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他的呼吸漸重,聲音低啞下來。

66-他的呼吸漸重,聲音低啞下來。

王晨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早上她和秋雲各自拎著自己的行李和畫板,往停車的村口走去。從住的院子下來有一階台階,不算高,就一米來著,平日里已經走了無數遍了,而今天不知道怎麼著,一腳邁出院門就忽然踏了空,連人帶著背包畫板滾了下去。

秋雲想也不想地把東西一扔,趕緊下去扶她。王晨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捂著腳踝齜牙咧嘴地喊疼。

秋雲也不敢動她,足足坐了三分鐘,王晨才把手遞給秋雲,讓她扶自己起身。可剛起來走第一步,王晨右腳像沒力一樣,身子一歪,又坐到了地上。

「不行……」王晨表情痛苦,「還要歇一下,好痛。」

「腳踝很痛嗎?除了這裡,還有別的地方痛嗎?」秋雲見她痛成這樣,心裡猛然一沉。

王晨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腿和膝蓋。秋雲倒吸一口涼氣——王晨今天穿的是一條較薄的長褲,左腿膝蓋地方已拉了一道口子,撥開一看,裡面除了有好幾處擦傷,還有一道在流血的傷口。再一看王晨捂住的右腳踝,那裡見血的傷口倒是沒有,可腳踝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朱阿姨!朱阿姨!」秋雲扭頭沖著院子里求救。很快,何英的母親朱蘭花聞聲而來。倆人連拖帶拽,把王晨弄到路邊坐著。秋雲對朱蘭花說:「朱阿姨,麻煩你回家拿個乾淨的帕子,打濕水,幫我同學擦擦傷口,然後搭在她右腳踝這裡。」

朱蘭花點點頭。

秋雲又對王晨說:「大晨,你坐在這兒,千萬不要動,我去村頭叫梁老師和林老師。」

說罷,秋雲就飛快地朝村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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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見著梁禾和林重仁之後,簡短又迅速地向他們說明了情況。梁禾聽到一半,叫來三個班的班長,讓他們帶好各自班級同學,稍等一下。又叫了常歡、劉玉錦和何英,一同與林重仁往事發之地趕去。

王晨慘兮兮地坐在路邊,見一群人風風火火地朝她趕來。

梁禾蹲下看了她的傷勢,左腿雖然拉破了褲子,但應該只是皮肉之傷;右腳只有擦傷,但踝腫得老高,而且還不能走,形勢不容樂觀。

「梁老師,」王晨還惦記著時間,「我應該沒事吧,再不走趕不上火車了。」

「趕火車……你確實有點難了。」梁禾眉頭輕蹙,以他多年打籃球的經驗,王晨的腳踝肯定是崴了。普通的崴腳會腫脹,但路還是勉強能走的。王晨現在不能走路,很有可能是傷到骨頭了,想到這裡,他不得不起身,把林崇仁叫到一旁,倆人一邊小聲說話,還時不時地看下錶。

常歡和劉玉錦仔細問了秋雲事情的經過,說到這一米來高的台階,倆人實在想不通怎麼會讓王晨摔得這麼嚴重。安慰了一會兒王晨,林崇仁走過來,說道:「常歡、劉玉錦、邱曉雲,你們先跟我走。大巴車還等在門口,不能誤了其他同學的時間。」

「那我呢?」王晨瞪大眼睛。

「你現在要去醫院。」梁禾回答,「你的右腳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就算是沒有傷到骨頭,我們回去的火車票是18個小時的站票,你肯定吃不消。我留下來送你去醫院,然後再看情況決定怎麼回去。」

「啊……」王晨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剛剛摔了還沒怎麼哭,這下眼淚都要出來了。

「沒事的,」秋雲握住王晨的手,「我也留下來吧。」她對梁禾和林重仁說道,「我是女生,和王晨同吃同住,留下來照顧她也方便些。」

梁禾稍有遲疑,和林重仁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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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大學生情況緊急,黃主任動用了村裡唯一的一台拖拉機,把王晨秋雲等一干人,馬不停蹄地往鎮里的醫療所趕。到了鎮里,醫生給王晨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但是沒有拍片的設備,建議還是去市裡看。眾人又快馬加鞭地往大同市裡趕。到市醫院,掛了一個急診,拍了片子,醫生說,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結果。王晨的腿綁了石膏繃帶,行動非常不便。醫生見是外地的大學生,好心安排了一個住院的病床。

一通忙完,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一干人馬才想起午飯都沒吃,頓覺飢腸轆轆。

黃主任買了兩個饃,說明天白天拖拉機還得用,得趕緊開回去,等傍晚結束了農耕,再來接他們。說完便匆匆道了別。梁禾與秋雲在醫院外的麵館隨便吃了點,給王晨帶了一個大煎餅。再弄完這一通,天色已經暗了。秋雲這才意識到,王晨晚上有醫院的床位,她和梁禾住哪兒?

這個時代,醫院沒有陪床,都是病人家屬自帶硬板床擱在旁邊,或者在外面走廊的長凳上將就一晚。梁禾覺得自己睡外面長凳倒是沒什麼關係,但秋雲肯定不行。他思來想去,說道:「我看到醫院外面有家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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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醫院外面僅有的一家招待所,而且不幸的是,梁禾與秋雲當日入住太晚了,只剩下一間房了。

這就有些尷尬了……

登記的前台大媽目不轉睛地盯了會兒梁禾,又瞥了一眼滿臉油光的秋雲,問道:「你們有結婚證嗎?」

「啊?」

「恩?」

兩人皆是一愣。

「沒有結婚證是不行的哦……」大媽滴溜溜地打量秋雲,眼神里頗有些不屑。

秋云:「……」好吧,好像八十年代是還挺嚴格的。

但是,大媽,你這個先入為主也太……準確了吧。哈哈。

「沒關係,」梁禾顯然明白了前台大媽的言下之意,再次確認道,「真的就這一間房嗎?」

「是的。」

「那她一個人住。」梁禾示意秋雲。

「你呢?」秋雲意外。

「我想想別的辦法。」

不是吧…

秋雲想不出梁禾還能有什麼別的點子。這個年頭,賓館又不像2018年那樣遍地皆是,稍微好一點的住宿還只能憑藉單位介紹信才能入住。醫院附近的招待所有且僅有這一家,他還能去哪裡呢?

梁禾安慰她:「你把戶口簿拿出來,先把這間房定了,不然唯一的一間都沒了。」

確實也是,秋雲依言拿出了戶口簿。

前台大媽頭也不抬:「五十元一晚。押金再繳五十元。」

「什麼,怎麼這麼貴?」秋雲大叫起來,普通職工一個月工資也才五六十,就這破招待所,一晚就要五十,她怎麼不直接去搶錢?

大媽磕起瓜籽兒:「不然你以為怎麼會剩這麼一間?我們一般都按床鋪收費的,三元一個床位……」

「那我們換單個床位的……」

「早沒了。」

秋云:「……我們不住了。」

梁禾拉住秋雲的衣袖,雖然他很反感這樣坐地起價的行為,但是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總不能讓秋雲去睡大街吧,好在兜里的人民幣能給他足夠的底氣。

「算了。」梁禾對大媽說,「邱曉雲,名字別寫錯了。」

「你……」秋雲氣得不輕,瞪梁禾,「就你好說話!」

前台大媽喜滋滋地收下了錢。

秋雲覺得這五十塊花得太冤了,都虧出整個太平洋了,她得刨回來一點:「那……你再給房間里支一張小床,加一床被子。」

大媽瞪大雙眼瞧著秋雲,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我的乖乖,最近掃黃打非這麼嚴,你怎麼還這麼明目張胆……現在的年輕人啊……」

她這麼一說,引來周圍人的頻頻側目。

梁禾皺起了眉頭,把秋雲拉到身後,直接了斷地說道:「你不要誤會,這個房間就她一個人住。我們是外地來寫生的大學生,因為同學受了傷送到了對面的醫院,才臨時來住一晚的。你登記好了嗎?房號多少?鑰匙給我。」

前台大媽愣了愣,遞過來鑰匙:「203……」

梁禾拉著秋雲就上樓了。

等二人都消失在樓梯間了,前台大媽才反應過來,嘴巴一癟,陰陽怪氣地沖樓道喊:「快點下來哦,不然我要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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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進門就把包往床上重重一扔。

「什麼素質?」秋雲叉腰就問,「你說這人什麼素質?坐地起價、敲詐勒索、思想淫穢、骯髒不堪……真是氣死我了,這樣的招待所,有什麼好住的?」

梁禾本也有些鬱悶,一聽秋雲連著好幾個成語,竟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安慰她道:「好了,不要生氣了,都已經住進來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秋雲的槍口就轉移到他身上:「你還說,你這就是助紂為虐!這麼明顯地欺生宰客,你非但不舉報投訴,還親自把脖子伸過去怕人宰不到……你說,你這是不是……」

秋雲還沒想好合適的四字成語,梁禾卻乖乖說道:「我錯了……」

秋雲一愣,滿腔炮火頓時熄火。

「那……那你說,你錯那兒了?」她也不能熄火得太快。

「錯……」梁禾使勁想了想,「錯在……不應該帶那麼多錢……」

秋云:「……」

「我是想……錢多花點沒事,人別受罪就行。」梁禾走到窗邊瞧了瞧,順手把窗戶關上,插銷插好,「貴是貴了點,但看上去還行。」

秋雲怔了怔,心裡湧上一絲甜,又問:「那你怎麼辦?」

梁禾說:「我進來時候看到招待所的有一個小餐館,我去那兒將就一晚。」

「那怎麼行,」秋雲心疼地從床上跳起來,「那裡怎麼將就,硬坐一晚上?我再去和那更年期大媽說說,都收了這麼貴的錢了,多支張床又怎麼了……」

「小雲,」梁禾打斷她,把她扔在床上的包拾起來掛到衣架上,才慢慢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秋雲一下就懂了。

男女有別。

八十年代,思想還很保守封建。前台大媽見到一對男女張口就是問有無結婚證,就足以說明一切。

當然秋雲也不是放浪形骸的人,也從來無和男性開房的經驗。她充分相信梁禾的人品,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她和梁禾發生點什麼,也是你情我願、郎情妾意,外人無從苛責。她只是單純地想讓梁禾也有好的休息,但梁禾想得比她周全——他懂得女孩子聲譽的重要和旁人眾口鑠金的厲害。

是的,就像上次在邱正宏的四合院,他也是這樣的。

那次還有羞怯和緊張,這次更多的是保護和珍惜。

秋雲心裡泛起複雜的情緒,她嘟了嘟嘴,故意兇巴巴地說道:「過來。」

梁禾走過來。

秋雲嘟著嘴示意身邊的床:「坐下。」

梁禾不明所以,還是順從地坐下。

秋雲忽然張開手臂,抱住了梁禾。

她把自己的臉貼到他胸前,又仰起頭來看他,梁禾也低頭看著她。她把頭縮回梁禾的懷裡,悶悶地說道:「謝謝你。」

梁禾輕輕地拍拍她的背:「說什麼呢。」

秋雲用手圈住他,他的下巴蹭過她的頭髮。

兩人就這樣膩歪了一小會兒,梁禾說:「我得走了。」

秋雲說:「哦。」但沒動。

梁禾笑了:「真得走了。」

秋雲索性耍賴:「你別走了。」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的呼吸漸重,聲音低啞下來。

秋雲意識到了什麼,從他懷裡起身,梁禾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這時,從梁禾的鼻下,忽然流出一道紅色。

「你……」

梁禾也察覺到,用手一抹,竟然是血。

秋雲低低地笑起來,貝齒輕咬下唇,笑得有些放肆:「我去給你拿紙巾。」

梁禾輕咳一聲:「……不用了,不礙事。我先走了。你關好門窗,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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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出了門就到水房,仰頭用冷水猛拍自己的脖頸和鼻樑。他大概有十餘年沒流過鼻血了,今天卻在這樣的場合鼻血忽然造訪,讓他尷尬不已。

他平復下心情,感覺應該差不多了,未想一低頭,一滴鮮血直接滴到了水池裡。

他不得不又仰起頭,血液的味道順著鼻子流進口腔,他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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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到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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