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抬屍
我死死的捏著拳頭,這麼多屍體抬進家門。
他們又是被火燒死的,現在都不知道是人放的火,還是鬼做的孽。雖說灰姨子那番話,讓我知道了白事兒劉也做了不少好事兒。
可就像是老村支書說的一樣,白事兒劉不出來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嫌疑是洗不清的。
正當我愣神的關口,我爹又瞪了我一眼,說:「喊不聽嗎?村長平時對你不好?就算沒這檔子事兒,這會兒沒人管他們的屍體,咱家都不能眼睜睜看著!」
我低下頭,看著焦黑的屍體,皮膚幾乎都變成了碳,有的地方能夠看到血肉,一股股屎尿味道沖鼻而來。
火燒爛了身體,卻燒不壞內臟,反倒會讓屎尿從肛腸裡面被擠壓出來。
「他姨子,你去家裡頭把推車弄來吧,看能不能叫老王他來幫幫忙,這村裡頭就屬他和我關係好。」
我爸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一點兒,對灰姨子說道。
灰姨子點了點頭,說:「我先去推牛車過來,都燒成這個樣子了,你們直接去背了,怕是一身的污血都洗不幹凈,可老王他……」
灰姨子欲言又止。
剛才王二軍他爸和我爹一起來到這裡。
我爹被全村人指著鼻子罵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講,甚至人群散了,他直接拉著王二軍就走了。
這件事情的態度,已經可見一斑。
「還是……不要去問了吧……相互留個台階吧。」
灰姨子嘆了口氣。
我爹不說話了,兜裡頭掏出來根煙點了,吧嗒抽了幾口。
灰姨子摸了摸我的頭,強笑了笑說:「等姨子推車過來,謝元你也別太害怕,別埋怨你爹,村長家的事情咱們必須要管的,而且有阿爺在家裡頭,不會鬧鬼的。」
說完之後,灰姨子便朝著家裡頭走去。
多看了幾眼屍體,那種恐懼的感覺反倒是減少了一些。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即便是死人,好像都沒白事兒劉那麼嚇人。過了兩分鐘,灰姨子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了。
我爹忽然說了句:「謝元,你剛才和王二軍來救火,有沒有看到阿爺。」
我愣住了,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事兒,和灰姨子說了么?」
我又點了點頭,低聲說:「灰姨子的解釋和剛才一樣,她說村長家人都死了,阿爺拿著遺物過去,是要村長老爹安息的,後人都不在了,好好去投胎。」
我爹一口氣吸了半支煙,嗆的咳嗽了好幾聲。
」他看到你和王二軍了嗎?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
我搖頭,說:「我和王二軍在房子裡頭躲雨,阿爺忽然來的,開始的時候他沒看見我們,我和王二軍被嚇到了,翻窗戶往外頭跑,等我們都出去了,我才發現阿爺已經發現了,盯著我和王二軍看了好久。」
「剛才村裡頭有人說看見他過來,估計是阿爺進房子之前,在村路上瞅見的。」
「爹……有啥問題嗎?」我心裡頭咯噔一下,忽然就覺得,爹讓灰姨子回去,是想要支開她,來問我幾句話似的。
我爹摸了摸我的頭髮。
這個動作更讓我茫然了。
因為已經有很多年他沒有這樣摸過我的頭。
「沒事兒,爹就是隨口問問,王二軍和你說過什麼沒?」
我明白過來我爹擔心的是什麼了。
王二軍和他爸走了,他又看到了阿爺。
王二軍村子裡頭那檔子事,除了我家裡頭,他們應該沒對外說過,否則剛才村民就該鬧起來了。
要是王二軍多嘴告訴他爸,再被傳出去……
我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我爹掐滅了煙屁股,踩下去碾了幾腳,說:「沒事兒,老王不至於胡亂說話。等會兒抬屍體回家,等村長家裡面活著的那口子回來,肯定會上咱們家的。」
「另外,不要和你阿爺單獨呆在一起了,要是灰姨子給你什麼東西,也不能收,聽見了沒?」
我這才反應過來,爹對白事兒劉,終究也是起了疑心了。
我家距離村長家並不遠,我和爹說了幾分鐘話,灰姨子已經推著牛車過來了。
車上頭鋪著白布。
白事兒劉幫人操辦喪事兒,灰姨子一直都是打下手,家裡頭這些物事備的齊全。
到了跟前,灰姨子從車上頭拿下來兩雙手套,遞給了我爸一雙,卻並沒有遞給我。
「就別讓謝元碰屍體了,他還小,橫死的人晦氣。」
灰姨子自己帶上了手套。
我爹卻從她手裡頭拿了過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村長家對我們家裡頭不錯,這件事兒咱家也還沒有徹底洗脫嫌疑,謝元要搬。」
灰姨子張了張嘴,沒說話了。
我怕我爹這會兒情緒不好,和灰姨子吵起來。
雖然懷疑白事兒劉,但是灰姨子,我對她已經徹底改觀,覺得她肯定不是個壞人。
「姨子,為啥戴手套?怕弄髒手了么?」
為了拉扯開話題,我硬著頭皮開口。
灰姨子嘆了口氣說:「橫死的人,屍體上有怨氣,碰了屍體,可能都會被他們纏上,再說這燒死的屍體,污血和屍油混合,不好洗。」
我爹已經抱起來一具很小的屍體,最多幾歲大,這是村長的孫子之一。
我也沒有多問了,過去幫忙。
很快,五具屍體全部都放在了牛車上。
家裡頭沒有養牛,牛車也是好多年之前的。
車輪軸都鏽蝕了,拉起來格外的費力。
也不知道剛才灰姨子使了多大勁兒才弄過來。
跟我爹把牛車拉回到家門口。
我累的幾乎都要虛脫了。
灰姨子已經收拾了柴房,說把屍體放進去。
我爹眼皮翻了翻,說:「就放院子吧。」
灰姨子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你不怕,謝元也怕,到了晚上,屍斑出來了,味道能竄死人。等我爹回來了,讓他想法子弄弄,然後我也會讓他自己出來,把事兒洗脫了的。」
我爹沒有說話了,而是抱起最小的屍體進了柴房。
我也硬著頭皮,跟著一起抬。
所有屍體放好之後,灰姨子又用白布蒙住了他們全身。
緊跟著,她又去打了井水,混合了石灰,讓我和爹洗手,最後又燒了艾草,不停的用煙往我們身上熏。
忙活完了,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我腹中空空,幾乎前胸貼後背了。
「去吃飯。」
爹看了我一眼,臉上都沒啥表情。
「吃……吃不下……」
「聽你爹的,快去吃飽肚子。就算你們啥事兒沒做,問心無愧,可鬼不一定不找你們,空著肚子陽氣不足,就會被盯著。」
灰姨子也在旁邊勸說。
我被嚇的不清,就算是一直想要做嘔,還是到堂屋裡頭端起來飯碗,也不管菜湯都涼了,囫圇吞棗的吃了一肚子。
吃東西的時候,心裏面更難受,嚼著熟透了的雞肉,都感覺在吃生肉一樣。
一直到吃完飯,白事兒劉都沒回來。
按理說村長家裡頭還有一個活口,也應該回來了才對。
這會兒也沒有人上我家的門。
我爹讓我去屋子裡頭睡覺,天沒亮就別出來了。
我說我睡不著。
想起來之前我爹擔心的,就說我想去王二軍家裡頭一趟。
爹瞪了我一眼,說:「去什麼去?不準去!」
我心裡頭咯噔一下,為啥爹不讓我去?要是不和王二軍多說幾句,把事情說清楚,萬一他告訴他爹之後,一家子胡言亂語,坑了我家咋辦?
爹能想到那麼多事情,這件事兒卻想不到么?還是說他相信王二軍他爸的人品?
我正要說話,我爹揮了揮手,說:「趕緊睡覺去,先把尿撒乾淨了,天沒亮,就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