著要她留下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才冒出那樣的疑惑，他的回答就來了，自然坦誠毫不掩飾：「我讓人提前準備的，你的有，小臣的也有，本想如果可以的話能讓你們住這。」

其實是想慢慢來，可碰到了她，思念難以自持，這些天的想念如潮，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留下來，嗯？」他哄著她，像是想到什麼又說，「我睡客房，你沒願意前不會碰你，放心。」

他眼中期待更濃。

慕時歡看得分明，而感受的同樣清楚的，似乎是自己的心意，她好像……不是那麼強烈地想要拒絕。

或者說，她的內心深處沒有反對的聲音來阻止她。

心跳砰砰砰，她望著他。

「時歡，我想你。」握著她的手親吻，厲憬衍聲音啞了些。

突然的一句情話，瞬間擊中慕時歡的心。

唇瓣動了又動，最終她點頭，輕聲說：「好。」

厲憬衍笑了。

慕時歡心頭頓時一顫，下一秒，他的唇再一次覆上了她的手背留下溫柔一吻。

「我給你拿衣服，在這等我？」厲憬衍起身。

慕時歡點點頭。

她看著他走向卧室，她垂落在沙發上的一隻手不知何時握得很緊，但沒一會兒又慢慢地鬆開。

她抿了下唇。

很快，他將洗澡要用的東西準備好，去而復返又是不打招呼像是再自然不過的本能動作一樣把她抱起來走向洗手間。

「有事叫我。」將她放下后，厲憬衍說。

慕時歡這次沒有說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后，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臉是偏燙的。

緩了緩，她轉身站在洗手台前準備刷牙。

如他所說，他將一切所需的都準備好了，新的牙刷牙膏，杯子，擦臉紙巾，護膚品等等……

應有盡有。

慕時歡拿起了牙刷先刷牙，面前是明亮乾淨的鏡子，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赫然發現其實自己也有些緊張。

而緊張之下藏著的，卻是別樣的安心。

她慢慢地刷著牙，刷完之後開始卸妝，最後是洗澡，差不多一小時后她才結束，干發帽擦著頭髮，她準備找吹風機吹頭髮時傳來了敲門聲。

「時歡。」他只是叫了她一聲。

但慕時歡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了。」在沒有想清楚究竟要怎麼回答時，她已經回答了他。

而後，門被推開，他走了進來。

果然。

他替她找出了吹風機要幫她吹頭髮，且全然是一副不給她拒絕的架勢。

他不是沒給她吹過頭髮。

想到他第一次給她吹頭髮的畫面，她睫毛顫了顫，隨即，她的視線在鏡中和他的相遇，只一眼就能肯定，他也想到了。

彷彿……越來越默契了。

或者說，那些共同的記憶他也從來不曾忘記。

「去外面吹。」牽過她的手，厲憬衍低聲說。

慕時歡恍惚了下，直到被他按著在沙發上坐下，他熟練地開起了吹風機準備。

她沒有再說話，他也是，偌大的卧室里一時間只有吹風機工作的聲音。

他的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珍寶一樣。

起先慕時歡的身體還有些緊張的緊繃，但隨著他的氣息籠罩下來，她發現自己慢慢地不再緊張。

溫馨瀰漫在空氣中每個角落。

片刻后，吹風機聲音停，他的聲音落下：「好了，八分干。」

她每次吹頭髮不會徹底吹乾，他記得。

「謝謝。」她小聲說，而說完，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一隻手下意識按上了小腹。

厲憬衍第一時間察覺。

「又疼了？」他蹲下詢問。

慕時歡咬著唇，點頭。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最開始突然的疼了下，他離開幫她去買東西后，她又不怎麼疼了，剛才洗澡時更是沒什麼感覺了。

沒想到這會兒又疼了起來，且疼的程度比剛才強烈多了，疼得她甚至再也坐不住，彎下了腰。

「我去拿葯。」厲憬衍沒有浪費時間，起身快步走出卧室拿了從藥店買回來的布洛芬和一杯溫開水。

「藥店醫生說能吃。」他把葯遞給她，等她含在嘴裡后直接把杯子貼上她的唇，讓她就這樣喝水。

慕時歡沒有拒絕，吞咽，喝水，葯咽下。

「我抱你去床上。」厲憬衍說著將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給她蓋上杯子。

想了想，他又說：「忍一忍。」

他的手伸了進去，就輕輕按在她的小腹上，給她揉著按著。

他的手掌很熱，毫無阻礙地貼著的肌膚，幾乎是貼上來的時候那股熱意就順勢侵入到了她的身體里。

暖意融融。

他按揉的力道適中。

「先等等，如果沒有藥效，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慕時歡回神，動了動唇，她緩緩搖頭：「不用，去醫院也只是配點葯而已，」她的臉莫名地有點兒燙，「哪有因為這樣去醫院的。」

頓了頓，她又說：「布洛芬會有用的。」

厲憬衍沒有作聲，只繼續他的動作，半晌，他才啞聲說：「疼嗎？」

慕時歡聽見，下意識地就想說好一點了，話到嘴邊，她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

他是在問這個疼，也是……在問她國外那段時間，她被他送到國外，哪怕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可她得不到任何消息，那種煎熬的感覺何嘗不是一種疼。

還有……之後因為種種原因沒有的孩子，那時候疼嗎？

她孤立無助的時候，她身心皆要撐不下的時候，她每晚每晚睡不著想他在身邊的時候，疼嗎？

是……疼的。

那段時間的記憶一下變得洶湧，清晰地彷彿就在昨日。

慕時歡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了被子，力道一點點地加重，她看著他，是她的錯覺么，她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紅。

她想看清楚些，可眼前突然變得模糊，鼻尖也隱隱發酸。

一隻手忽而被他緊緊握住，她猛地別過了臉。

「時歡。」這一瞬間，厲憬衍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明明話題是由他提出，但現在看著她的樣子他後悔了，「對……」

「疼的……」她說。

厲憬衍呼吸一下停住，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手有些發顫。

「很疼，」慕時歡看著陽台方向，聲音很低很低，「現在疼，那時候……也疼，從來沒那麼疼過。」

「幾次撐不下的時候，我就想，你為什麼還不來找我，為什麼……打著對我好的名義要自作主張的安排，為什麼不能給我一點消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很想冷靜的訴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身體里有一波又一波的難言情緒在肆意地橫衝直撞，她根本扛不住。

身體上的疼永遠都比不過心理上的。

唇瓣發顫，她想再說什麼，後知後覺感覺到臉上似乎有點濕，她本能地想要抬起手，男人快她一步。

他炙熱的指腹替她輕輕擦掉了眼淚。

原來，是她哭了。

「對不起。」溫柔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厲憬衍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沙啞和緊繃，他不敢用力，怕弄疼她。

彷彿除了這一句，他再也說不出其他，可就算他說的再多，補償的再多，過去的仍存在，對她的傷害也早已造成。

輕輕撫摸她的臉，他很想抱她。

眼前的水霧似乎越來越濃，可慕時歡卻恍然覺得藏在心底的那份煎熬好像在慢慢地變少，沒那麼疼了。

他的氣息就在身後，炙熱的，熟悉的，不能否認的是，也……讓她安心。

心尖陣陣發顫，有難以言喻的感覺襲涌，唇瓣咬了又咬，她緩緩轉過了頭。

隔著水霧，她認真地看著他。

厲憬衍依然捧著她的臉，如對待珍寶一樣。

兩人對視著，沉默蔓延。

半晌，厲憬衍終是再開口，他的聲音又啞了，隱約有顫音：「過去是我的錯，我不能說讓你忘掉，或許你這輩子都忘不掉，但我會盡我所能補償，讓你開心，我不奢求你原諒我。」

說再多已是無用，唯有用做，他慶幸的是，她終於願意告訴他這些。

「時歡，對不起。」他摩挲她的臉，喉間格外晦澀。

「那你呢？」突然的一句。

厲憬衍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慕時歡慢慢地抬起了手，覆上他的手背又輕輕地握住。

厲憬衍身體驟然緊繃。

「時歡……」

握著他手的力道大了些，慕時歡望著他，好久后才啞著聲音問：「那你呢，疼嗎？送我走的時候，疼嗎？躺在醫院裡生命垂危的時候，疼嗎？」

她說著，腦海中浮現出了她被唐遇接回國時，被迫前往另一個國家看他的畫面，他躺在床上，毫無生氣。

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不知能不能度過危險期。

「疼嗎？」她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