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潭飄雪
話音未落,就見厚門帘被掀開,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道人。
葉世芳看了一眼,都是見過的,一個是方才留下他們的算命道人,一個是自己昨日遇到的道人張黎。他忙站起身來,領著耕耘一起,相互介紹認識了,那個算命的道人俗家姓李,單名一個諭字,道號「歸明」。
雙方見了禮,分主賓落座,道士奉清又端了兩蓋碗茶來,分別注入了水,這才在另一張方几上擱下電壺,走了出去。
耕耘輕輕拿開蓋子,偷眼瞧那碗里的茶,只見那叫做「碧潭飄雪」的茶葉果然如公公葉世芳所說都沉到了底部,映得茶水澄澈碧綠十分好看。而那碧綠的茶水之上飄浮著綻放的三朵茉莉花,花瓣雪白晶瑩,就更是讓人賞心悅目了。再聞那隨著熱氣騰飛飄散的茶香和花香,簡直是讓人迷醉的味道。
他跟著爺爺牛傳清喝了不少的十萬大山,香則香已,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葉老先生與貧道昨日一別,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更沒想到老先生竟是茶道高人,這茶單單隻聞了茶香,就知道其來歷了。」
「這也是老朽碰巧了,不瞞二位道長,這樣極品的花茶本就世所少見,其實老朽之前機緣有幸喝過一次,也聽人說過此茶的經過,方才聞見茶香覺得似曾相識,就照搬了別人的說法,誰知竟然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好茶。」
道人李諭微微地一笑,端起蓋碗來拱手示意:「這世間的巧合和緣分也真是奇妙,貧道今日與葉老先生和耕耘賢侄相識,本打算邀師兄也見一見,沒成想您和師兄昨日就見過了。如今我們不僅是結了人緣,更是結了茶緣,大家難得相識,來且品一品這碗茶,算是慶賀了。」
原來這李諭早幾年是四川青城山修道,他的師父與這制茶的徐公有過數面之緣,結下了友誼,每年會收到些許茶葉的饋贈。李諭是這位師父的愛徒,又好吃茶,自然能夠沾師父的光,分得一些茶葉。他也是見過這位徐公的,對「碧潭飄雪」的來歷也就十分清楚了。
耕耘見三位長者都端起蓋碗喝茶,他們並不打開蓋子,只是用蓋子輕輕地把飄浮著的茉莉花刮一刮,就著留出來的縫隙微微地抿了一口。
這樣的動作舒緩,不疾不徐的狀態,抿過之後,蓋碗並不放下,而是一邊回味口中的茶,一邊欣賞茶湯水色和那蓋碗上的錦繡江山,怡然自在的顏色漸漸地展現在他們的臉上,看著令人神往。
耕耘也想學著那樣飲茶的動作,只可惜他人小,手上力量還不夠,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面前這個好看的茶碗給摔碎了。因而他捻起蓋子輕輕地先颳了刮,然後腦袋向下,趴在方几上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其實也不敢大口,茶水的溫度還是比較熱的,就這一小口入了嘴,他只覺是一陣暖暖的香甜躥進了口腔,接著就融入了身體中,那種溫潤舒服的感覺就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美妙的春光。
這碧潭飄雪幾乎沒有苦澀的味道,唇齒間和著茶香有微微的甜潤生髮出來,盈盈在舌尖上,讓他開心極了。
李諭留意到耕耘的表情,見他一臉的歡喜,不由地問道:「看小施主這喝茶,也是行家呀!不知道感覺如何?」
耕耘心裡的感覺的確很好,他也確實認識字,也背了不少的詩和韻文,可是記憶和理解之後的運用是兩回事。那些記憶中的辭彙對他來說就像是擁有了一堆財寶,可財寶的主人還不知道它的價值,也不知道怎麼花費。
「很……很好喝,就像是春……春天的味道!」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深處的感覺,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
葉世芳在旁邊呵呵一笑道:「二位道長莫要見怪,我這孫兒過了農曆年才算是剛滿四歲,老朽雖教他識字背詩,但從未講解過大意,只希望眼下趁他記憶力最好的時候,多讓他將古聖先賢的文章都記住,至於其中的道理和智慧,就讓他隨著成長自己去學習,去悟!」
李諭道:「難怪我看小施主一身靈氣,原來都是老先生教育的好。他這回答看似簡單,可這春天二字就是包羅萬象了。此時此刻他喝茶品味出了春光無限,正是心中有此情形,才能有此回答。」
耕耘聽著,喜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他喝出了春天的味道,只是苦於無法用言語詳盡的表達罷了。
「道長可千萬不要過分誇讚這孩子,我這孫兒的確有些聰明的頭腦,不過老朽擔心的就是他日後的成長過程中會聰慧過頭,反被誤了一生。」
葉世芳說到這裡,稍作停頓,看了一眼耕耘,又看了看兩位道人,正色道:「道長方才見了老朽這孫兒,就示意我們留下來,定然是在他身上瞧出些什麼,咱們都是同道中人,只是可惜老朽沒有學習這占卦相面之術,還望道長不吝賜教才是。」
道人張黎忙簡短的介紹了一下葉世芳的來歷,李諭聽了點點頭的同時,忙站起身來,鞠了一躬。
「沒想到您竟然是同道修行的前輩,晚輩方才失禮了。」
葉世芳也不客氣,坦然承受了這一躬,即使他不是修道的人,單憑這把年紀,也是當的起前輩這二字的。
李諭又落了座,這才侃侃而談。原來他方才一眼瞥見耕耘,就覺得這孩子身上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息,當叫到身邊仔細看過時,更加覺得這孩子來歷不凡,因而散了眾人,來這茶室中細說。
「師兄,您的眼力比我高深一些,您也給老前輩看看,他這孫兒如何?」
「老前輩,師弟,進了這茶室后,我已經仔細看過了,此事雖說無礙天機,但也需要謹慎。我們都是修道之人,於這命理之事更應看得透徹。畢竟關乎孩子的一生,既然有緣遇見,便不可不說,也不可說透。」
葉世芳點了點頭,「道長考慮的極是,還請示下。」
「老前輩應是孩子的親祖父,只可惜這孩子隨了另外的姓氏,不過終究會歸本還原,重回葉氏門庭的。」
「道長真是神人,竟然知曉老朽隱秘,實在佩服。」
葉世芳自然是相信這世上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神奇事物,不過這頭一回遇上,他的內心多多少少有些驚訝。
「若我所料不錯,這孩子命運當落在一個『牛』字上,牛者,可為父,可為母,可為姓,可為相,可為名,可為命!」
耕耘越聽越是糊塗,他知道公公葉世芳和兩位道長說的話與自己有關,不過這個年齡的他自然是不會明白長者口中的一生是什麼概念,也不會懂得何為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