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華閣
生活是真的艱難,每天都得打著算盤過日子,吃飯也都得從牙縫裡扣米粒。
自從當了掌柜的,笑容就再沒有在鏡子中的帥小伙臉上出現過。
說實話,自從我把師父的茶館改成了咖啡館,陽面上的收入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飯吃不上,就只能靠著曬太陽維持生計。
這一天,我正揣著手,閉著眼睛坐在門檻上,從陽光中汲取能量。
聽到一陣拖沓的腳步,一個人從我身邊邁過,走進了我的咖啡館。
「大爺,您先看著菜單,想喝點什麼我去給您做。」
我眼睛都沒有睜,只是隱隱約約感覺的到他身上那點若有若無的陽氣,好像個將死之人,那點陽氣若是散了,這人也就沒了。
「我……不喝東西,我找李先生。」
一個十分疲憊的聲音傳來,從聲音聽來,可不像是個將死的老人。
我睜開眼睛,抬頭看了過去。
說話之人面容憔悴,頭髮和鬍子像是很多天沒有打理過,那雙眼睛里絲毫沒有光澤,滿臉的胡茬,很久都沒修剪過。
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似乎都沒有對焦在我的身上。
他手裡還拎著一個行李箱。
可還是看的出來,這人也就三十上下,距離壽終可還有段不小的距離。
「李先生沒有,這還剩個黎先生。」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他的面前,像他伸出了右手。
我知道,來活了。
他沒有和我握手的意思,憔悴的臉上湧現出焦急的神色。
「我找李順先生。」
我撇了撇嘴,揣著手走到了櫃檯後面,抱出了一個木頭的盒子,和一張大的黑白相片,相片里是個笑容十分慈祥的老頭。
「這……」他張了張嘴,看著我有些不解。
「這是我師父,李順李先生,去年冬天走的,你硬要找他咱也不知道幹嘛。」我聳聳肩,把盒子和照片擺在櫃檯上,然後揣著手走到門口,重新把眼睛閉上。
「合影二十,摸骨灰盒五十,你要是想帶點骨灰走,價錢也好商量。」
說著,我感覺鼻子有點痒痒,連打了兩個噴嚏。
我感覺到他身上的陽氣像風中殘燭一般,閃爍了幾下,險些熄滅。
「那……小師傅,您既然是李先生的徒弟,想必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知……」
我右手捏劍指在眼睛上抹過,重新向他看去。
活人的身上有三盞火,分別在額頭和兩肩。
他兩肩的火已經接近熄滅了,看他那憔悴的神情,估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沒等他說完,我冷笑幾聲,上前從他胸口拽出一道符,用力一捏,符紙在我手中化成了黑灰。
「你周身之上三道陰氣環繞,一道為孝,二道為義,三道為忠,你做了虧心事,這本就是報應,你害了她的人,還想找人毀了她的魂?」
我聽見「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只見他跪在了地上。
「你……」
我剛準備說些什麼,只見他把行李箱拉開,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滿了紅票「小師傅,救救我……」
上天作證,錢乃身外之物,文人得有風骨。
「你先起來吧。」
「小師傅你是答應了?」
我看見他臉上突然浮現出的喜色,心裡浮起一絲煩躁。
「你走吧。」
「小師傅,這件事真是意外,您救救……」
我從衣袖中摸出一張紙符,在他兩肩一拍,將陽氣拍入他兩肩的火里,至少先保他一命。
「錢留下,今晚十二點之前過來,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把他的兩盞陽火點亮以後,他的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好,好。」他答應兩聲,連連點頭,猶豫了一下,退出了咖啡廳。
意外?去他大爺的意外。
這孫子自打進門,一句實話都沒說過,那紙符我認識,城南劉半仙的符,恐怕我這咖啡館也是老劉指的路。
我站在咖啡館門口,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好像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扭頭看了我一眼。
「掌柜的,他不像個好人。」
我身旁突然有個女聲響起,扭頭看去,一個穿著女僕裝的女孩從店裡邁步出來,坐在我的旁邊。
「是咫嫣啊。」我摸了摸下巴,指著那個裝滿錢的箱子「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但是這事可沒這麼簡單。」
「老劉搞不定的,想必也不是什麼善茬,晚上他來,要是說了實話,這事好解決,要是他不說實話,這事有他受的。」
「那個……」咫嫣用手戳了戳我,一股冷意從她手指上傳來。
「嗯?」
「掌柜的,那這兩天是不是可以改善下伙食了。」咫嫣嘿嘿笑著,像個鄰家小妹一樣。
我點了點頭「是該改善一下了,你也去買些想吃的吧,也問問他們吃點什麼。」
「謝謝掌柜的,終於不用啃蠟燭了!」
「哦,對了,咫嫣,回去把女僕裝換一下,咱家這裝修風格不太適合女僕裝。」
因為沒錢,咖啡館還是我師父的茶館模樣。
「哦……我看動漫里都是……」咫嫣嘀咕著把箱子拉進了後台。
「現在就等晚上了。」
我泡了碗速食麵,心一橫,加了兩個蛋!
……
十一點半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了,咫嫣換上了一身羅裙,沖我點了點頭。
我伸手把門拉開,見那年輕人站在門口,他的精神確實恢復了很多。
見到我的時候,他伸手遞過來了一張名片。
王輝,東方物流公司總經理。
「王輝。」我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扭頭向裡面走去「進來吧。」
王輝換了身衣服,鬍子和指甲都修剪過,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了很多。
「不知道小師傅怎麼稱呼。」王輝找了個座位坐下,開口問道。
「黎民。」我隨口答道。
我也懶得給他弄什麼好咖啡,沖了袋速溶的咖啡,放到他的面前。
「黎先生,我的那個事……」
「不急。」
我沒怎麼搭理他,不過現在確實還沒到時間。
這時間我等得起,他可等不起。
十二點還沒到,他就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看著我,幾次想開口。
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從懷裡掏出了一小瓶眼藥水「你把這個滴進眼睛里。」
「這是什麼?」他把小瓶捏在手裡,有點猶豫。
「牛的眼淚,滴下去可以看見我這裡的朋友。」
王輝遲疑了一下,把牛的眼淚滴進了眼睛。
我用手指在眼睛上劃過,開了陰眼,我看了一眼櫃檯上掛的鐘錶,等著指針劃過最後一刻。
「黎先生……」
「看好了,現在的這裡,才是你要找的地方。」
我的話音剛落,原本冷冷清清的咖啡館,轉瞬之間坐滿了人,從老到少,男男女女。
看到王輝的一瞬間,原本喧鬧的咖啡館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盯著王輝。
王輝左右看看,咽了口吐沫,雙肩上的兩盞火閃爍了幾下,竟然突然熄滅了,就連頭頂的火也岌岌可危。
「各位,收了神通吧。」我無奈的向四周拱手。
在座的都是打我師父那輩就傳下來的老寶貝,一個個說不得罵不得。
要真動手,隨便起來一個都能把我揉吧揉吧塞進馬桶里。
不過今天,他們都還是很給我面子的,齊齊的收了手。
我摸了摸下巴,是因為今天改善伙食了嗎……
王輝因為陽氣的不足,臉色變得青紫,渾身上下都開始了顫抖。
我抬手用陽符把他雙肩的火點亮。
「你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地方,說明老劉也差不多讓你了解過我這裡的信息。」
我冷眼看著他,剛才的事也是給他的下馬威,免得他還滿嘴跑火車。
「我這裡,是整個市的陰眼,是人界和地府的交匯處,是這個城市中所有無家可歸的鬼魂所居住的地方。」
「你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本市的陰廟,四華閣。」
王輝已經沒有了當時輕鬆的神情,顫顫巍巍的點了點頭。
「醜話說在前頭,我四華閣有四華閣的規矩。」
我的神情嚴肅了起來,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無論你有多少錢,我四華閣辦事,取你一成的財帛。」
他咬了咬牙,隨後認真的點頭「行!」
「這不是和你商量,這一成包括了你後半生,直到你死,或者我死。」我搖了搖頭。
「二,四華閣首先是陰廟,為的是鬼,你若是大奸大惡之輩,我只答應護你一命。」
「三,你找四華閣來辦事,我希望你不要在你的事上對我撒謊,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情,否則你必定會得到你撒謊留下的果。」
「好……好。」王輝結結巴巴的回答我。
「那就跟我講一下,具體的事情。」
咫嫣也坐在了我們的旁邊,和我一起看著王輝。
王輝的妻子名叫林慧,王輝二十五時和他妻子結了婚,現在三十二歲。
他妻子前兩年的時候得了抑鬱症后,一直是性冷淡的狀態,他又處在事業上升期,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冷落了下來,妻子也住回了娘家。
半個月前,王輝和女客戶吃飯的時候喝多了,酒後和女客戶發生了關係,又恰好被他妻子撞到。
五天前的時候,王輝的妻子說想要去爬山,王輝就帶著妻子去爬山,可在山頂的時候王輝去買水的功夫,妻子從山頂上跳了下去。
因為當天妻子穿上了很久都沒有穿過的紅色裙子,所以王輝以為妻子當時的情況還不錯,就放鬆了一些。
屍體也沒有找到,但是已經辦了葬禮。
可是後來的幾天,王輝只要一合眼,就是妻子的身影,不停的叫著他的名字。
我摸著下巴,這和當天他身上的情況相差不多。
他只是陰氣入體,這麼多天,如果是他妻子有心害他,就算是個新鬼,他恐怕不會清醒著來找我。
但是他怎麼會這麼害怕,而且老劉那邊給下了這麼重的符。
「這話我問你最後一遍,你剛才說的,是實話嗎?」
王輝的眼神左右閃爍,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下了大決心一般,用力向我點了點頭。
我察覺到咫嫣身上的陰氣有些波動,不動聲色的按住了她。
「行,既然如此,我給你一道符保命,明天晚上的這個時間,我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