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身世揭秘。
梁禾覺得鼻子下面痒痒的,伸手一撓,一件毛毯從身上滑落。
「怎麼不進屋睡,」何成燕正欲幫他撿起來。
「我來吧,」梁禾一彎腰便將毛毯從地上撈起來,「天氣好,我就在沙發上晒晒太陽,沒想到睡著了。」
「小心感冒,」何成燕責備道,「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梁禾起身把何成燕扶到沙發上,抬眼一看,牆上掛鐘不知不覺已經快指向2點,自己竟然一覺睡了這麼久。
「周文呢?」何成燕瞧屋子裡靜悄悄的。
「她出門買菜了。」梁禾說,「我聽她說您感冒了?」
「是的,學校在鬧流感,學生倒了一大片,我也被傳染了。不過周一拿了葯,現在已經好差不多了。」
「還是多注意點,現在看著太陽明晃晃的,但還未到盛夏,早晚溫差大,不可馬虎。」梁禾叮囑。
何成燕笑笑,問道:「你們學校沒事兒?」
這樣一問,梁禾才想起班上是有幾個同學請過病假,好像還都是邱曉雲宿舍的。但感冒沒擴散開,生病的那幾個人也很快好了,便道:「我們學校還好。」
「最近期末忙不忙,今天有空回來?」何成燕指指茶几邊的水壺,「幫我倒點水來。」
「期末是有點忙,」梁禾起身。茶几上有個茶葉盒,他打開盒子,抓了幾片茶葉扔進去,一邊倒開水一邊說道,「不過還能應付,今天……」他拿出早已想好的理由,「今天回來取幾件夏天的短袖短褲,暑假寫生換洗用。」
「哦?定下來了,什麼時候去?」
「七月中旬,所有考試完了,第三天去。」梁禾把熱氣騰騰的茶水遞給何成燕。
「地點在哪兒?」
「山西,雲岡石窟。」
「好地方。」何成燕吹了吹茶水,「就是稍微遠了點。」
梁禾不以為意笑笑:「確實是學校走得最遠的一次,好在今年學校經費充足,那邊食宿也聯繫妥當,也還值得一去。」
何成燕不置可否,又細細問了寫生的相關事宜,最後又牢牢叮囑,說是輔導員帶著帶著學生去,其實也就學長帶著學弟學妹去,梁禾又是第一次,沒經驗,尤其是安全問題,如此這般地講得特別詳細。梁禾略略覺得有些啰嗦,但還是耐著性子聽下去。
「瞧瞧,」何成燕停下來,「現在『嗯嗯』得如搗蒜,實際上是表面上認真應付,內心裡早已跑到了塞外草原去。」
梁禾不好意思笑笑:「沒呢,我認真聽呢。」
何成燕睨他:「你打小我就知道。」倒也沒真生氣。
說完些許話,何成燕覺得口乾,又讓梁禾倒了一杯茶。梁禾依言照辦,何成燕低頭抿一口,一抬頭,梁禾還人高馬大地杵在跟前。
「去收拾衣服吧,」何成燕揮揮手,「不用守著我。需要你時候,我自然會使喚你。」
「不著急,」梁禾又坐下來,想了想,說,「等一會兒也來得及。我陪陪您。」
何成燕轉過頭瞧著梁禾,略有訝異。難得梁禾今天有心還陪著她坐會兒,他們母子倆已經很少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光了。她微微一笑,欣然應允:「好啊。不過,」她仔細打量自己兒子的神情:「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當然是有事兒的。梁禾想,可他怎麼開口呢?他內心的矛盾糾結無比。踟躕之餘,只小心翼翼地開口:「沒什麼事兒。對了,媽,過年時候吃的餃子,是小舅舅家包的嗎?」
何成燕不動聲色:「是的。」
「我覺得味道不錯,什麼時候再去他家拿點。」
何成燕拿起手邊的報紙,帶上老花鏡:「你喜歡,我跟他說聲,讓人送過來便是。」
「他最近在家嗎?」
「不知道。」何成燕放下報紙,抬著眼皮,從眼鏡框上沿看出來,「梁禾,你想問什麼?」
梁禾本來就不是很會拐彎抹角的人,何成燕這樣一問,他索性坦白道:「媽,陸夏蘭,來找過我。」
何成燕輕輕一笑,彷彿梁禾開口的第一句便早已料到,又揚起報紙,「哦,做什麼?」
梁禾答道:「她的……家人心臟病,想找小舅舅主刀做手術。」
何成燕淡淡說道:「既然找你小舅舅主刀,去找他好了,你又不是醫生,瞎摻和什麼。」
「可是……,」梁禾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媽,夏蘭說小舅舅最近去了一個研討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梁禾,」何成燕打斷他,「陸家和我們家,這這些年,我睜一眼閉一隻眼,想過去的事兒想讓它過去,不想再提了。如今,你是怕我忘了,還是,」她細細打量著梁禾,問道,「還是,你喜歡上陸家那個丫頭了?」
「沒有,」梁禾不知為何成燕會提到兩人關係上來,覺得哭笑不得,說道,「可這是兩碼事。媽,這其實和……」
「沒喜歡上,就更別管這些事了。」何成燕見梁禾表情不似有假,心裡微微踏實些,把報紙翻了一面,直接說道,「你去收拾衣服吧,別在這兒礙眼。」
梁禾既然開了這個口,就決定把話說完:「媽,我今天也不是為了誰來求情,我就是覺得如果小舅舅是真的避而回之,那也……是一條人命。」
「人命?」何成燕面色一沉,「你知道她是為誰求情嗎?」
梁禾張了張口,沒說話。
「看來你也知道。那我倒是想問問,你既然知道,是怎麼開得了這個口的?」何成燕索性放下了報紙,厲聲問道:「梁禾,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到底姓什麼,你父親就在那裡看著你,」何成燕指著柜子上的黑白照片,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你是怎麼可以當著你父親的面,為那個人求情的!你究竟還記不記得,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轟——」毫無徵兆的,外面晴朗的天空,打起了驚雷。
天色暗了下來,一場雷陣雨,蓄勢待發。
梁禾當然自己的父親梁坤是怎麼死的。那也是一個悶熱的夏天下午,氣壓極低,空氣濕潤,彷彿人伸手一抓,就能憑空捏出一把水來。他在鄉下小舅舅家裡寫作業,忽然來了幾個戴著袖章的人,衝進門,問他是不是梁坤的兒子。他懵懂地點了點頭,那幾個人不由分說便把他拽上了一輛汽車。梁禾大叫,問你們要帶我哪兒。其中領頭模樣的人說,帶你去見你父親。
梁禾已經很久沒見到父親了,他忙問起父親的情況,問他是從貴州支教回來了嗎。那人只冷漠地說,到了你便知道了。汽車顛簸了兩個小時,梁禾如小雞一般被人拎下車,大街上站滿了人。他問父親在哪兒呢,這時,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喊著口號遊行過來。他聽見了父親的名字。
他激動地往前擠,踮起腳,大聲叫著:「爸爸爸爸!」沒人理會他,他太小了,太渺小了,面黃肌瘦,弱不禁風,很快被人潮擠到邊緣去。他不甘心地往前跑,看到有個人站在檯子上,高高在上,宣布父親的種種罪行。
他驚呆了——那個人,不是爸爸的同事陸文放嗎,不是陸夏蘭的小叔嗎,不是還經常來他家借醬油、借蒜瓣的陸叔叔嗎?
陸文放在說些什麼?他怎麼能亂說爸爸有罪呢?爸爸,怎麼可能是壞人,是罪犯呢?!
他哭著喊著往前跑,看到父親的背影一直馱著,好似聽不到他的聲音一般。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梁坤已經有一隻耳朵失聰了,他無法從滔天的聲浪中辨別齣兒子的聲音。梁禾哭得聲音都嘶啞了,梁坤好似有了感應,微微往梁禾的方向看來,可父子視線還未交錯,一個聲音高喊著「去他媽的空間物理」——一塊兒板磚毫無徵兆地砸到了梁坤的後腦勺。
群情激動,蜂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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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記憶,梁禾已經模糊了。就算是他已經成年,已經能平淡地看到過去,他也已經想不起來中間經歷了什麼。他只記得自己好長一段時間沒講話,每天上課,背著書包,卻是去山裡一個山洞待著,等到太陽下山了,又背著書包回家。可陸夏蘭不知怎麼知道了,她放了學偷偷來山洞找他,給他講學校的事情,講老師布置的作業。可有一天,梁禾不知道想了到了什麼,路上看到農村裡一個堰塘,發了半天呆,然後慢慢走過去,步子一邁,人利利索索地跌進了水裡。
可他沒死成。
陸夏蘭尖叫地跑過來,引來了大人相救。
也是那天,他濕答答地醒來,看到了何成燕頭上的第一根白髮。
那一根,也不知是否還藏在如今她在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的銀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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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空氣安靜地可怕。
梁禾覺得很壓抑,多年前的那種詭譎古怪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到理智的軌道上,他說:「媽,陸夏蘭當年救過我的命。這麼多年來,她從未再提過此事,更從未因為這件事要求過我什麼。就憑這一點,我沒法拒絕她。」
「是,她是救過你一條命,可他們陸家也欠我們一條命!」何成燕把茶几拍得砰砰響,「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害了你的父親,把他從一個大學的物理教授拉到貴州不知名的山區改造,給他扣帽子、扣屎盆子,讓他身敗名裂,他死不瞑目!就算是陸夏蘭救過你,那又樣?若不是你父親出事,你又怎麼會出事,她陸夏蘭又有什麼機會來做這個好人!就算是她救過你,我們兩家也就是一命抵一命,早就兩訖了!」
「媽!」梁禾聽到梁坤的事情,再也忍不住,「當初害父親的只有他們陸家人嗎?難道您當初,不是也為了自保和他劃清界限,才有了現在全國著名的經濟學家何成燕嗎!如果您先不和他離婚,怎麼又會有後面的事情發生!」
「梁禾……」何成燕氣得嘴唇發抖,「你……你在說什麼!你當初那麼小,你什麼都不懂!」
梁禾心裡異常難受,他想到父親在他生命中留下的不多的歲月,還有最後見到他的一幕,他說:「媽,有時候,我真希望爸爸還活著、我們三個還在一起,哪怕流落街頭、居無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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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梁禾身世解密,
他和陸夏蘭的關係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希望這章不會被和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