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經年疑雲(五)
萬壽節是二月初二,正趕上龍抬頭的吉祥日子。眼下離過年都還差了將近兩個月,玳珩國選這個節骨眼「互通友好」,實在是有些……詭異!
慕雲輕沖她笑笑,慢條斯理道:「的確離萬壽節還很遠,不過……千秋節倒是快到了。」
「……啊?」蕭月熹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
只聽慕雲輕又道:「我也是看了玳珩國來使遞上來的摺子才想起來的,下月初一的確是千秋節。」
「……還是很詭異啊。」蕭月熹滿臉的迷茫。「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啊?」
慕雲輕道:「什麼目的的,也得見了人才知道。這次玳珩國使臣帶著厚禮遠道而來,十分誠意的樣子,我不放進來也實在是說不過去——好了!不是沒睡好么?快回床上躺著睡覺去。」
這還哪裡睡得著?!蕭月熹揣著滿腹的疑問,還沒來得及細問,人就被皇帝陛下打橫抱了起來。
「喂!」蕭月熹急了。
慕雲輕卻十分淡然道:「乖一點,你現在老老實實休息,我才能安下心來批摺子。」
蕭月熹蹙眉道:「玳珩國就算了,你說魏大人那邊有消息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雲輕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到床上,才無可奈何道:「魏常找到了那些失蹤青年的拘禁之地,沒敢打草驚蛇,匆匆送信來報,我已讓亦洄兄派副將暗中前往,調配兵力準備突襲將人救出來。」
頓了頓,慕雲輕又道:「大抵就是如此了,還有什麼想問的,睡醒了再來問。」
「……好吧,你去忙吧!」
蕭月熹窩在被子里,找了個愜意的姿勢躺好,發現慕雲輕還沒動,便忍不住又問:「你不是批摺子嗎?」
「嗯。」慕雲輕道。「看著你睡著了我就走。」
蕭月熹一陣無語,卻也還是乖乖閉上了眼。說來也怪,她本不覺得多睏倦,可頭一沾枕頭,就困得不行,沒多時竟真就拋開了滿腦子的疑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了一個時辰不到,卻仿若幾年一般漫長。
夢中,蕭月熹再次穿過煙障進入了玳珩國的地界。夢做的太過逼真,甚至煙障中的一草一木、城池中的青磚黛瓦都十分清晰。
蕭月熹自然分不清自己在做夢,走在玳珩國國都的大街上都十分的理所應當。
這一次,街上的行人仍是蒼白的臉且沒有五官,蕭月熹絲毫不覺哪裡不對,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一陣,逛的累了,就走進路邊一個茶攤歇腳。遠處,一排整齊的車隊行駛過來,排場頗為壯觀。
仔細看去,不光人穿著考究,似乎還帶了不少禮品,裝了幾大車。
蕭月熹知道,這車隊是從皇宮的方向出來的。她津津有味地看著車隊經過,一輛規制華麗的馬車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馬車用蛟龍做紋飾,裡面坐的必然是皇族。
馬車經過茶攤時,馬車帘子被掀開一角,蕭月熹這個角度,只夠看到下半張臉,鼻樑挺直,薄唇正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蕭月熹醒了。對著頭頂垂下來的床帳發了會兒呆,心中暗暗自嘲:還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
慕雲輕不在旁邊,也沒將小案抬進來守著她處理政務。
蕭月熹本想起身去尋人,可剛坐起來就覺渾身無力,怎麼也不想多動彈一下。
我這是怎麼了?滿腹的疑問最終化作這麼一句。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先前離奇失蹤的幾日,回來后並未覺得身上哪裡不對,李然也被慕雲輕逼著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可能是迷|葯和軟骨散的後遺症吧!蕭月熹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一種可能。她重又躺回去對著床帳發獃,直到殿外響起腳步聲。
慕雲輕緩步走近,見蕭月熹醒著,便問道:「怎麼才睡了這麼一會兒?」
蕭月熹心裡裝著事,隨口道:「睡多了晚上睡不著,養養精神就好。你忙完了?」
慕雲輕點點頭,掀開床帳在床頭坐下,才緩緩道:「我讓玳珩國入關,也是因為你和皇兄的病症。來使中有位大人物,是玳珩國的太子。玳珩國皇族一脈醫術卓絕,或許我可以……嗯?月熹?」
蕭月熹正發著怔,被他這麼一喚才回魂,沒將心中的難以置信表現出來,只是奇道:「邊陲小國來朝拜,才會派太子出行以表敬畏。玳珩國與我們夜瀾國力相差無多,更有個能壓我們一頭的本事,實在沒必要把自己的太子送出來吧?」
「的確是沒必要。」慕雲輕道。「不過若他肯幫忙看一看,不管什麼目的都無所謂了。」
蕭月熹想起賢王,也覺得這是個好消息。之前就跟李然聊過,賢親王的情況或許要從玳珩國那邊想辦法,她也讓乘風暗中啟動守月去想辦法了,只是一直沒有進展罷了。
蕭月熹想了想,還是憂心忡忡道:「這次玳珩國顯然帶著目的而來,我們若有求於他,會不會有些被動了?」
慕雲輕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輕輕嘆了口氣,道:「先試探一下,再做打算。你也說了我們是有求於人,若他們的目的不是太過分,我們便也友好一些吧。」
日子轉眼過了大半個月,眼看著千秋節將至,蕭夫人的「禁足」卻還沒有要解的意思。
歷朝歷代的千秋宴,一般都是幾個位分高的宮妃共同操持,為皇后慶賀。可位分最高的正在禁足,餘下的也就陳嬪位分高一些,宮中人又少,她只得把有位分的都叫過來幫忙,很多事她品級不夠無法做主,只好硬著頭皮去請示皇后。
堂堂一國之母,居然要自己為自己準備生辰宴,天底下還有比她更憋屈的皇后了嗎?
而蕭月熹這邊,不是她不想出門,實在是身體越來越差,原先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此時儼然一副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的模樣,讓人看了都覺得心驚。
最驚的還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皇帝陛下,他幾次想召李然進宮都被攔住,兩人因此事幾次爭執不下,眼下慕雲輕是再忍不了了。
下了朝,慕雲輕一路氣勢洶洶地踏進了寢殿,一名看起來十分沉穩的宮女正在正在為蕭月熹梳頭。
風霜雪一直盯著皇后那邊的動向,這宮女是蕭月熹心挑的,名叫香寧。
雖然看著沉穩,蕭月熹卻也一直提防著她,見慕雲輕氣勢洶洶地進來,便道:「香寧,你先出去吧。」
香寧立刻應是,放下篦子退了出去。
蕭月熹這才將目光投降慕雲輕,笑道:「皇上這是怎麼了?我是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你要來興師問罪嗎?」
慕雲輕看著她這副明明面容憔悴還硬要強顏歡笑的模樣就覺得心中一陣抽痛,火氣登時消了一半,聲音也降低了幾分:「我已經傳令讓李然進宮了,等他來看過了,我在跟你算賬。」
蕭月熹急了:「早上不是說好不用他嗎?好端端的你叫他進宮做什麼?賢王殿下那邊眼下根本離不開人,我……」
「你這叫好端端嗎?」慕雲輕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早膳時你連筷子都拿不住了。」
蕭月熹:「……」早膳時就只有香寧守著吧?很好!她選的人這麼快就被慕雲輕收買了,防著她果然是對的!
「皇兄那邊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他來往於侯府和王府都習慣了,多你一個也沒差。」
「……」你還知道人家來來回回折騰不容易。
口諭已傳,這會兒怕是人都快到宮門口了,再吵下去實在無用,蕭月熹沒好氣兒道:「我累了,去休息了。」
慕雲輕沒吭聲,看著她躺下,拉過被子似乎真的要睡,這才出去。
半夢半醒間,聽到一陣對話。蕭月熹有些費力地掀了掀眼皮,卻沒能睜開,索性放棄了只用耳朵聽。
李然進宮了,剛見到蕭月熹的樣子時似乎嚇了一跳,詫異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慕雲輕冷笑:「朕還想問你呢!這才多久,人就成這個樣子了,你不是本事大么?怎麼會讓人變成這個樣子?」
李然快被他氣死了,這些日子他因為這倒霉玩意兒來回奔波折騰,吃力不討好不說,還要遭受這般羞辱。
「我就一個人,光是對付侯府和王府那兩位就已經分身乏術了。再說我不是給她開藥了嗎?那葯雖然不能根除她心中鬱結,但也能再拖上一陣,她不會趁人不注意把葯都扔了吧?」
躺在床上睜不開眼的蕭月熹分外委屈,想說話卻沒力氣,只得憋屈地在心底吼:天地良心,你那些破葯可是一滴沒浪費全進我肚子里了!
慕雲輕冷冷地為蕭月熹辯解道:「我有看著她按時吃藥,這不是你醫術不精的借口。」
李然:「……好好好!老子醫術不精,您老另請高明去,回見!」
說著,李然竟真的要往外走。
「滾回來!」慕雲輕低喝一聲,腳步聲便重又踱了回來。
李然撇著嘴,去查蕭月熹的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