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 破冰

她放下了驕傲，以林銳母親的身份重回s市，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讓她有了決心，她要在這個新年向段媽學習，學習怎麼做個好媽媽。

或許時間很短，但她的誠意很足，甚至為了讓段媽感受她的誠意，她立下了承諾。

在s市的半個月，她保證一切聽段媽的安排，不論多麼困難都不會放棄。

趙燕是個信守的承諾的人，曾經她也一直堅信，她會一輩子信守承諾。她天真的以為她站的夠高看的夠遠，就沒有艱險能阻擋她前進的腳步。

可現在，她知道她錯了，她實在是站的太高看的太遠了，從出生就站在了別人人生巔峰之上，她根本不懂什麼叫市井生活，什麼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s市真的很小，小到能凝聚出超乎想象的濃烈人情，在這裡，隨意一個驀然回首，那人就可能是段家九轉十八彎的七大姑八大姨。

這些大姑大姨們是市井裡的中流砥柱，她們用彪悍的性格撐起了一片當家做主的天，她們靠中氣十足的嗓門打下了菜市場的半壁江山。

她們雖然文化有參差，但在行動上卻出奇一致的兇殘。

趙燕猶記得第一天，那也是她心理陰影萌芽的一天。段媽為了能讓她全方位觀摩怎麼做一個好媽媽，帶著她去了菜市場。

在市場里她們買了雞，買了鴨，買了魚，買了黃鱔……要過年了，她們買了很多的東西，滿載而歸。

開始還她疑惑為什麼市場里賣的都是活物。

後來，當段媽在廁所里，一手抓住雞的兩扇翅膀，一手咔嚓扭斷了雞脖子，然後放血拔毛，整個場面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猶豫，她才一臉慘綠的頓悟。

那天，段媽扭斷的不僅僅是雞脖子，還扭斷了她的人生信仰。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她每一天都過的無比刺激，段媽帶著她走街訪友，互贈年貨。

這裡家家戶戶的女人們，好像都有自己一手現殺的絕活，只待有客登門，她們定毫無保留的展示，談笑間手起刀落，處理食材的手法之醇熟，一次次的刷新了她心理承受的極限。

家庭主婦四個字，在她心中已然成為無法企及的代名詞，對段媽，趙燕與其說是接納，不如說生理性敬畏。

她誠服了全身心的，甚至迅速調試好了仰望段媽的心態，畢竟廚房裡那一排功能各異的刀具，隨便抽出一把來都比她的脖子硬。

作為一個正常人，她覺得她沒有繼續強硬的道理。而且段媽做飯是真的好吃，有一種所謂家的味道，無法描述卻能撫慰她長期病痛的胃。

來s市的這段日子，是她工作以來唯一沒鬧胃痛的日子，吃飯成了她最期待的事。

一日三餐，生活一下變的單純，趙燕也流露出了罕有的柔軟。陪著林耀東和段爺爺。

下棋，幫段奶奶抄經書，替段爸遛狗，沒事做了就去廚房給段媽打下手找找刺激，帶著期盼她迎來了大年三十。

段家的年，熱鬧非凡，和趙燕記憶里的冷清截然不同。

一大早，杜家老九拉了一堆年貨登門，然後段家的門就再沒關過。

孫陶一家，段媽的兄弟、侄兒，段敏敏的老師、親屬，典當行的員工，段家老少的同事，樓里上上下下的鄰居，有來拜年的，有來一起過年的，還有家裡灶不夠用，端著高壓鍋來壓豬蹄的。

小孩子來，段媽就指著趙燕給他們抓一把糖，大人來便讓趙燕領著他們進客廳，會做飯的抓進廚房幫忙。

兩個女人配合的親密無間，沒有刻意的寒暄，只有忙碌的溫度，如一家人般和諧。

累了段媽就衝上兩杯蜂蜜水，兩個人提了小板凳坐在寬敞的廚房裡守著爐火。餓了喝碗鹹粥墊一墊。

段家的年夜飯，一般都是兩三點開飯，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家常菜，大家圍坐在一起，開了酒和飲料，邊吃邊喝邊聊。有那吃飽的人，下了桌子會轉戰客廳，茶几上瓜果零食，開著電視消磨到深夜。

接到段敏敏的視頻時，一桌子人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也就胃不好的趙燕還清醒著。

看著電腦上跳動的頭像，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開。

隔著屏幕，她很快看到了段敏敏帶笑的臉，眉眼間的喜悅一瞬間被驚詫取代。她止不住有點得意，這才是小姑娘該有的情緒。

彼岸的段敏敏是真驚了，「趙阿姨？你在我家！」

鏡頭輕微晃動，一截襯衣袖口從鏡頭裡露了出來，趙燕頓時緊張開來，硬邦邦的回：「嗯，來過年。」

嚯，段敏敏的眉毛原地起飛：「你和我媽處的還行？」她努力的斜眼，妄圖從刁鑽的角度能看到她媽的身影，這倆老姐們兒居然能一起過年，別一個不對付，趙燕把她全家ko了吧。

趙燕聽出了段敏敏的戲謔，瞪了她一眼，取下鏡頭往客廳照去：「喝多了。」

段敏敏也不是第一次見識段家過年的陣仗，見大家趴的很和諧，她鬆了口氣，但對於趙燕在她家這件事，她還是很吃驚。

想和趙燕聊兩句始末，可對方那一本正經的臉上寫滿了拒絕閑聊。

不由瞄了眼林銳，帥哥擠在她身邊比趙燕還嚴肅，好像稍有不對他就準備順著網線衝過去單挑。

無奈的壓下好奇心，段敏敏只能笑道：「趙阿姨，祝你新年快樂。」

趙燕點了點頭，「也祝你新年快樂。」

「謝謝。」

「不客氣。」

猶如例行公事的一來一回，雙方陷入沉默，段敏敏摸了摸臉，突然有種當人老公，被夾在婆媳關係中的尷尬。

打趣不合適，不打趣也不合適，林銳的臉越來越黑，段敏敏的手握上了滑鼠，看來結束還是她來吧。

剛打算說聲晚安，趙燕叫了她一聲：「段敏敏。」

段敏敏忙接話：「誒，你說。」莫名感覺趙燕要破冰了，她挽住了林銳的胳膊。

卻不想趙燕嘴唇蠕動，糾結了半天，「你家的狗太胖了。」

段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