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互相試探
白中元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儘管手腳在開車時不斷的有著動作,可他依然有種難言的束縛感。
渾身不自在並非源自於男女之間的獨處,而是因為許琳的目光,眸子清澈不假,其中蘊藏深意也是真。
而也就是在此時,白中元的內心有了一個疑問,許琳調來支隊任職,真的只是正常的人事調動嗎?
這種揣測不是沒有根據的,自己養傷的大半年支隊都沒有進行過人事調整,為何偏偏在歸隊的時候有了變動?
這是巧合,還是適逢其會?
幕後,又是否有著推手?
如果有,是方言還是秦長天?
各自的目的又是什麼?
想法紛雜,毫無頭緒,但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倘若上述推斷為真,白中元繼續調查爆炸案的真相必然會阻力重重。可話說回來,越是加以隱藏和掩蓋的事件,越是意味著真相值得去挖掘和探尋。
內心有了決斷之後,那股惱人的迷茫感也頓時煙消雲散了,白中元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了下來,
車內氛圍從壓抑到輕鬆,白中元臉上表情從凝重到平靜,一切的變化都沒有逃過旁邊那雙眼睛。
能在精英匯聚的刑偵總隊成為情報處的負責人之一,許琳自然是有著過人之處的,有些東西她已經看出了大概。
看透不說透,是聰明人的做法,可同時許琳心中又很清楚,與眼前這個人打交道,最好還是不要繞彎子。
當然,引火燒身也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著痕迹的轉移,比如將話題引到對方的身上。
「半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說說嗎?」許琳聲音很輕,盡量避免了其他情緒的夾雜,像極了隨口一說。
毫無徵兆的發問,令白中元有些措手不及,短暫的愕然之後,才皺了皺眉頭:「你知道那件事情?」
「你忘了我來支隊前是幹什麼的?」許琳不答反問。
「也是,堂堂刑偵總隊情報處的許大科長嘛。」苦笑著搖了搖頭后,白中元才試探的問道,「話說回來,究竟是人盡皆知了,還是許隊的個人情報?當然,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當我沒問。」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許琳淺笑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實不相瞞,早在你受傷的最初,那件事情就已經加密封宗入卷了,局黨委更是專門下發了紅頭文件,嚴禁再做任何追查和討論,否則我也不會問你。」
「你為什麼想知道那件事?」
「如果我說是好奇,你信嗎?」
「信不信有什麼關係嗎?」
「怎麼講?」
「反正我都不記得了。」
「要不,我提醒提醒你?」
「那感情好,我正愁怎麼都記不起來呢?」這話白中元沒有撒謊,許多的東西他確實已經毫無印象了。
雖說在養傷的大半年中一直在進行積極的治療,可失憶症這東西遠非尋常傷病所比,用再多的手段介入也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說的直白些就是治標不治本。因此儘管嘗試了很多的辦法,卻始終沒有什麼明顯的效果。
而這,也是白中元同意歸隊的原因之一。
與其深思苦想一無所得,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的順應自然,失憶因案件而起,那麼回到這條路上總歸是不會錯的。哪怕到最後依舊沒有如願以償,至少也算嘗試過了變通,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真的失憶了?」問出這句話時,許琳的瞳孔有了微微的收縮,似乎在判斷對方所言的真假。
對此,白中元很是無奈,只能再次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那份醫囑:「不相信我,總該相信醫生吧?」
「醫者父母心不假,但話也不能盡信。」反駁完,許琳又揮手示意不必當真,「這次,就暫且信你了。」
「對於那件事,你知道多少?」既然談話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那就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因此白中元問的很直白。
「我說,你聽。」許琳開始了回憶。
……
半年前,初春。
黃昏,在很多時候都會給人平添幾分的愁緒,就如同站在陽台上的許菲一樣,正被重重的心事包裹著。
一邊是劣跡斑斑正被通緝的老朋友,另一邊是嫉惡如仇身為刑偵副支隊長的未婚夫,對立的矛盾下,交鋒已經是無法避免了。
對於許菲而言,棘手的問題並不是如何摘清自己,而是該當如何選擇。先不說撇不開的情分,就單說那筆巨額的現金,就足以讓她的內心搖擺不定。但她又很清楚,吞下這麼大一筆錢的後果會是什麼。
總而言之,不管做出何種決定,都將對三人的下半輩子產生深遠的影響。
而偏偏,這種影響又是不可控的。
究竟,該要如何決斷呢?
無聲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隨著震動樓宇的爆炸聲響起,一切尚未開始就突然結束了。
甚至,沒有給許菲下決心的時間。
而結局,是毀滅性的。
如果時間和空間有著記憶,便能清晰看到兩張鮮活的面孔在煤氣罐的爆炸下支離破碎了,而活著的那個人,也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更殘酷的是,昏迷並非結束,醒來後腦海中的空白,才是最為折磨人的,他再也記不起那天發生的事。
也忘了,那個與他談婚論嫁的女人。
……
許琳說著那天的事,似乎也把那天的凝重氛圍代入了進來,否則此時車內不會如此的壓抑和沉悶。
無言良久,最終還是白中元打破了沉默,低沉的言語中夾雜著幾分的失落:「你知道的,就只有這些嗎?」
「是的。」許琳也是頗為惋惜,「主要是那件事封鎖的太快了,如果再晚兩天,我應該能了解個大概的。」
「可僅是這些,遠遠不夠啊……」沮喪,是白中元此時內心的真實寫照。
「那沒辦法,卷宗已經加密封存了,想查都無從下手。別說是我,就連秦局都沒轍。」許琳攤手之後,又將希望寄託到了白中元的身上,表現著最大的真誠,「我把知道的都說了,你呢,能記起來多少?」
「什麼都記不起來。」白中雲搖了搖頭,隨後苦笑著拿出手機點開了相冊,「我知道她叫許菲,也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可心中就是沒有認同和共鳴,那種感覺你明白嗎?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內心很清楚這將會是餘生中最重要的人,可偏偏又是那麼的陌生?」
「形容的很貼切,難不成你也失憶過?」白中元點點頭,隨後打了一把方向盤,車子駛向了郊區。
「如果有機會,我願意嘗試下。」在將手機遞迴去的時候,許琳深深的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女孩兒,「白中元,你記不起未婚妻許菲,那能不能記起另外一個人?如果也不能,是否記得那筆錢呢?」
「不記得。」
「可惜了。」
許琳失望的嘆口氣,很快又調整了過來:「如今三條線索斷了兩條,看來想要弄清楚那件事兒,就只能從那筆錢上下手了。」
「你知道那筆錢?」白中元瞬間捕捉到了重點。
「知道一些。」許琳點頭。
「數額是多少?」
「五十萬。」
「是那個人帶去的?」
「據說是。」許琳語氣中有些不確定,「而且,警方去勘查現場的時候,並沒有找到那筆錢。」
「所以有些人懷疑我?」想到這大半年來的流言蜚語,白中元便覺得無奈和可笑,但偏偏又無法自證清白。
「那些嚼舌根子的話不必放在心上。」許琳笑笑,「再說,如果真有證據指向你,局領導會讓你歸隊嗎?」
「才發現,你倒是挺會安慰人的。」領受了這份兒好意,白中元斜眼瞟了瞟,「你就這麼相信我?」
「相信你?」許琳冷笑,「我只相信事實,相信確鑿的證據。再說,傳言中可有人比你的嫌疑更大。」
「誰?」
「你真想知道?」
「當然。」
「確定可以公私分明?」
「你覺得呢?」白中元聲音冷了些。
「好吧,反正這也算不得什麼秘密了,直說也無妨。」許琳深吸口氣,吐出了三個字,「你父親。」
「他?」白中元皺了皺眉頭。
「沒錯。」
許琳點頭,隨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據我了解,白志峰在爆炸案剛剛發生后便趕到了現場,足足比分局的人快了十分鐘左右。十分鐘說長不長,可說短卻也不短,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意味著可以做出很多事情,比如轉移走那筆錢。」白中關的臉色有了陰沉,「局領導也有此懷疑?」
「難道沒有嗎?」
話說到此,許琳壓低了聲音,語速也快了幾分:「如果不是懷疑到了白志峰,他為何會提前內退?如果不是自身不幹凈,為什麼他不向局黨委申請複議?如果不是早有預謀,他怎麼可能在第一時間抵達現場?」
「……」白中元沒有說話。
「生氣了?」許琳也覺得有些話說重了。
「沒有。」白中元搖頭。
「那最好。」目光凝視片刻,許琳放鬆了下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儘管看起來你父親嫌疑很大,可我不相信是他動了那筆錢。」
「為什麼?」白中元追問。
「因為他沒有動機。」許琳解釋著。
「沒有動機,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白中元不動聲色的點著頭,可思緒早已飛回到了半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