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豬拱了
躡手躡腳地陳放又來到了小房子前,裡面有說話聲。
「你這是咋啦?娜。」宋有理的聲音。
「爸,剛才我掉進河裡了。」宋娜的聲音低微,但吐字清晰。
「陳放那個小子是咋回事?」宋有理憤怒地問。
「他救了我。」看來宋娜還是清醒的,剛才她為什麼一直昏迷呢?
「剛才你們是幹什麼?」
「我冷,他給我暖身體。」宋娜聲音很低,像似害羞了。
「丟人,丟八輩子子人。這件事不要對別人說。只當是沒有發生。走吧。」
宋有理推來宋娜的自行車,讓宋娜坐上,吃力地推著自行車,宋娜修長的兩條腿幾乎垂到了地面,手中的雨傘不斷被狂風吹起。
路已經濕滑,有幾次宋有理幾乎跌倒。
陳放從後面追上,叫到:「叔,讓我扶著自行車吧。」
宋有理突然聽到後面有人的叫聲,嚇了一跳,回頭見是陳放,吼道:「滾,別讓我看見你。」
見陳放赤裸著上身,又見宋娜穿著寬大的灰布上衣,彷彿明白了,緩和了語氣說:「你救了宋娜,我記著。你心懷不軌,我也記著。扯平了。」
「我沒有心懷不軌。」陳放象要哭了。
「我都看見了,」
「我怕宋娜冷。」
「不要再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絕不對任何人說。」
「如果我聽到有人說這件事,絕饒不了你。」
「嗯。」
「不要跟著我,不要讓村裡的人看到,我能把宋娜帶到家。」
淅淅瀝瀝的雨越下越大,冷風勁吹。陳放打了一個哆嗦,一臉茫然。
又過了兩個星期,天越來越暖和。陳三總是早早地出門,春天來了,豬到了發情的季節,陳三越來越忙活。每兩頭公豬顯得有點不夠用了。
這天,陳放坐在教室里,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老師講的什麼,陳放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暖洋洋的太陽照得他昏昏欲睡,眼前又象有很多小蟲子在飛,朦朦朧朧,一會兒小蟲子變成了宋娜苗條曼妙的身姿,又變成了花嬸豐滿雪白的胸,兩堆白白的又變成了兩頭公豬,公豬後面有父親有點蒼老鬍子拉碴的臉,一反過去嚴厲的面孔,父親對他笑了笑,不知說了什麼。
陳放正走神,忽然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貨叔么?貨叔推一輛破自行車,在校園裡問一個老教師。老教師向他這邊指了指,貨叔徑自向他們的教室走來。
貨叔把自行車放好,向教室里探著頭,問:「陳放是不是在這個教室。」
陳放忙站起,老師示意陳放可以出去。
陳放出來教室,貨叔說;「走,往醫院,你爹讓豬拱了。」
陳放心想,豬拱了有什麼大驚小怪,以前又不是沒有讓豬拱過。值得貨叔心急火燎地來學校找他么?
「你爹讓豬拱了,頭撞在路邊的一個石磙上,流了很多血。現在在鄉衛生院里。」
陳放覺得頭木木的,沒有說話。
「你爹趕狼豬,走到路上,一頭狼豬看到有人牽了一頭母豬走,那頭狼豬發情了,往那頭母豬跑,你爹使勁牽住狼豬,狼豬勁大,把你爹拱倒在地上,頭剛好撞在路邊的一個石磙上,當時就撞昏了過去。」貨叔又說。
到鄉里差不多有二十里路,陳放和貨叔將自行車騎得呼啦啦響,很快就到了鄉衛生院。鄉衛生院在鎮子最繁華的地段,斜對過就是鄉政府,緊挨著是鄉信用社。說是鄉政府所在地,其實就是街道稍微寬些,房子多些,鄉政府的街道又是坑窪不平,除了信用社有一幢小樓,門面用玻璃裝了,顯得窗明几淨,其餘的建築與其他村莊沒有多少區別。
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一家小飯店門前的案板上堆著沒有賣掉的油條,有蒼蠅在上面飛舞,一個大鍋斜放著,可以看到褐色的胡辣湯蓋在鍋底。
陳放隨貨叔進了衛生院,衛生院有兩排瓦房,院里有幾棵大梧桐樹,使得院子陰暗潮濕,又有一股消毒水的特殊氣味。衛生院人不多,陳放瞥見一間門診室里,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大夫說著什麼,逗得同樣穿白大褂的一個胖胖的女大夫或者女護士笑得渾身亂顫,兩腮緋紅,媚眼亂飛。
進了病房,陳放看見父親躺在病床上,頭上纏了紗布,一隻吊瓶掛在床頭。母親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見陳放進來,忙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放。」
陳三聽見動靜,睜開眼睛,說:「你咋來了?」遲了遲又說:「上學去吧,沒事。」說完,還苦笑了一下。
面對這個自己一直懼怕的男人,陳放不知說什麼好,也更不會安慰他。
「喝點水吧,走了這麼遠的路。」母親說。
端起床前的茶缸的涼開水,陳放一飲而盡。
「回去吧,沒事。」陳三又睜開眼睛,有點吃力地低聲說。
「放,你歇一會兒回家吧,小光、小明還在家沒有人管。」母親說。
「嗯。」陳放站在陳三的床頭,看著吊瓶里的液體一滴一滴的緩慢的滴下,回答道。
「回去吧,沒事。」陳三又睜開了眼睛,催促道。
「那我就回去了,爸。你好好休息。」陳放說。
在病房外面,母親說「你爹不知道怎麼樣了,在送醫院的路上,還吐了,吵著頭疼,醫生說可能傷到腦子了。說讓去縣裡的醫院去看看,你爹不願去。現在用了葯,頭不疼了。哎。」
騎上自行車,一路狂奔,趕到家時,天已經昏暗,進了家門,陳光、陳明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默不作聲,見陳放進來,陳明「哇」地大哭了起來。引得陳光也抽泣起來。
「別哭,別哭。哭啥哩?」陳放一手拉著陳光,一手拉著陳明,眼裡也湧出了淚水。
「哥,我餓。」陳明帶著哭腔說。
「別急,哥這就做飯。」
「嗯。」
「你倆去寫作業吧。」
「嗯」
在廚房,陳放將鍋里添上水,切了半鍋紅薯,將饃餾了,又搗了蒜泥。
陳光和陳明狼吞虎咽地吃了,陳放把剩下的紅薯加了玉米面麥麩,攪和了幾下,喂兩頭狼豬。
兩頭豬好像知道今天闖了禍,都趴在圈裡一動不動,沒有了以前的狼吞虎咽,慢吞吞的吃了食。
第二天一早,陳放起床,做了飯,讓陳光陳明吃完上學,又餵了豬,匆匆趕到學校。
放學后又匆匆趕到衛生院,陳三的狀況沒有好轉,已經兩天沒有吃飯,昏昏沉沉地睡覺。偶爾喝點水,醫生不讓動彈,連大小便都在床上。
連續幾天,陳三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醫生說,陳三可能是傷到腦幹了,現在是保守治療,如果到大醫院要把腦袋打開,肯定會有後遺症,況且需要一大筆錢。
陳三被豬拱的第九天,中午,陳放照顧陳光陳明吃了飯,有村民從鄉里回來,捎信讓陳放抓緊到鄉衛生院。
陳放心裡忐忑,不知是福禍,連忙騎自行車走了。
走進病房,看到父親半依在床頭,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同昨天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只是有點明顯的消廋,面色從來沒有過的白皙,乾淨,想是剛颳了鬍鬚。
吊瓶一如既往地掛在床頭,靜靜地緩慢滴下。
床頭有一個女人,不是母親,正拉著陳三的手,眼淚汪汪地說著什麼。而母親背向他們,獃獃地坐在床頭。見陳放進來,抹了抹眼睛,女人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放來了。」
是花嬸。
陳放「嗯」了一聲。花嬸站起來,拉住陳放的手說:「幾年不見,長這麼高了,比我都高了,越長越帥。」花嬸拉住陳放的手不放,火辣辣的眼光打量著他。
「放,你去把你貨叔叫來,他剛才還在這裡。」陳三說
「中。」
陳放像是逃離,對於剛才的一幕,他覺得簡直是對母親的侮辱。
在院子的大桐樹下,陳放找到了貨叔,貨叔在默默的抽煙。
「貨叔,我爸讓你進去。」
「你爸今天精神很好,還吃了一碗胡辣湯,幾個水煎包。傷口肯定長住了。」
陳放聽了很高興。
進屋,陳三高興地望著陳放,說:「放,過來。」
陳放聽話的走到床邊。
「這是你花嬸,你知道,這幾年,你花嬸過的不容易,對你爹不少照顧。」
陳放盯著陳三,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同著母親他說這些幹什麼,陳放知道,對於花嬸,是陳三迴避的話題,並且,母親就在旁邊,花嬸也在旁邊。
「今天,你爹很清醒,我都想了,萬一我有三長兩短,你大了,和你一樣大的孩子差不多都訂婚了,你弟兄多,恐怕以後訂婚結婚要很多彩禮,所以,我想把你的婚事定下來。」
陳三話有點出乎陳放的意料,不知陳三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你花嬸有一女兒,叫劉英,你認識,和你同歲,比你小兩個月,我和你花嬸商量了,你就同她訂婚吧。」
陳三還沒有說完,母親「噌」地站了起來,罵道「陳三,你個死鬼,今天好了一點,就在胡說八道,你不要想著我不知道你們的不要臉事情,你同這個婊子勾搭幾年了,狼豬日她家的母豬,你日這個婊子,兩廂抵賬,你們舒坦夠了,現在又想打我兒子的注意,你們好長期勾搭,丟八輩子子人了,虧你們想得出。」說完,「嘭」地摔門而出。
陳三悻悻地笑笑,說;「別聽你媽胡說,我都是為你們弟兄三人考慮,你想,你們弟兄三個,哪一個結婚就要蓋房子,置傢具,送彩禮,咱家哪有那麼多錢。你花嬸說了,你同劉英結婚,她啥都不要。你是老大,不要光給自己打算,還有考慮你的兩個兄弟,啊。」
「爸,你這不是就要好了嗎?」陳放說。
想起花嬸家的那個黃毛丫頭,想起幾年前她的刻薄,她的單薄的身體,小眼睛。估計現在也漂亮不到哪裡去。心裡就一百個不願意。
「爸萬一要好不了,或者落下病根,幹不了重活呢?這事就這樣定了。」陳三忽然剛毅地說,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
陳放不語。
「他爹,看你咋這樣對孩子說話,陳放還小,可以讓他考慮考慮。你安心養病吧,我本來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你就提這事,還給孩子臉色看,又惹嫂子生氣。要知道這樣,我就不來看你了。」花嬸在一旁對陳三勸慰道。
「放,你爹的話你只當沒有聽見,他是有病糊塗了,在胡思亂想。」花嬸又對陳放說。
「我一點都沒有糊塗,也沒有胡思亂想。」陳三有點發怒地說。
「今天你就給我表態,願意還是不願意,明確說。」說完,陳三猛地咳嗽了一聲,眉頭瞬間擰在一起,身體也蜷縮了起來,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爹,你這是咋了。」花嬸趕緊沖了過去,一隻手攏住陳三的頭,一隻手輕輕地拍打在陳三的背,眼睛因為緊張象要流出眼淚,那樣子像一個感情甚篤相濡以沫的一對老夫妻。
「放,你就說句話,寬寬你爹的心。」花嬸說道。
看著父親痛苦的表情,如果陳放不答應,他真的要昏過去一樣。
「爸,你別生氣了,我答應你。」
陳三睜開了眼睛,痛苦中有一絲欣慰,有氣無力地說:「答應地事就要做到。去吧,去上學去吧,在學校別搗蛋,好好學。」
「嗯。」陳放應道。卻並沒有離開,默默地站在那裡,是對父親的不放心或是對剛才他的決定的不理解。
「去吧,去上學去吧。」陳三又催促道。
「去吧,放,你放心上學吧,你爸一天比一天好了,沒事,你爸這裡有我和你媽照顧,你放心好了。」花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