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欲來
蘇璟這幾日,除了溫習前身所學的的道德文章之外,就是每天打幾遍太極拳,調理身體,四五天下來,也感覺到氣息悠長,耐力充足。
這一日蘇璟焚香凈手,手持竹管狼毫,在攤開的潔白宣紙上,準備寫著幾個字,熟悉一番前身的書法,畢竟再有滿腹才學,不能寫在書卷之上,也是白搭,蘇璟有心通過科舉來了結此身因果,自然要對此事上心。
蘇璟手持飽蘸墨汁的毛筆,向白膩如雪的宣紙上寫去,一行風格嚴謹,循規蹈矩的楷書便自然而然的出現在筆尖之下。
蘇璟看著眼前的一行字,就是一皺眉,前身的字不能算丑,只能算中規中矩,缺乏起承轉合,靈活多變。
身為前世大學書法社的社長,這種書法水平還不放在蘇璟的眼中,蘇璟沉思片刻,長吸了一口氣,腕下筆走龍蛇。
。
一行遒勁挺拔,顏筋柳骨的字體出現在宣紙上。筆鋒犀利,力透紙背。「果然這樣寫出來的字,順眼多了。」蘇璟看著前世苦練多年,集合顏柳兩家所長,又有著自己崢嶸犀利的字體,就感到了一陣親切。
蘇璟連續寫了幾個字,以便熟悉字體,畢竟前世在末世發生之後,雙手除了握刀,就再沒握過筆。
蘇璟感覺漸漸手熟,便撤去自己先前寫字的那幾張紙,又取出一張新的宣紙,用硯台壓住紙角,提筆,沉意。
刷刷刷,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蒼茫大地一劍盡挽破,何處繁華笙歌落。斜依雲端千壺掩寂寞,縱使他人空笑我。
蘇璟寫完這段話,只感到胸臆直舒,心性空靈。蘇璟沒有注意到的是,那一闕小詞之上,紙生雲煙,道道如髮絲的青氣,自詞間散發,並最終匯入蘇璟頭上的那道挺直的如松如竹的清正之氣上。
那清氣之柱以肉眼不可覺察的速度,壯大了一絲,儘管只是一絲,也使得蘇璟感受到靈魂一陣空明。
蘇璟正待細究緣故,突然一股如濤如浪的心悸之感莫名湧上心頭,蘇璟手腕一個顫抖,一滴墨汁落在剛剛書就的宣紙之上,暈染開來。
蘇璟看著這一幕,心中奇道:「心血來潮,這是大禍臨頭的徵兆啊。」
蘇璟在仰頭看去,黃昏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壓抑陰沉。
霹靂一聲響起,繼而一陣雷霆劃過天際,閃爍的電光,照射在蘇璟如水般深沉的臉上,蘇璟嘴中冷冷的吐了幾個字。
「山雨欲來。」
金城府城隍寺
一處無名空間之內,城隍大殿高大威嚴,肅穆幽深。
在這以香火神力開闢百畝大小的神域空間里,坐落著一個巨大的庭院,庭院后是一處花香靜謐的精緻園子。
株株不屬於此界陽世的花卉,在漆黑如墨的土壤上亭亭玉立,無聲綻放著黑色神秘的花朵。一間密室之內,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盤膝坐在池子中,無數道白色和火紅的氣流自城隍大殿的雕像匯聚成一道成涓涓溪流,勾連莫名的法陣,向池子底部涌去。在池子中迅速地被轉化成漿液,為那中年男子所吸收。
不知過了多久,那不動如松的身形,突然動了,繼而一雙威凜的雙眸突然睜開,一道電光在密室中劃過。
荀況長嘆了一口氣,這被修士打傷的神體傷勢,果然難纏。
金城府都城隍,荀況在太宗朝,元熙二十三年作為朝廷從二品的兵部尚書,病死於大乾開拓南州的邊事之上。
太宗憐其忠於王事,一生為國,不顧仙門的反對,敕封其為金城府都城隍,此事距今,也已經有三四百年了。
三四百年的春花秋月,陰晴圓缺,既使得都城隍荀況看透了人間冷暖,閱盡了滄海桑田。而在明悟了凡俗人生的短暫,如恍惚一夢之後。也更加堅定了只有神靈的長生久視才能快意逍遙的信念。
每念及此,荀況就不僅為太宗當年的恩澤感激涕零。
十五年前的一個深夜,一輛高大華貴的馬車,載著來自冥土龍庭,太宗派遣的使者,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平陽郡。
自己率領城隍麾下的典史,校尉前去迎接,那曾想,黃泉古風道上,突然出現一群身罩黑袍的修士,將自己的近乎千人的城隍隊伍,捕殺殆盡,其中有數名元罡修為的道人,手段極為了得,且法術神通作用神魂靈體,專一克制神道修士。其中更有一名似乎是頭領的,有著元罡巔峰修為的黑衣人,手持一把墨色魂幡,無數城隍寺的官員人馬就是被其收於魂幡之上,隨手抹殺的。
若非自己城隍大印不離己身,自己也可能被留在那裡,儘管藉助地祗神通遁逃而去,但仍是被其一擊,打的神體渙散,只有神魂攜帶城隍大印,逃進城隍神域,此時也只得緊閉大門,開啟護陣,沉睡修養起來。
經過十五年歲月的修養,這神體才得堪堪再次凝就。
荀況醒來,一步邁出被神道香火之力填滿的玉池,一道儒生文衫頃刻間被神力化出,出現在身軀之上。
荀況一步步向陰司城隍大殿走去,心中也在不斷思索,那日,襲擊之人到底是何方勢力,看那魂幡克制香火神靈的神通,似乎是魔宗手段。可是,魔宗不是被仙門七宗在六百年前鎮壓了嗎,距離下一次千年魔劫,尚在三百年後,這魔宗此時為何會大舉出動,悍然襲擊城隍大軍。
荀況越想越是不解,這時步入城隍大殿,揮手間,眼前景物變幻,原來的與陽世城隍寺一般無二的城隍大殿卻是變作公堂官署的模樣,荀況身形晃動,下一刻便出現在公案之後的椅子上,靈台神力放出,公案兩側的銅鑼便被敲響。
約莫一刻鐘,原先空無一人的城隍官署之下,赫然出現兩列典史,文吏的神靈,只不過,這些神靈神色之中還有著迷茫。
如金玉擊打玉磐的清脆渾厚聲音,晨鐘暮鼓般道:「爾等,還不醒來!」
下方的神靈頃刻間一個激靈,都相繼露出正常的面色,齊聲的呼喝伴隨著行禮。
「小神,參見城隍神尊!」
「免禮吧。」金城府都城隍五品的金黃神祗,荀況沉聲道。
下方一名帶著儒冠,面相清顴的老者,躬身行禮道:「
敢問神尊,城隍寺生了何等變故,為何卑職,感覺神力流失了許多。」
這名蒼老的神祗頭頂有著赤色神力涌動,但分明,赤色神力逐漸轉化為淡紅神力。
赤色神力就是一縣城隍的神力標準,這老者若不是都城隍屬下的主簿,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這神力水平的。
其餘神祗問聽老者此言,都是忙神力觀照自身,一個個都發現,自身神力下降,甚至一些底蘊淺薄的白色小神,感覺靈台之上,符召都有著不穩之象。
都城隍荀況嘆了一口氣道:「不必驚慌,這是十五年前遇到外敵入侵,方才如此。」
荀況,金色神力湧現,在眾神面前,徐徐展開一副如無聲電影般的場景,殿中神祗看完之後,無不驚駭萬分,甚至有著議論之聲。
「我說,怎麼剛才沒看到陳校尉,和許司馬,竟然隕落了。」很多看到此幅畫面的神祗都是難以置信,驚怖不已。
當那黑袍修士攝取香火神靈,上魂幡,隨手抹殺之時,其中就有一些白色神力的神靈被嚇得顫抖不已。
荀況默默看著眼前屬下的神色,並未多言,其在說出這般事實之前,就暗中存了觀察之意,發現除卻幾名資格較老的神靈外,大多數神靈都被嚇得戰戰兢兢,正要問詢那名先前發言詢問的主簿之時,突然發現,角落裡有一個白色神力的青年神靈鎮定無比,目光從容,就算看到那些魔宗修士大肆殺戮,也沒有多少驚慌之色。
荀況心中一奇,心中暗自留意。
荀況輕輕咳了一聲,議論的眾神方才安靜下來。
荀況問道:「爾等認為,這是何方勢力所為?」
那名主簿剛想出列,卻被荀況一個眼神制止。那名主簿忙將唇齒間的話語咽了回去。
其餘下方的神靈雖被神尊的威嚴震懾,不敢竊竊私議,但卻一個個正在震驚中難以自拔,此時卻是沒一人回答城隍的問詢。
那名青年神靈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出列道:「神尊,小神以為此事,應是魔宗修士所為。」
荀況還沒回話,在那名老邁主簿後面的一名微胖的典史的中年的神靈就是呵斥道:「區區小神,胡言亂語,此種神通怎會牽連到魔宗那般的龐然大物,以某看來,多半是鬼修所為。」
那青年神靈聽得此言,冷笑一聲道:「方某雖只是白色小神,但也知道魔宗在六百年前為仙門七宗鎮壓之事,但方某既然如此說,自然有著憑仗。」
那微胖的中年神靈聽得此言,便是大怒道:「這你沒登壇封神多久的小毛神,敢來辱我。」
「好了」一聲威嚴如獄的聲音傳來。卻是端坐於公案之上的都城隍荀況出聲制止道。
那名中年神靈還待多言,突然一道如利劍的金色光芒自城隍的眼眸中發出,在場眾神都是大氣不敢出,中年神靈也是閉上了嘴巴。
「方明說的不錯,此事十之八九於魔宗有關,不過魔宗何以花費如此代價來我平陽,還需得調查一番。」
其實荀況多少有了猜測,興許與那幽冥龍庭傳來的聖旨有關,這事對著屬下卻不好說出。
荀況思量片刻,突然道:「方明,現在由你選派人手,在整個平陽郡調查此事。」
荀況說完此言,有停頓了片刻,向那方明叮囑道:「此事或還有著幾分兇險,此物借你護身吧。」
一道流光閃過,一方篆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籙與道文的玉印頃出現在方明的掌中,滴溜溜,散發著金色光芒。
「城隍金印?」一聲驚呼傳來,在場眾神無不眼中熱切地看著方明手中的那枚印璽。尤其是那名微胖的中年神靈眼睛瞪的比牛還大,臉上滿是羨慕嫉妒。
「不是城隍金印,只是副印。」那名老者主簿突然說道。
雖不是正印,但副印也是不凡了,城隍金印一正四副,一印一山川,有著莫大偉力,而且若能時常放在手中參悟,甚至能夠藉機領悟神道真諦,窺探更高神職的奧秘。
都城隍荀況微笑的看著下屬這一幕,也沒有再次出言呵斥。
突然,不知荀況感應到了什麼,臉上笑意消失不見,眼眸深沉如水,神力迸發,眨眼間消失,只留下殿上面面相覷,不知又發生何等變故的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