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經年疑雲 (四)
「就是說……」蕭月熹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那名秀女好好地待在秀女宮,我無緣無故跑過去罰了她一通?」
陸錦繡啞然。
蕭月熹又道:「皇後娘娘,臣妾就算沒被禁足,也不至於無聊到專門跑去秀女宮找人麻煩!更何況……」蕭月熹看了慕雲輕一眼,無比坦然道:「臣妾身上的禁足還沒解呢。」
禁足?你這足禁得也太逍遙自在了!除了不能出門,還有哪裡像是禁足之身該有的樣子了?皇帝陛下就差捧座金山來供蕭夫人賞玩了!
無比偏心的皇帝陛下冷眼睨像陸錦繡,不冷不熱道:「身為後宮之主,這等顯而易見的無稽之談也會輕易相信,真不敢相信,你竟能得太后賞識,親自挑選出來做皇后,呵!」
陸錦繡面上一陣青白交替,被皇帝陛下的譏諷噎得啞口無言,一口氣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堵了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輕聲道:「是……是臣妾無能,沒能查清事情原委。聽蕭妹妹的意思,是那名秀女偷溜出來了?」
蕭月熹笑笑道:「可不是嘛!臣妾不過是在門口望望風的功夫,就見到她穿了身秀女的衣裳在清涼殿門外轉悠,這人對臣妾無禮便也罷了,居然還頗沒規矩地在清涼殿附近喧嘩吵鬧,所以臣妾才罰了她。」
「什麼?」皇帝陛下眉一挑,似乎很是不悅地開口:「她還敢對你無禮了?」不等蕭月熹說什麼,慕雲輕已將森然的目光轉到了陸錦繡的身上:「你身為皇后,到底懂不懂怎樣管束後宮?宮中除了蕭夫人,無人跟你分權,蕭夫人又是個不愛管閑事的性子,雖掛著個協理六宮的頭銜,這麼長時間她也沒插手管過後宮之事。朕的後宮照前朝那個荒淫無道的昏君已經好了太多,怎麼皇后還是管不過來么?」
他字字句句都直往人心裡戳,蕭月熹在旁光是看個熱鬧都覺得不忍心了,更遑論是陸錦繡本人。
她死死咬著牙關,眼睛通紅,看不出是氣得,還是委屈的。蕭月熹離她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正在顫抖。
何必呢……蕭月熹想。這樣上趕子找不痛快,她到底想幹什麼?
仔細一想,陸錦繡似乎不該因為這種雞毛蒜皮湊上來,這麼顯眼,顯然是有什麼目的的!
蕭月熹不動聲色道:「今日之事是臣妾太過冒失,臣妾有罪,皇上和皇後娘娘就不要動氣了。」
她說這話時,視線投向了慕雲輕,與他對視一陣,對方便成功接收到她眼中的訊息,淡漠道:「宮中不留這等顛倒黑白、搬弄是非之人,該如何做,不用朕教吧?」
「是。」陸錦繡福了福身,又看向蕭月熹,柔和道:「本宮瞧著蕭妹妹氣色不好,禁足雖苦,也要珍重自身啊。」
苦?哪兒看出她苦了?虧得陸錦繡能面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話。蕭月熹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才點頭道:「謝娘娘記掛。」
送走了陸錦繡,蕭月熹盯著滿臉的疑問看向慕雲輕。
後者看她一眼,贊同道:「是古怪,讓阿霜注意一下吧。」
蕭月熹這才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實在太少,風霜雪一個人顯然是周轉不開了。不過好在她也不是那般嬌氣的人,還是讓風霜雪撿著要緊的事去做吧。
「那個……我讓木藍出宮了。」蕭月熹想了想,還是決定和盤托出。「有件事我很在意,所以讓木藍去查一下。」
慕雲輕奇道:「什麼事非把她派出去?」
蕭月熹將之前木藍跟她說的都複述了一遍,又道:「我想讓她查的就是當年我跟我哥病癒前後,侯府有沒有別的怪事,比如法事、偷偷運出什麼東西之類……」頓了頓,蕭月熹神色複雜補充道:「讓木藍去,一來是她查起來比較方便,二來她會容易引人注目。」
慕雲輕一直平靜地聽著,蕭月熹話音一落,他便瞭然道:「你是拿她當誘餌了啊?」
蕭月熹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一定讓人小心護好她!」
「自然。」慕雲輕沖她笑笑,又道:「好了!你的臉色是真的很不好看,去休息吧。」
蕭月熹搖頭,執拗道:「我陪你批摺子。」
一夜未睡,又折騰了這大半天,眼看著要進午膳了,蕭月熹的心仍被萬千思緒侵佔著,無從疏解。她不敢睡,生怕一覺醒來就是天翻地覆。
風霜雪接到新任務時,面有遲疑,好一會兒才道:「夫人身邊沒個能照應的人真的可以嗎?」
蕭月熹無所謂道:「我這裡沒什麼,清涼殿也有幾個洒掃的宮女,提進來一個暫時先對付著也一樣,大不了多防著點。最重要的還在皇后那邊,你小心些,別打草驚蛇。」
風霜雪猶豫了好一陣才終於離開,蕭月熹回來,見慕雲輕已經批完了摺子,正在看書,便走了過去。
「這幾日朝中事物似乎沒那麼多了?我給你捅出的簍子,你這麼快就解決了?」
慕雲輕笑道:「估計他們也該習慣了,你不必憂心。」
蕭月熹:「……我不是憂心,只是覺得對不起你。自從我進了宮,你的惡名可比以往更加遠揚了。說真的你都不在意的嗎?」
「我為何在意?」慕雲輕理所當然道:「我只要做好我自己的事,達到自己的目的,管旁人怎麼說呢——對了,有件事要跟你說!」
慕雲輕說著,遞過來一沓紙張,柔聲道:「你先看看這個。」
蕭月熹有些迷茫地接過來,看了慕雲輕一眼,才將目光落在紙張上。略略一掃,蕭月熹便愣住了,繼而不由自主地仔仔細細反反覆復地看了好幾遍。末了愕然道:「你想讓那些在疫災中失去雙親的孩子們都入監國司?」
這上面不止說了會按監國司少司的規制培養這些孩子,皇帝陛下甚至還誇下海口,稱出眾者有機會入宮由監國司前任正使親自指導。
此外,那些被疫災殃及的孤寡老人也有了個妥善的安置,朝廷承諾竭盡全力找到那匹失蹤的青年百姓,讓還未天人永隔的百姓早日團聚。
蕭月熹蹙眉道:「我指導孩子們這件事暫且不提,那匹失蹤的青年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找到?你這海口誇的這麼大,不怕收不回來嗎?」
慕雲輕無比「誠懇」道:「怕呀!所以我一早就讓魏常出去了。」
蕭月熹一怔,立刻聽出了他話里話外的自信,有些驚喜地問:「是魏大人查出什麼了嗎?」
「要不是他給我送信,我哪敢這麼冒失。」慕雲輕道。「我聽阿霜說,你在濱州那些日子同孩子們相處的不錯,打著你的名義許些特權,他們會更上心。至於那匹青年,先打聲招呼,再真的找回來,不也能變向展示朝廷的威信力嘛。」
蕭月熹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有些急躁地問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跟我說說,魏大人究竟查到了什麼讓你這般自信啊?」
慕雲輕一臉的高深莫測,看了蕭月熹一陣,忽然蹙起了眉頭,凝重道:「月熹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身體真的很不舒服?我瞧著你這臉色實在太差了,還是把李然宣進宮瞧瞧吧。」
李然正在平南侯府和賢親王府之間來回奔波著,蕭月熹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分心,讓賢親王和季冰心當中的任意一個出個什麼意外,急忙道:「我真的沒事……哎呀!就是昨晚沒睡好罷了,做了一堆亂七八糟沒有頭緒的怪夢。」
她其實沒做夢,只是一夜無眠而已。可真要說出來只怕慕雲輕又要急了,只好面不紅心不跳地犯了個「欺君之罪」,心中半分負擔也無。
「……」慕雲輕頓了頓,才問:「什麼夢?」
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編不出什麼亂夢,恍然間,蕭月熹想起了在濱州時做的那個古怪的夢:「說來也是奇了,我竟然會夢見玳珩國的煙瘴,還安然無恙地穿過直接到了都城。不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我又沒工夫想什麼玳珩國,怎麼會夢到的呢……嗯?雲輕,你怎麼了?」
蕭月熹正胡說八道得歡快,恍一抬頭看見慕雲輕複雜的神色,有些迷惑道:「你怎麼這副表情啊?想到什麼啦?」
「沒什麼……」慕雲輕緩緩道:「就是覺得很巧,玳珩國使臣遞了賀訪摺子,估摸著這幾日就該抵京了。」
蕭月熹一怔,顯然沒想到心口胡謅的話會跟將要發生的事扯上什麼關係。而且這夢還是她在濱州時做的呢,怎麼好巧不巧地剛提起來就得知玳珩國使臣要入京?
然而蕭月熹心中此時更多的是各種疑問,她沒藏著,全都問了出來:「等等!玳珩國?!那個幾乎不與外界互通的玳珩國啊?!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派使臣出來?還有,他賀訪?賀的什麼啊?離萬壽節還有挺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