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質問
我爹的臉色僵硬了一下。
村支書臉上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眯著眼睛說道：「壯實家裡頭的白事兒是他辦的，花死人錢，也是他說的。要是他沒問題，出這麼大事兒，為啥臉都不露一下，還趁著人都走了，偷偷摸摸的跑來，是看人都燒死了么？」
這幾句話頓時讓看熱鬧的村民都炸開了鍋。
之前好些人都覺得村長不讓老爹進門，屬於喪盡天良的不肖子孫行徑，白事兒劉更是可能偷壽的兇手。
之後眼瞅著村長家裡面發了一筆又一筆的橫財，羨慕的哈喇子都止不住。
可白事兒劉愣是不願意指點一個人，本來就讓人背地裡繼續嚼舌根。
現在有了機會，說出來的話都惡毒無比。
「我看，這火不是村長他老爹回來索命的，是白事兒劉放出來的！他肯定偷了壽，騙了村長不讓老爹頭七回門，就是怕他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對，沒錯！要麼是他根本沒有安撫好村長老爹的鬼魂，要麼就是他偷壽又害人全家！就是不想要這些事兒暴露出來，這種人還在我們村子裡頭，就是一個禍害！」
「把他拿去沉河！給村長一家人陪葬！」
村民們說話越來越激奮。
我爹臉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大吼著：「放屁！你們這些人，別以為想的什麼沒人知道！這些喪良心的話，說出來不怕睡不著覺么？」
「那白事兒劉做出來這種事情，你們還拿村長的地，你們不怕半夜他們一家人的鬼魂上門么？」
不知道是誰這麼說了一句。
我爹身體晃動了一下。
王二軍他爸站在一旁，胖臉之上都是汗水，想要說話又退了回去。
我死死的捏著拳頭，本來想要上前理論。
可村民們說的話，我內心竟然隱隱認同。
當然不是認同殺掉白事兒劉，要是他有問題的話，肯定要趕出村子。
而且，他要是沒問題，為什麼現在不出現？
就在這時，灰姨子已經跑到了我爹身邊，她攙扶著我爹，渾身顫抖。
忽然她抬起手，指著一個村民，聲音哆嗦的說道：「劉大根，去年你老爹過世，家裡頭連口棺材都買不起，是我爹連夜去王家村拖了口棺材回來，讓你爹下葬。給你家操辦白事兒，一分錢都沒要！你剛才說那些話，你良心過得去嗎？」
人群中，被灰姨子指著的劉大根，就是說要把白事兒劉沉河的人。
四十多歲的模樣，臉上髒兮兮的，身無二兩肉。
「還有你王秀芬，不就是你來找我爹，想要讓他指點你幾句怎麼發死人財，還說你老娘活了七十多了，差不多也到頭了，死了無所謂，我爹沒幫你，你就這樣詆毀他？你惡毒的令人髮指！」
王秀芬也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娘們兒，腰圓似水桶，臉上全是斑，她此刻臉上都是慌張，和灰姨子對罵：「你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舌頭！」
灰姨子壓根沒理她。
她臉上都有點兒氣憤至極的瘋狂之色了。
「還有你們！你們！村裡頭修路，建祠堂，我爹哪時候不是出力出錢，就因為我爹是做白事兒的，你們覺得晦氣？」
「哪家人不死人！周圍村子，咱們村子，誰家又個喪葬事兒不是我和我爹沒日沒夜的去跑？憑什麼出點兒其他事情，你們就扯著他不放！」
「我就和你們說清楚，剛才我爹就是來了！他是拿著村長他老爹的遺物來的！人死了沒讓他進門，村長家裡頭頂多背個不孝的罪名！我爹他是損陰德的，死了要下油鍋割舌頭的！村長家裡頭出事兒了，任誰都不願意，他拿著遺物過來，也是讓村長老爹鬼魂看看，然後去投胎！你們什麼都不懂，只會在那裡捕風捉影！就因為說話害死人不犯法，不用負責任嗎！」
「信不信我今天就死在這裡！然後挨個上你們家裡頭索命！」
說到最後，灰姨子眼睛都紅了，從兜裡頭摸出來一把大剪刀，直接就戳著自己脖子上頭。
我爹被嚇壞了，喊著：「媳婦兒，你別亂來！千萬別亂來！」
老村支書的嘴巴也嚇的哆嗦了一下，愣是沒說話。
最開始被灰姨子指著名字罵的劉大根和王秀芬，偷摸的跑了。
其他村民也交頭接耳不知道說著什麼，總之沒人再出頭開口了。
灰姨子瞪大了眼睛看著老村支書，說：「要是我爹偷了壽，或者是害了人，被雷劈死都是我的報應，我爹也不會有好下場。老村支書，你都七八十歲了，冤枉了好人，你睡得著嗎？」
老村支書臉色很不好看，陰晴交加的，說了句：「這事兒，總要有個解決辦法，壯實家六口人，有五口都躺在這裡了。」
灰姨子咬著牙，說：「我男人剛才也說了，少了一個，就是還有人活著，要是房子裡頭沒有，指不定就是出門了，村長和他兩兒子不管是誰活著，等他回來了，看看和誰家以前或者最近鬧過什麼矛盾。誰就可能是兇手！」
「兇手不可能是村長老爹，頭七早就過了，他就是鬼，也是進不去門的怨鬼。根本不可能殺人。再說我爹還一直看著他呢。」
老村支書沉默了半晌，說了句：「行，既然你灰姨子說了，這事兒就等等，不過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白事兒劉自己不出來說清楚，這個嫌疑是洗不清的。是不是鬼殺人，也不能幾句話就斷言了。」
話音落下，老村支書扭頭就往自家方向走了。
緊跟著，其他的村民也都散了。
王二軍他爸沒和我爹說話，低著頭從旁邊走過去。
到了我身邊，抓著王二軍胳膊就往家裡頭走。
王二軍臉色發白，哆嗦的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再開口。
灰姨子終於把剪刀放了下來，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在聽到她說的那些話的時候，我心裡頭就特別不是滋味兒了。
白事兒劉給村子裡頭做過那麼多事情嗎？
這些事兒，我竟然都沒聽過……
村民們沒有人反駁，就代表事情肯定是真的。
我內心越發的矛盾起來。
我的懷疑，越發站不住腳了，並且這也算是我家裡頭的事情。
要是我跟著其他村民一起懷疑，那不是自己拆自己家的牆根嗎？
我爹也像是蒼老了十幾歲一樣，蹲下來把灰姨子抱進懷裡，聲音沙啞的說：「你別哭了，他們冤枉不了咱家。」
「誰放了火，肯定跑不掉。村裡頭幾百雙眼睛，村長家裡頭還有個活口，等他回來了，啥都能清楚了。」
灰姨子還在啜泣，我甚至看見她脖子都戳破了一塊兒皮，一直在流血。
我爹強行把灰姨子拉起來，她這才止住了哭聲，發抖的捂住了脖子。
「謝元，你過來。」
我爹忽然對我喊了一聲。
站久了，我腳都發麻了，抬腿走過去還差點兒摔倒。
走到我爹面前，我聲音也沙啞了很多，說：「姨子，你脖子流血了。」
灰姨子捂著脖子，擦了擦眼淚，說沒事兒，死不了。
我爹眼中又閃過一絲心疼，罵著說：「他們才是些白眼狼。」
接著他又看向了我，聲音沙啞的說：「屍體不能這麼敞開了擺著，抬咱們家裡去……」
我腳下一軟，以為我聽錯了。
「爹，你說什麼……把屍體抬我們家？」
灰姨子臉色也變了變。
我爹喘著氣兒說：「不抬我們家，這房子都燒完了，晚上塌了全都埋了。那些看熱鬧的，你以為他們會管嗎，屍體放這裡，指不定誰家的狗出來腸子都掏了。」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們拿了村長家裡頭的地，就要守著屍體，等他家活著的那口子回來，這事兒必須弄個清清楚楚，不能背這個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