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定讓步
出了宮門,天色尚早,蕭月熹懶得回去聽季冰心念叨,索性到監國司轉轉,聽聽底下人這些日子雜七雜八的彙報也是好的。
還沒邁進監國司的大門,蕭月熹就聽見一陣馬蹄聲,自不遠處策馬而來的,還是個熟人。
那人翻身下馬,蕭月熹習慣性地沖他笑笑,打了個招呼道:「凌副使,有些日子沒見啦?」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蕭月熹的副手,監國司副使凌歲寒。
他原本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一大家子都是文官,父親凌守義更是禮部尚書這樣的朝中要職。凌歲寒在家中排行老三,是個不走尋常路的。自幼痴迷武學,最崇拜的人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驃騎大將軍,從小就喜歡往將軍府跑,蕭月熹接了監國司的爛攤子以後,他二話沒說就跑來幫忙。監國司內製度嚴謹,爬到副使的位置也是有些本事的。
凌歲寒的五官生得也算端正,劍眉鷹目很有氣勢,只是常年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討債樣,那眉頭就沒見平整過。此時也是,皺著眉看著蕭月熹,斂聲道:「一回來就聽說你受傷了,怎麼樣了?」
蕭月熹:「……你都聽誰說的啊?」這麼丟人的事都傳到監國司了,她以後還有臉見人么?
凌歲寒沒理會她那猶如吞了蒼蠅的表情,自顧道:「進去再說吧,我去將軍府看你你不在,就猜到你會回來了。」
蕭月熹點點頭,先一步邁進監國司的門。
兩人也沒急著敘舊,蕭月熹走的這一個多月,監國司積壓了不少公務,審批完都已是戌時末了。
忙了半天,飯也沒顧得上吃一口,正飢腸轆轆地準備打道回府,卻見凌歲寒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蕭月熹愣了愣,像是忙得完全忘記了這人,訝然道:「誒?你還沒回家啊?」
「見你忙就沒打擾你,快吃吧!」雖是關心的話,凌歲寒依舊說得硬邦邦的。
蕭月熹習以為常,埋頭扒了兩口飯,就皺著眉不肯動了。
「怎麼了?不合口味?」
凌歲寒的語調中難得地夾雜了些緊張,可蕭月熹渾然未覺,她正為自己的事發愁。
忽而,蕭月熹嘆了口氣,沒頭沒尾地道了句:「你說監國司這麼大個爛攤子,是我說撂就撂的么!」
凌歲寒疑惑道:「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說這個?」
「我大嫂唄……算了不說這個,我走之前藏這裡幾罈子酒,你去幫我拿來。」
許是因為思慮太過,蕭月熹原本清明的眸光中多了些許迷離,她卸下防備時的樣子,讓凌歲寒一陣失神。
發覺他半晌不動,蕭月熹回過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去啊!」
「啊?哦!」
凌歲寒匆匆收回了視線,起身出門,獨留下蕭月熹愁容滿面地望著他的背影嘀咕:「這麼呆呆傻傻的人,我怎麼放心把擔子交到他的肩上啊……」
少頃,那位呆呆傻傻的人捧著酒罈子回來了,這次他眉頭皺得更深,眼角眉梢都透著責備,他道:「女孩子家家的,怎麼這樣饞酒!又存了這麼多?」
「嘖!」蕭月熹接過他手裡的酒杯,不悅道:「我把酒藏這裡就是不想聽人念叨的!你怎麼也學起我大嫂來了?喝不喝?不喝滾出去!」
蕭月熹自己也不記得,她是怎麼喜歡上酒這種東西的,時間久了還多多少少有些酒癮。季冰心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女子飲酒成癮的的,沒辦法,蕭月熹只有定期存些酒藏在監國司,省得被她念叨。
凌歲寒倒了一杯酒放在她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坐下來才道:「都是為了你好,你……」
「行了行了!」蕭月熹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再嘮叨你就滾蛋!」
凌歲寒果然不嘮叨了,正襟危坐成了一尊雕塑,靜默地看著蕭月熹不發一言。
耳邊清靜了,蕭月熹嘴角才不再緊繃,懶洋洋地舉杯,一飲而盡,再沒眼力的人,都看出她眼底的落寞,更何況凌歲寒向來對蕭月熹的一舉一動都很上心。
看著蕭月熹慢悠悠地飲下了三杯酒,凌歲寒才出聲問道:「怎麼?你大嫂又念你了?」問完,凌歲寒自己就否定了這個猜測,蕭月熹被她大嫂念叨了十來年,早就習慣成自然了,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被戳了心,鬱悶到要躲在監國司借酒澆愁,太不正常了。
蕭月熹勾了勾唇角,笑得極為苦澀,她沒有回答凌歲寒的問題,只是道:「你最近就不要老往外跑了,收收心,準備通過考核接我的班。」
與其把這個位子隨便丟給不熟悉的人,蕭月熹心裡還是更加信任凌歲寒的。雖然他這個人平時木了點,但關鍵時刻大抵是靠得住的,監國司的擔子太沉重,隨便交出去,蕭月熹自己也不能放心。
凌歲寒努力維持著的鎮定終於難以為繼,愕然問道:「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
「我?呵……」蕭月熹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眼底的嘲諷不知到底是對自己,還是對誰。良久,蕭月熹極為平靜地道:「辭官回家,等著大嫂把我嫁出去,或者招個入贅……反正就是相夫教子的那一套。」
抬眸,對上凌歲寒目光,許是酒的緣故,蕭月熹的反應有些遲鈍,只讀出了他眼中的驚,好笑道:「吃驚吧?可是我大嫂就是這麼想的啊。她守著偌大的將軍府,一守就是十年,不管外面多少流言蜚語,她都不在乎,你讓我怎麼忍心拒絕她……」
「你……」外人一貫只知道蕭月熹與她大嫂關係一般,思想完全是背道而馳,平日里就是互相折磨,卻也不得不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可凌歲寒知道,蕭月熹心裡,是很敬重她這位大嫂的,真要是季冰心做了什麼重要決定,蕭月熹到最後都會選擇讓步。
蕭月熹沒覺查出凌歲寒的情緒,還在笑吟吟地感嘆:「還不知道她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呢,這次我哥回來,難不成是為了把關?」說到這,蕭月熹又笑了。
前路漫漫不知好壞,她居然也能笑得出來,真是……
凌歲寒的口中一陣發苦,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罈子酒不一會兒就空了,蕭月熹推開凌歲寒要倒酒的手,苦笑道:「呵!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知道這麼個事兒就成了,回頭多用用功,監國司就交給你啦!」
說著,她站起身,一步三晃地往外走,腰間掛著的軟鞭上垂下來的銀鈴發出陣陣聲響。她邊走邊道:「不早了,我回家了!」
將軍府里一片寂靜,蕭月熹樂得清靜,悄無聲息地溜回了房間,誰也沒有驚動。
借著酒勁兒,蕭月熹睡得很沉,如果沒有一大清早就被人從被子里剝出來,那就更好了。
半死不活地被季冰心拖出被窩,迷迷糊糊地一睜眼就對上她恨不得吃人的視線。「我說怎麼進宮面聖耽擱了那麼久不回府,原來是改道出去喝酒了?蕭月熹!你可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啊!」
蕭月熹對著胳膊嗅了嗅,沒聞到什麼味道,不禁對季冰心那敏銳的嗅覺十分敬佩。
「大嫂,這大清早的您有什麼要緊事么?沒有的話讓我再睡一會兒吧……」蕭月熹頗為留戀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床榻,覺得自己還沒跟它溫存夠就被拉走,實在是太沒人性了。
季冰心聞言,眉頭擰的死緊,眉梢都要豎到天上去了,氣急敗壞道:「都什麼時辰了你還睡覺??趕緊換好衣服出來!」
聽到換衣服,蕭月熹來了精神,本能地瞥了眼季冰心的身後,果然,木藍捧著厚厚一疊衣物正沖她擠眉弄眼。
果然……
這些年東奔西跑的到處野,那些夫人小姐們穿的雍容華貴繁複大氣的服飾蕭月熹向來都穿不慣。季冰心拿這麼一堆東西來折磨她,還不如直接在她耳邊說教呢!
無精打采地任由木藍和木蔻將那層層疊疊的羅裙套在自己身上,為了省事被高高束起的長發也散了下來重新梳成個繁複的髮式,蕭月熹驚奇地發現,雖然這兩個丫頭平時不用給她梳頭,手藝卻沒擱下。
草草用了早飯,蕭月熹頂著猶如千斤重的髮飾,頭重腳輕地出了房門,才知道這些完全都是開胃菜。當她穿著一身無比礙事的衣服,頂著千斤的腦袋,邁著碎小的步子在院子里走了一上午還是沒能達到季冰心滿意的效果時,蕭月熹有一瞬間想要撂挑子走人。
季冰心渾然不覺,陪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上午,她鼻尖也凍得通紅,可銳氣不減,橫眉冷眼道:「連個步子都走不好,將來豈不是要讓人笑我將軍府沒有家教?繼續走!走不好就不要吃飯了!」
蕭月熹不以為意,她經常忙到昏頭顧不得吃飯,少吃一頓兩頓的真的不打緊,可是季冰心陪著站了這麼久,能不能吃得消還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