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經年疑雲(七)
要不是木藍回來將這些日子的經歷統統說了個遍,蕭月熹至今還被蒙在鼓裡呢。
慕雲輕「嘖」了一聲,似乎對木藍的無腦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先不同你計較這個!」蕭月熹沒好氣地說了句,繼而切入正題道:「木藍查到,我們兄妹二人病癒后第二日,我娘一大早就帶上兩大車香火去了寒水寺,說是還願的。但是我覺得,香火裝了兩大車,中間即使夾帶了一個一歲多的幼兒也不會被發現。」
慕雲輕愕然道:「這……無憑無據。」
蕭月熹淡然道:「的確無憑無據,當年的住持早已圓寂多年,就算這個猜想成真,秘密也早就被帶進棺材里無從查證了。」
「那你……」慕雲輕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哪知蕭月熹亦神色複雜地看了回去,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這麼個感覺。木藍能查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中途幾次被襲擊,也側面說明了,我查的方向是對的,對方明顯不想讓我探尋真相!」
慕雲輕凝重道:「你是猜測,當年真正的將軍府大小姐死於天花,恰好老夫人撿回了一個差不多大的女孩,也就是你。老夫人對外只說你們兄妹二人病了一場,沒有透露別的,暗中把大小姐的屍體送去寒水寺做了法事超度,把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當做己出養大?」
蕭月熹點點頭道:「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只有這麼分析才顯得合理一些,唯一不明白的是我哥……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瞞著我們所有人?」
自從知道了蕭亦洄是藏鋒閣的二把手,蕭月熹就對自己這位好哥哥有了個重新的認識,甚至想起好多事,都覺得是他在演戲。一直想當面問問他,可他人在南境,哪裡有這個機會可以讓她當面問。
慕雲輕看她一眼,道:「先前我就有心想讓亦洄兄回來,等魏常他們順利救回被拘禁的百姓后,就讓亦洄兄一道回京述職吧。」
提起這個,蕭月熹總算將雜亂的思緒拉了回來,有些擔憂地問:「說起這個我就擔心,這都過了大半個月了,魏大人那邊怎麼還沒有動靜?」
慕雲輕道:「對方很謹慎,據點變來變去,亦洄兄的副將到了以後又要不打草驚蛇地調集人手,又要摸清對方情況指定對策,是要慢一些,不過我們不求快,只求穩,不能保證一擊必殺,所有努力就都白費了。」
蕭月熹無言,慕雲輕便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這些,不早了,休息吧。」
李然新配的藥方總算起了點作用,最起碼蕭月熹失眠的癥狀好了不少。
迷迷糊糊間,似聽到慕雲輕說:「睡吧……後日玳珩國的使臣便進京了,到時我們再想辦法。」
蕭月熹只下意識地發出了一個單音,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蕭月熹才醒來,就對上木藍通紅的一雙眼。
蕭月熹先是被她嚇了一跳,繼而氣道:「大清早的你又怎麼啦?」
木藍委委屈屈道:「夫人,奴婢都聽說了,你這些日子受苦了,嗚……」
蕭月熹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罵道:「我還沒死呢,你嚎什麼!」
昨天下午木藍一回來,蕭月熹只聽了她調查的結果,就讓她回房好好休息,並未跟她說這些日**中發生的事。加上有李然調理,蕭月熹覺得她這幾天的氣色還不錯,應當與木藍出宮時相差無多,也就把她糊弄過去了。
卻不想這丫頭如今長了心眼兒,睡了一覺就去打聽宮中近來狀況,從香寧口中得知蕭月熹因為藥方上的錯誤差點喪命,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連忙把藥方找出來,想著等蕭月熹醒了給她看。
蕭月熹靜靜地接過那紙藥方,她雖然不認識李然的字,卻也看不出那多添了一個豎的「十」字有哪裡不妥,便道:「這方子應該是李太醫託人轉交時出現的紕漏,對方很謹慎,我們查了半個月還沒有線索。你也不必在意,又不是你的錯,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夫人……」木藍撇撇嘴,又要哭,卻聽到殿外一陣腳步聲響起。
腳步很輕,不是習武之人難以察覺。蕭月熹立時便猜到了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沒多一會兒風霜雪便面色平和地走了進來。「夫人。」
木藍瞬間讓自己變成鬥雞附體的備戰狀態,滿臉敵意地盯著風霜雪。後者卻看也沒看她,徑直走到蕭月熹跟前,沉著道:「夫人,奴婢昨晚有些收穫。」
蕭月熹眼前一亮,讓風霜雪跟了陸錦繡大半個,卻從未聽到她帶來什麼好消息。能被風霜雪說「有些收穫」,那這收穫必然是不小的啊!
蕭月熹神采奕奕道:「你快說!」
木藍卻在旁嘟嘴咕噥道:「夫人,您都醒了半天了,也該起身梳洗用早膳了。一會兒還要服藥呢!」
「嘖!」蕭月熹橫了她一眼,還是起身洗漱去了。
風霜雪不急,也不在意木藍一回來就宣誓她的主導權,只是自若地找了個角落站好,等著蕭月熹主動開口詢問。
蕭月熹就著小菜急匆匆喝了半碗粥便讓人將早膳撤了,她沒什麼胃口,強迫自己吃這麼多已經是極限。她轉頭去看風霜雪問:「阿霜,你昨晚發現了什麼?」
昨天夜裡,皇后還是扮作宮女瞧瞧去見了太后,出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是跟太后發生了什麼爭執,一回了椒房殿,就氣急敗壞地摔東西罵人。
蕭月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不忍直視。看慣了一個人端著架子沖著優雅的臉面,突然變臉任誰都習慣不了。
蕭月熹問道:「就摔東西罵人?沒說別的?」
風霜雪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伺候的宮人都被她趕了出來,殿中根本無人,就她自己一個在罵。」
蕭月熹明白了,風霜雪聽到的多半是皇后對太后的不滿。
風霜雪道:「皇后先是辱罵太后,說『老東西,你自己不行,什麼事都讓我來,做成了好處都是你的,做不成就只會指責我!你不就是跟我們陸家沾了個親戚的邊兒嗎?給你臉叫你聲姑母,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蕭月熹笑了:「呵!這怨氣是夠大的啊!」
木藍在一旁聽得雲里霧裡,正要插言,蕭月熹卻洞察到她的想法先一步道:「回頭我再跟你解釋,先讓阿霜把事情說完!」
「哦……」木藍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閉嘴了。
風霜雪繼續道:「緊接著皇后又說『好容易指望著你能做一次好事,結果半途還被人發現了!蕭月熹死不成你憑什麼怪我?不是你自己沒能耐嗎?!』夫人,她中途還穿插著罵了些別的,大多都是無謂的抱怨,只有這兩段話很重要。」
自然是重要,一段是在說陸錦繡罵的是太后,另一段則是在說明,藥方是太后找人篡改的。
風霜雪遲疑片刻,忽而問道:「夫人……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您是早就猜到了嗎?」
蕭月熹的面色太過平靜,不怪風霜雪有此一問。事實上蕭月熹也的確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因為慕雲輕的生母似乎就是死在太後手中的,只是那次是下毒,這次卻是改藥方。
聽了風霜雪的疑問,蕭月熹也只是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忽然問道:「太后竟也懂醫術嗎?她竟能想到去改李然送進宮的藥方,還改的那樣恰如其分,若不是李然被硬拖回來給我請脈,只怕這會兒也用不著皇后在那不顧形象的潑婦罵街,我這屍骨都該涼了。」
木藍氣急敗壞地呸道:「別瞎說,快『呸呸呸!』」
沒人理她,風霜雪凝重道:「據奴婢所知,太后的確是懂一些的,至於她到底懂什麼,懂多少,外人從未真正見識過。李太醫那味葯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稍微懂些藥理的都該知道怎麼用吧?」
「確實。」蕭月熹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風霜雪退了出去,隨後香寧便端了葯碗進來道:「夫人,該喝葯了。」
蕭月熹似在思索著什麼,有些遲鈍地接過了葯一口喝乾,目光卻依舊深沉,彷彿隔著窗子看到了外頭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對!」蕭月熹倏然驚呼一聲,恨不得拍案躍起。
木藍奇道:「夫人,什麼不對?」
蕭月熹如同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她怎麼會知道李然幾時送藥方進來?又怎麼會那樣天衣無縫地給藥方『添油加醋』?她明明是早有預謀的!」
「什麼預謀?夫人你在說什麼啊?木藍怎麼聽不懂了?」
蕭月熹卻懶得與她多話,因為她聽到窗外的腳步聲,是慕雲輕回來了!
她幾步奔出了內殿,與慕雲輕撞了個滿懷。慕雲輕的胸口很硬,蕭月熹揉著被撞疼了的頭,滿眼的焦急無法掩藏,她道:「雲輕,我有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