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第二十九章(2)

林晚詞從裡面出來,只見後門處早已經備好了一頂軟轎,她坐進轎子,闔上美麗的雙眼,靜默了良久,唇邊漸漸浮起一絲笑意。

轎夫專揀小巷子走,拐彎抹角的進一座宅子的後院。林晚詞從轎子里出來,立刻便有人迎了上來,扶進房裡,婢女打來一盆熱水,在水中泡了一包綠色粉末,然後將木盆放在她的腳下,一一躬身退了出去。

她慢慢褪下鞋子,將腳上的白色裹布一層層解開,露出一雙潔白而怪異的腳。你絕相信不到這是怎麼樣的一雙腳,你更無從相信,竟然有人能用它來走路。

這雙腳泡在碧青的熱水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彷彿是海水裡的某個叫不出名目的怪物。

林晚詞看著自己的腳,慢慢的,美麗的臉忽然一陣抽搐,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溫柔,變得尖銳且刺耳:「楚先生也搞這套偷雞摸狗的把戲嗎?」

「抱歉林小姐,來的時候沒有送拜帖。」艷少面朝紗窗背對著她,站在一片皎潔的月光里,滿頭銀絲映華生輝,聲音清冷而淡薄。

「林小姐,我很欣賞你的聰明才智,但這不表示你可以一再欺騙我。」

「楚先生這是什麼話?」

「那批寶藏現在何處?」

林晚詞笑了:「我還以為楚先生會問。容疏狂現在哪裡呢?」

艷少淡然一笑,道:「林小姐,我不是一個憐香惜玉地人,亦非多情少年,更兼耐心不好。」

林晚詞冷笑道:「我知道楚先生武功蓋世,但我既然敢這麼做,自然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艷少回過身來,冷然的目光看住她:「林小姐不折手段費盡心機要殺疏狂。是我不能理解的,難道就因為她有一雙健康的腳嗎?」

林晚詞嗤笑一聲,不答,低頭撫摸自己的腳,用布把它們細細包起來,神情專註極了,像在做什麼極神聖的事情。

艷少看著她,心裡生出一種憐憫之情。

這雙腳對於林晚詞這樣一個人來說,確實是一種遺憾。

終於。林晚詞穿好鞋子,站起來撣了撣衣裳,用一種既諧謔又得意的口吻道:「你是今晚第二個如是問我地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有損林家的聲譽。有損御馳山莊的聲譽,不是誰都能知道的。但是,對於楚先生,我是毫無保留,沒有秘密的。」

她停下來。望定艷少微微一笑。皎白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聖潔不可逼視。艷少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只是微微側過頭。彷彿不敢迎視她的目光一般……,.。

她的聲音輕柔似水:「我之所以非殺容疏狂不可,是因為家母地遺命。」

「林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那張藏寶圖。」

艷少眉頭漸緊,眸光愈銳。

林晚詞走到桌邊,往香爐里的薄銀碟上添一枚小小的香餅,一邊緩緩道:「那張藏寶圖本是屬於容疏狂的。昔年家母收養她地時候,她的身上就帶著這張圖,為此他們特意請苗疆的巫師給她洗腦……」

她說得輕描淡寫,極其輕巧,好像這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常事,艷少卻聽得莫名驚詫。

「家母是白蓮教的人,這個楚先生想必也已經知道了……而容疏狂,她身上地藏寶圖正是白蓮教千方百計要得到地東西,那時家母雖然懷有身孕卻仍不惜千里追至苗疆……」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下來看定艷少,似笑非笑道:「現在,你理解我為什麼要殺她了?」

「她是林家地一個隱患。家母在遺言中再三交代:一旦發現容疏狂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必須立刻殺了她,也是這個原因,她絕不能嫁給少辭。」

她說著拿起香箸輕輕撥弄香爐中雪白的香灰,像是做什麼萬分緊要地事情。

忽然,艷少發現林晚詞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極其專註、極其認真。

他略一沉吟,問道:「藏寶圖為何會在疏狂身上?」

林晚詞放下香箸,淡淡道:「這個家母遺言中沒有提及,我也無從知曉,或許她跟皇室有什麼關係也未可知。」

艷少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收養她?」

「家母為藏寶圖而死,自然是為了報復。」她的聲音極其清冷,「她有忠誠聽話的特質,便令她忘記過去,重新教養,由她來做御馳山莊的莊主,再一步步引導她親手去推翻朱家天下。」她頓住,笑了笑,又輕輕嘆息一聲:「家父終其一生都在完成家母的願望……只可惜,如今年代不同了,凡事要順應大流,白蓮教起義失敗,幾乎是被連根拔起,百年之內絕成不了什麼氣候,御馳山莊風頭正勁,沒必要再去趟這趟渾水,也絕對趟不過去,唯有迅速和白蓮教劃清界限。」

艷少暗道:難怪南宮俊卿說她是要擺脫白蓮教的控制,原來是明哲保身,她果然是個厲害之極的角色。

夜色下,林晚詞的聲音清冽而冷靜:「近半年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都證明了這一點。父親不聽我的勸阻,直到在太原慘敗,方才心灰意冷。沈醉天的圖謀不可謂不深,那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鎩羽而歸。局勢從最初來看似乎是極為有利的,漢王謀反,外族入侵。然而局勢千變萬化,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萬事俱備,還得向老天借三分運氣。」

艷少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讚歎:「林小姐驚世才華,若生為男子,當是大明朝之幸。生在江湖,便是御馳山莊之幸。」

林晚詞淡然一笑,卻不言語。

香爐中冒出一縷淡淡的輕煙,香氣在熱力下漸漸散發,和著冷霜一樣的月光絲絲裊裊的瀰漫開來,香味是極輕淡的,低回而悠長,彌久不散。

艷少忽而話鋒一轉,道:「只是,你既然已經知道她不是昔日的容疏狂,為何仍然不放過她?」

林晚詞面不改色,紅唇輕啟悠悠道:「或許是因為楚先生的緣故吧,我忽然很想知道,在楚先生的保護下,我究竟有沒有能力殺死她?」

艷少不禁微笑:「這麼說,倒是我害了疏狂,林小姐真是妙人啊——」

林晚詞的聲音驀然變得冰冷:「楚先生,自負將是你最致命的弱點。你何以料定我不敢殺她?」

艷少但笑不語。

林晚詞忽然揮袖自桌子一掃,只聽「啪嗒」一聲,一個黃色盒子落在地上,裡面掉出一束頭髮,烏黑柔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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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艷少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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