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秋雲做了一個夢。
她已經很少做夢了,特別是在午睡的時候。她夢到自己身上長滿了紅疹子,去醫院查看,怎麼也查不出原因。她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想到這個莫不是要回去的前兆?她高興地跳起來!可跳著跳著,她又哭起來。
有人問她,你哭什麼呢?
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道,不知道,但我就是覺得很傷心。
——是為什麼傷心呢?
秋雲搖了搖頭。
——是有什麼放不下的人和事嗎?
秋雲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是誰?
秋雲想,是誰呢,是誰讓她有了牽挂、有了捨不得的念頭呢?她的眼前浮現一張張鮮活的臉,有王晨、有常歡、有劉玉錦、有高志飛……好多人一一略過,可她總覺得哪裡還缺點什麼。
不對、不對。她喃喃地念著,還有個人。
是他嗎?又有聲音響起,出現一個模糊的臉。就這出現的瞬間,秋雲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具體的面容,她的心便砰砰狂跳起來——是的,就是他啊!她剛想奔過去,抱住他,忽然天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倒計時牌子。
有個聲音從天而降:倒計時十秒鐘,十、久、八、七……二、一!
秋雲從床上爬起來,渾身濡濕,臉上出了一層油。窗戶沒關,雷陣雨夾雜著泥土的味道吹進來。她下床關了窗、用冷水洗了臉,看著鏡子里那張青春的臉,再想到剛剛自己做的夢,決定去鳳凰街89號問問:夢,是不是也屬於要回去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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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被澆成了落湯雞。
他出門的時候沒有拿傘,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外面的雨已經這麼大了。但是他也沒有回去取,當然,身後也沒有人送傘出來。
他仰頭迎接天上掉下來的雨水,天氣廣闊,可他卻不知道可以去哪兒。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抬頭,鬼使神差,他竟走到了鳳凰街89號。他嘴角浮起一抹笑,索性去旁邊的雜貨鋪,買了幾瓶酒,席地而坐。
雨順著屋檐滴滴答答地留下來。
坐下的第一個瞬間,梁禾就覺得自己很幼稚。是啊,他就是這麼幼稚,永遠都不能成熟地把控一件事。內心自嘲,可手腳依舊我行我素。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體,明明知道有些話不能說、不要說,可要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唯物辯證法里說道,矛盾是一切事物發展的動力,具有同一性和鬥爭性。但這話放在自己身上卻有失偏頗——他的內心永遠在鬥爭沒有同一,他的世界沒有發展,永遠停留在那個解不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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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關好邱正宏的房門,又去自己的房間瞅了瞅——回來第二天,邱正宏把東邊的廂房騰了出來,讓秋雲周末回來也有地可住。秋雲在院子里轉了一圈,確定整個院子沒有他人。她記得邱正宏跟她說過,周末會在,所以也從來都是周日才回來。沒想到,平日回來,邱正宏竟然不在。
她只好打道回府,剛剛拉開院子的大門,一個人差點從台階上跌落下來。
「梁老師?」她嚇了一大跳,不知梁禾正坐靠在了她家門外,她甫一開門,梁禾便仰下來。
不過還在梁禾反應極快,一隻手撐住了地。
秋雲驚魂穩定,瞧著梁禾這一身濕漉漉的行頭,詫異不已,「您……您這是上我家來大變活人?」
梁禾沒想到秋雲在家裡,她不是只有周末才回家嗎?但他又一次反應極快,說道:「你在家?我本是想來家訪的。」
秋雲瞧著梁禾身邊還有邊上的酒瓶子,咧咧嘴:「您來就來吧,怎麼還帶著東西……」
梁禾起身,他的頭髮一撮一撮倔強地立著,並不理會秋雲的打趣,只說道:「我改日再來。」
說完便轉身要走。秋雲忙道:「哎哎……梁老師,這麼大雨,你上哪兒去?進來避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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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把梁禾拉回室內。他渾身都濕透了,彷彿一個行走的洒水車。秋雲給他找了一張乾淨的帕子,讓他趕緊擦一擦,又去邱正宏的房間搬冬天的炭火。
梁禾一邊擦頭髮,一邊打量著房間的布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凳子,牆上掉皮的地方用報紙糊上,進門背後立著一個木頭衣櫃。衣櫃旁邊挨著站了一個矮一點的柜子,上面放了一些書。這就是邱曉雲的閨房,整潔而簡單。或許是不經常回來住的緣故,桌上有一層薄薄的灰。
「梁老師,」秋雲抱著兩件衣裳跑進來,「我看了下,我師兄和你的身材差不多,他有兩件乾淨的衣裳,您先換上吧。」
「不用了,夏天衣服一會兒就干。」說著,梁禾就把外面套著的襯衫脫下來。他今天裡面穿了一件短袖,外面套著一件深藍色的格子襯衫。本來都是寬鬆的版式,但是因為被雨打濕了,外衣一脫,便見著裡面的短袖緊緊地貼在梁禾的皮膚上,倒三角的身材顯露無疑,隱約可見腹肌。
邱雲知道梁禾一向喜歡打籃球、踢足球,沒想到他身材這麼好。她呆了呆,在梁禾發覺前移開了眼神,慌忙把乾淨衣服放在床上:「穿這個吧。都是乾淨的。我……你把這件外套先給我,我去給你晾著,再…給你倒點熱水。」
說罷,也不管梁禾反應,直接關門出去了。
出了門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說好的拿著外套晾起來呢?她拍了拍腦袋,立刻又返身推門而入,而此時,梁禾剛剛脫下來短袖,上身赤裸。
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啊……」秋雲忽然尖叫一聲,拾起凳子上的衣服,奪門而出。
梁禾瞧了瞧自己的身體:明明是我被看了,為什麼她倒像被非禮了?
秋雲氣喘吁吁地跑到邱正宏的房間里,她感覺自己的臉發燙得很,鏡前一照,果然紅的跟猴屁股一樣。她魂不守舍地從衣櫃里拿出一個衣架,把梁禾的衣服掛起來。掛衣服的時候,她不禁又想到剛剛的一幕——雨水順著梁禾的發梢,從脖子流到鎖骨,再從鎖骨一路往下,流過胸膛、腹部,一溜煙竄進褲子里。或許是因為喝了點酒、也或許是凍的,梁禾身上的皮膚微微有些發紅。但這顏色然他看上去更性感健康。
秋雲覺得口渴得要命,心念: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去喝水去喝水。可巧的是,茶瓶里沒水了,水管里停水了,連盛水用的大水缸,也沒水了。
秋雲有些鬱悶,院子里的井水是不能喝的。平日里有自來水,但是這條線路一直不穩定,動不動就停水,於是邱正宏在廚房的放置了一口大水缸用以備用,可沒想到缸里也沒水了。
秋雲正犯愁,這時,房間門開了,梁禾走了出來。
邱正宏的衣服都是黑色,而且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錢,秋雲隨便翻的兩件,都是絲綢質地。相比之下,梁禾就太不講究穿著了,顏色和款式都是當代大學生常見的樣子,襯衣短袖,背心褲衩。而現在他穿著邱正宏的一身黑衣出來,整個人好似換了一個氣質,深沉而安定。這有點……秋雲愣愣地想,有點像他三十年後的樣子。
梁禾出門就見著秋雲盯著自己看,都快走到她跟前了,還盯著自己看,不由輕咳兩聲,問道:「你說燒了熱水…」
秋雲這才回神,立馬應道:「噢!有!稍等!」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抓起門口的燒水壺,打開蓋子,直接把它放到屋檐下。
「你這是……?」梁禾疑惑。
「接水。」秋雲站起身,解釋道:「停水了。不過好在天公作美,渴不死。」
梁禾無語,示意外面:「院子里不是有口井嗎?」
秋雲搖頭:「那個不能喝的。」
「為什麼?」
「我師兄上周才捉了兩隻死耗子,扔了進去。」秋雲講得特別認真。
「……」梁禾回想起秋雲師兄的樣子,啞巴、瘸子,怎麼也想像不出他抓老鼠的場景。
「那你師兄呢?「梁禾順口問道,「怎麼不在?」
「他啊……」秋雲隨口一答,「他去廟裡給那倆耗子超度去了。」
梁禾:「……」
「不要著急,」秋雲寬慰梁禾,「水一會兒就好。」
雨還嘩啦啦地下著,烏雲還在頭頂沒走。秋雲用手接了兩滴水,望著天空喃喃道:「這雨還有一陣呢。」
她又蹲下身瞧了瞧燒水壺,盛了小半壺,心想也夠了,於是起身把它架到爐上。她走回房間,見梁禾還站著,屋內沒開燈,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覺得他好像有些傻愣愣地看著自己,忍不住笑著招呼道:「站著幹嘛,坐呀。」
梁禾這才收回視線,慢慢坐下。
秋雲去開燈室內的燈,卻發現雷雨天氣,水停了、電也停了,免不了嘟囔道:「這什麼鬼天氣。」
梁禾望著窗外說道:「下雨天雷電容易擊穿避雷器,引起短路,直接導致停電。停電之後水廠沒有電力輸送,接連著就會停水。」
秋雲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好奇:「你什麼知道?」
梁禾說:「我爸以前跟我說的。」
「你爸爸是電廠或者水廠的?」
「都不是,」梁禾淡淡道,「他是大學物理老師。」
「哦……」秋雲應了聲。突然想起好早前,高志飛似乎跟是她提過梁禾的父親是物理老師。她又想起那次在新華書店,她們宿舍的人搶了一本《經典力學》,差點被梁禾買下來的事情。她當時還挺疑惑的,大家都是搞美術的,怎麼會對物理感興趣?現在想來,大概也是因為他父親的原因吧。
秋雲走神的時候,梁禾沒說話;等秋雲自己回過神,室內仍是一片安靜。氣氛有些尷尬,秋雲補了句:「你爸好厲害。」
梁禾很淡很淡地笑了下。
秋雲不知再說什麼好,默然轉身把門窗都打開,讓屋裡亮堂一點。
雨聲毫無阻斷地傳了進來。室內比室外暗,從室內看出去,人好像躲在了水簾洞里。
秋雲腦海里浮現出梁禾全身濕透的樣子,還有那零碎的啤酒空瓶。她不知道梁禾為何會這般模樣出現在她門口,但是她能肯定的是,他遇到了不開心的事。
人非聖人,誰能無惑。
他也許只是想靜一靜吧。每個人都有煩惱,但是並不一定都會向人傾訴。她走過去,坐在梁禾旁邊的凳子上,等走廊水開,看外面下雨。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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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繼續男女主角的單人對手戲……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