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入宮門(一)
「都在這做什麼呢?」蕭亦洄粗聲大嗓地冒了出來,身上還穿著朝服,顯然是剛從宮裡回來。
季冰心看向他,面色總算緩和了些道:「洄哥回來了?」
蕭亦洄沖她點點頭,道:「嗯,下了朝被皇上留住多說了幾句。」話音未落,目光已經轉到了蕭月熹的身上,愣了半晌,突然爆笑道:「噗哈哈哈哈哈哈!小妹你今天吃錯藥了?穿得跟個姑娘似的!哈哈哈哈哈……」
季冰心:「……」
蕭月熹:「……大、哥……你記得我本來就是個姑娘嗎?」
季冰心忍無可忍,上前兩步準備支走蕭亦洄:「洄哥,我已經讓人準備好午飯了,你先去吃吧。」
萬幸蕭亦洄還是有些良心的,笑夠了之後,還是救場道:「監國司那麼多事你不管,在這裝什麼大家閨秀?還不快滾去幹活?」
季冰心氣得跳腳喝一聲:「洄哥!」
蕭月熹片刻不敢耽擱,忙不送迭地滾回房,不一會兒就換了身輕便的短裝,頭上的金釵玉簪統統不見了,重又高高地梳成一束,清爽又幹練。蕭月熹滾出將軍府時,沒有再見到季冰心,不知道被蕭亦洄支到哪裡去了。
蕭亦洄正負手立在大門口,見到蕭月熹,沖她寵溺地笑了笑,少有地跟她說了兩句人話:「別跟你大嫂一般見識,去忙吧!」
蕭月熹嘆了口氣,問道:「你這次能在京中待多久?」
「嗯……說不好,怎麼?」
蕭月熹搖頭,靜默了一會兒才道:「監國司事物繁多,家裡沒什麼事我就不回來了,大嫂那邊……」
「放心吧,回頭我跟她說。」
目送著蕭月熹走到街頭,消失在街角,蕭亦洄回頭就對上季冰心憂鬱的目光。
「外面風大,你出來做什麼?」
季冰心又氣又無奈,蹙緊了眉低聲道:「洄哥,以後可沒有人能再這樣護著她了!」
蕭亦洄嘆了口氣,沒頭沒尾地念了句:「我們如今,也只能選擇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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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季冰心整日在耳邊叨叨叨,蕭月熹的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沒有任務,她大多數時間都躲在監國司中,蕭亦洄不知道跟季冰心說了什麼,導致她真的一次都沒有找過來。
蕭月熹回京那晚遭遇的暗殺是事件,始終都沒有更加詳細的線索。那樣訓練有素的死士,實在不像是康王培養出來的。可若不是……那起事件之後康州那邊又像是警惕起來,再沒了動靜。
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可蕭月熹找不到更多的證據,索性安安心心地培養凌歲寒接她的班,不管其他。
轉眼就是大年夜,蕭亦洄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一家人難得地坐下來一起吃年夜飯,蕭月熹更是順從地換上了季冰心精心準備的新衣,絲毫不嫌累贅。
季冰心也是難得地露出了一張笑臉來,難得地沒有為難蕭月熹。
蕭月熹掰著手指算了算,似乎上次這樣還是五年前,不由一陣唏噓,更加珍惜這難得的時光。
過了年,一切照舊,蕭月熹繼續回監國司多清閑,偶爾回將軍府,季冰心也再沒有提過親事、辭官之類的話題。
時光飛逝。
正月末,蕭亦洄跑到監國司拉著蕭月熹去江面坐冰車,他玩兒上癮了不要緊,險些把蕭月熹扔進冰窟窿,事後毫無悔過之心,反而針對蕭月熹「笨手笨腳」一事大肆嘲笑一番,看上去,一點要走的跡象都沒有。
二月末,一大早蕭月熹就被自己親哥拖出了門,這貨非要拉著她去騎馬踏青。京城不比南方,二月末雖是過了春分,可郊外還是光禿禿的一片,哪來的青可以踏??蕭月熹還是被拖出去了。雖然縱馬跑一圈十分活動筋骨,可蕭月熹總覺得,他是待出毛病來了,回京兩個半月,他那身鐵骨頭怕是要待得生鏽了。可看那樣子,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蕭月熹自從決定讓凌歲寒接替自己之後,就很少再過問前朝的大事小情,這兩個月更是連皇上的面都沒見,此時有些跟不上節奏。按理說,南疆那幾個狼子野心的小國消停了這麼久,早就該坐不住了,蕭亦洄就算述職,也不應該耽擱這麼久,就不怕南邊有異動,他趕不及回去嗎?
越想就越覺得可疑,蕭月熹再回到監國司,終於想起來查一查。
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蕭月熹還沒整理出個什麼頭緒來,一道聖旨就下到了監國司,石破天驚的內容砸過來,讓蕭月熹一度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
傳旨的王公公說了什麼?蕭月熹在腦袋裡把剛才聽到的內容重又過了一個遍: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驃騎大將軍蕭亦洄之嫡妹蕭月熹,恭順賢良,端慧溫婉,嫻淑過人,甚和朕心,今仰承皇太后慈俞,封其為正一品夫人,欽此。」
她是耳朵有毛病還是腦子有毛病了?這道聖旨她怎麼就聽不明白了呢?
見蕭月熹久久沒有吭聲,王公公樂呵呵地提醒道:「夫人,快謝恩吶?」
蕭月熹忍不住狐疑地抬頭問:「王公公,您拿錯聖旨了吧?」
王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道:「怎麼會呢?驃騎大將軍能有幾個?大將軍的嫡妹又有幾個?上面寫得清楚著呢!就是夫人您啊!」
一個,都是一個……可是上面那個「恭順賢良,端慧溫婉,嫻淑過人」的人,真的是在說她????
聖旨沒毛病,難道是聖上的腦子出了什麼毛病?
蕭月熹的臉色忽青忽白,王公公也被她嚇得忐忑不安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夫人這是怎麼了?」
蕭月熹早已忘記了這種情況下該作何反應,再被他這稱呼一叫,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迷迷糊糊的,就接了旨。
等到王公公離開,蕭月熹的腦中才轟然一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臨走前又說的那道聖上口諭是什麼意思:
「夫人,皇上還讓奴才傳了口諭,說夫人不比等著跟那些待選的秀女一同入宮,三月初三便可遷進昭陽殿中居住了。」
三月初三,不就是明天?!
蕭月熹沉默了半晌,總算把這個訊息消化掉,原地頓了頓,打算出門回將軍府。誰知一推門,就見到神色複雜的凌歲寒,正立在門外,一動不動,猶如雕像。
蕭月熹心裡裝著事,乍看到他嚇了一跳,本想越過他直接走,可他這樣淡然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像是,早就知道了。
「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又同時臉色凝重地沉默。
半晌,蕭月熹先開口道:「你知道這事?」
「嗯。」
蕭月熹又愣住。原以為他怎麼也會遮掩一二,卻不想他承認得這麼痛快。
凌歲寒解釋道:「三月中,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選秀,各家會將家中適齡女子的畫像呈上去,由皇上和太后先過目一遍,你的畫像,可能也是交上去了……」
誰交上去的,不言而喻。
想想蕭亦洄這段時間的反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蕭亦洄這個不靠譜的玩意兒!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蕭月熹一邊罵,一邊越過凌歲寒大步朝外走。「你準備了這麼久,考核不會有問題的,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托將軍府派人送信給我。」
話音剛落,人就一陣風般地揚長而去。
將軍府。
蕭月熹帶著滿臉的煞氣進門,一路殺進蕭亦洄的房間,卻只見到了季冰心。
「夫人。」季冰心一上來就行了個標標準準的大禮,根本不給蕭月熹反應的機會。
「……大嫂你快起來!」蕭月熹強拉著才也沒拉住,愣是受了這個禮。強行壓住了滿心的怒意,蕭月熹還算尊敬地問:「我哥呢?」
季冰心平靜道:「御林軍統帥今日休沐,將軍與他出城遊玩,明日方歸。」
「……」這是躲起來不敢見人了?堂堂驃騎大將軍,就這麼點兒出息嗎?!「大嫂!你們這到底唱的哪一出?為什麼我的畫像會交到宮裡?」
說到適齡,蕭月熹已經十八歲了,在一眾待選名單中已經算是大齡。怎麼輪,也不應該是她啊!
「夫人不要生氣,進宮不是壞事,您與皇上又有自幼相識的情分,想來他會待你很好。」
說到皇上,蕭月熹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家裡人添亂也就算了,皇上又是幾個意思?居然開了這種選秀還未開始就先封妃的先例,還嫌人背地裡罵的不夠狠嗎?
「夫人,我已經讓木藍和木蔻準備好了,明日作為陪嫁侍女一同入宮。宮裡不比將軍府,您身邊有兩個妥帖的自己人在,臣婦也多少能放心些了。」
蕭月熹回過神,定定地看了季冰心一會兒,冷然問道:「大嫂,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季冰心波瀾不驚地回:「尊卑有別,夫人該習慣的。」
一股火自心中騰騰燃燒起來,怎麼也壓不下去:「你們早就計劃好了,為什麼要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