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互相救贖

她的聲音已有些明顯的哽咽，哪怕她努力剋制著，但心中的那份情緒橫衝直撞讓她根本無法招架。

厲憬衍聽出來了。

右手手掌仍輕輕揉按著她的小腹，捧著她側臉的左手則有些隱隱發顫，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半晌才說：「疼。」

像是從喉嚨極深的地方擠出來的一字，很啞，很沉，且顯而易見的緊繃。

「疼，」他重複，目光堅定，「但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選擇。」

別無選擇的選擇。

對於他而言，她的安全遠比自己的重要太多太多，哪怕她怪他恨他一輩子，他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送她離開。

「對不起。」他啞聲再說。

慕時歡的心顫了又顫，緊緊攥著被子的手指亦是，她明白他的意思。

怎麼會不明白呢？

「你想過我嗎？」眼前愈發模糊，她忍不住問。

厲憬衍動作頓住，薄唇動了動，兩秒后他啞聲回答：「不敢想，怕會忍不住來找你，怕忍不住和你聯繫……」

想哭的衝動在這一刻突然間變得強烈起來，慕時歡再別過臉。

「別哭。」他的指腹輕輕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淚水，溫柔地哄著她。

慕時歡卻更想哭了，眼淚肆意，包括心中萬千情緒，無法控制地在她身體里叫囂著。

她再也說不出話。

她哭，厲憬衍更心疼，想再哄她不哭，可他又深知她憋了這麼句，或許適當的發泄對她有好處。

定定看了她幾秒，他起身坐到了床邊，捧著她的那隻手試探地轉而摟住了她，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慕時歡原本還在隱忍，可不知道為什麼，當鼻尖凈是他的氣息，當她的臉貼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她便再也忍不住。

眼淚大滴地往下掉，像是要哭盡這麼久以來所有的委屈和難過，發泄所有。

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漸漸的，哭聲明顯了些，沒一會兒，她的眼淚更是沾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過往種種一幕幕地腦海中浮現。

她攥住了他的衣服，哭得上氣不接上氣，哽咽異常：「你混蛋……不來找我，你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丟下……」

她何嘗不知道呢？

當初知道，現在也明白，他的確是為她的安全著想，為她好，可他難道不知道，對她而言也是一樣嗎？

可她也知道，她不好受，他更是。

慕時歡哭得愈發大聲，那些沉重壓在心上的難受好像在一點點地變輕。

厲憬衍沒有阻止，只是摟著她輕撫著她，用這種無言的安慰陪伴著，須臾，他的眼眶變紅了不少。

沒人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人的哭聲慢慢變小，她的身體也不似先前一樣顫抖得厲害了，只剩抽泣。

到底是沒忍住，厲憬衍低頭在她頭髮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對不起。」他極啞地說。

只這一句，慕時歡眼淚大有再決堤之勢，她死死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是，你是對不起我，混蛋……」

內心深處似乎沒那麼疼，那麼難受了。

「我去拿毛巾，擦擦臉，好嗎？」怕她哭久了眼睛會難受，厲憬衍柔聲哄道。

慕時歡沒有回應。

厲憬衍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就要鬆開她，可她攥著他衣服的手突然間更用力了。

他默了默。

「我不走。」他說。

慕時歡同樣沒說話，兩人就這樣相擁的姿勢抱了很久。

原來還有很多話想問，比如和郁臨商的鬥爭究竟是怎樣開始又怎樣結束的，但突然間她覺得沒有必要了。

過去的已是過去，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她和他都不能一輩子困在過去。

睫毛顫動著，動了動唇，半晌，慕時歡沙啞著聲音說：「我想喝水……」

厲憬衍第一時間聽見：「好。」小心翼翼地放開她，他哄著，「等我，很快回來。」

慕時歡咬住了唇，點頭。

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了些，厲憬衍疾步走出卧室，倒了杯溫度適宜的水去而復返。

慕時歡伸手要接，但他直接遞到了她唇邊。

「喝吧。」

慕時歡看他一眼，最終就著這個姿勢喝水，或許是哭得太久，或許是急需補充什麼，她一下喝了很多。

「慢點。」厲憬衍低聲說。

喉嚨咽了咽，慕時歡不自覺地放緩了速度，即便這樣，等結束時她幾乎把一杯水都喝光了。

厲憬衍將杯子放到床頭柜上，見她嘴角有水漬，抽過一張紙巾自然地溫柔地替她擦掉。

慕時歡任由他動作，在他結束要離開的時候，她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厲憬衍頓住，身體微微僵硬。

慕時歡看向他，看了他許久才說：「還有什麼瞞著我嗎？」

哭得太久，這會兒她的聲音還有些哭腔，但她看著他的眼神執著，彷彿一定要問他要一個答案。

厲憬衍回視她，搖頭：「沒有。」

「有。」抓著他手腕的力道稍稍變重，鼻尖酸意明顯，慕時歡直接說，「你一定也查到了我師父和……小師兄的下落，對嗎？」

從她當初九死一生醒來開始，再到回來平城至今，其實她一直有努力查找兩人的下落，但兩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查不到任何消息。

她有過猜測，但她不願意詳細，直到厲憬衍平安再出現在她面前。

再不願相信的猜測終於成真，哪怕他其實並沒有說什麼，可他說了其他，說了郁臨商的下場，說了池嫿，說了卧底時期剩餘的問題，說了……

就是沒有說師父和小師兄。

他明明知道那麼多，明明調查得清清楚楚，郁臨商也不可能什麼都沒說，但他沒有告訴她，原因只有一個——

真相是她不能或不願接受的。

比如，所謂的師父和小師兄一開始就只是郁臨商的安排而已，又比如，他們早已不在這世界上。

她更傾向於前者。

「對嗎？」她望著他再問，「是……郁臨商的安排，對嗎？」

厲憬衍從來都知道她是聰明的，什麼都瞞不過她。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

「是，」他承認的聲音很沙啞，努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給她安慰，「他們沒事，不用擔心。」

出現是計劃，但那段時間的照顧不能說全是演戲，這一點他清楚慕時歡也清楚，所以當時他在找到他們后給了他們選擇，算是回報他們的照顧。

果然。

慕時歡恍惚了下。

儘管剩下的他沒說，但她都能猜到。

「……好。」睫毛撲閃著，她說。

「要見他們嗎？」厲憬衍問。

要見嗎？見了能說什麼呢？

慕時歡輕輕地搖頭，語氣中帶了點兒釋然：「不用了。」

都結束了，何必再見徒增傷感和尷尬？不如不見，留下最後的美好。

「不用了。」她重複。

厲憬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尊重她的選擇：「好。」

慕時歡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然而一時之間好像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雖然她能感覺到經過剛才兩人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些。

「有沒有好點？」大概知曉她的心情，厲憬衍體貼地換了話題。

他還在幫她揉著小腹。

慕時歡點點頭，很低的一聲：「嗯。」

「累不累？」厲憬衍再問。

慕時歡想搖頭，但不知怎麼，她點了頭。

「那睡吧，」厲憬衍的聲音同樣很低，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解釋，「等你睡著我就走。」

說完他小心地扶著她躺下，他仍輕按著她的小腹，見她閉上了眼，他也捨不得移開視線，依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慕時歡感覺得清楚。

本想告訴自己不要受影響就睡吧，可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強，哪怕身體很累哪怕想睡，可她始終無法入眠。

確切地說，她心底亦有一個聲音在說著什麼。

他的眼神越來越灼熱，帶著很多很多的情緒，而他按揉她小腹的動作始終溫柔小心翼翼。

莫名的，慕時歡鼻尖又是一酸，緩緩的，她睜開了眼。

厲憬衍準備替她捋一捋髮絲的動作一下頓住。

「怎麼了？」他問。

慕時歡看著他沒有作聲。

對視幾秒，厲憬衍還是伸出了手替她將那一縷頭髮撥到了一邊：「睡不著嗎？」

他要收回手。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慕時歡將他的手捉住，肌膚觸碰到的剎那，兩人皆有片刻的怔愣，彷彿誰也沒料到會這樣。

慕時歡心跳有些快。

片刻后，她啞聲開口：「在今天之前，我沒想過還會把那些怨恨說出來的一天，或許如你所說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

厲憬衍心頭一跳。

「時歡……」

「聽我說完，」慕時歡打斷了他，這一刻從前的勇氣似乎回來了些，「我想明白了，無論是我還是你，都不該把自己困在過去，過去的……早就過去了。」

厲憬衍薄唇一下抿住，就連呼吸也停止了幾秒。

心頭溢出更多的釋然，慕時歡望著他說：「我們都忘了吧，好嗎？」

感覺到他反握住了自己的手像是怕她拋棄他，他的眼底分明閃過了害怕和緊張，心念微動，她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上了他的臉：「厲憬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