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文廣明文大侃人生 情對情錯真情人生
可月下了最後決心,她不知道這決心對還是錯,她也不知道這決心夠不夠堅強,現在,這個決心是可以理解的,那就是離開這座城市。她明白,她離開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這個城市裡她所鍾愛的人。——愛一個人本來是一件很單純的事,可是後來卻發現,它竟然衍生了那麼多次生品。愛,從幸福到痛苦,從痛苦到幸福,這之間的路有多長,這條路又預設了多少埋伏,——她選擇一個飄雪的日子離開,離開這座城市。她發動了車子才打電話告訴單曉惠她的離開。她只想靜靜悄悄地離開,她怕送別,她怕別人的送別擊潰她的決心。她要去哪,有個目的地,可目的地又是那樣飄渺,因為她只能帶走自己的軀殼,而心被留下了,它自己倔強地留下了,她努力地想帶走,可是她做不到,心屬於愛情,愛情帶不走,心自然也就被迫留下來固守它的固守——
努力遺忘,努力開始,努力生活,——而明文在逼迫自己努力之後,悄然之中,覺得自己好像一條河流,沒有其它水源注入的河流,就那樣順著河床而走,無所謂方不方向,跌不跌宕,反正沒有它的雨季,旱季何時會來,他也不知道,也許很快——無所謂的啦!他想,遲早都是要注入海洋,或者在半途中被遺漏或者枯竭,終究都一樣,註定以失去為結局,無論如何努力,僅只能讓失去之前變得美好點而已——
和夏慧結婚以後,明文除了上班,就是按時回到自己的小家。偶爾媽媽打來電話讓他們回去吃飯,他說好的。如果夏慧不在,他就一個人回家吃飯,然後和爸媽告別,彷彿那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的生活就像被尺子打好格子一樣,每個格子都被注入規範的內容。大家把這一切變化歸結為一個男人結婚後應有的改變。
冬天越來越深重,人們已聞到年的氣息,儘管這氣息淡得像氧。在這淡氧時代,我們學會了輕呼吸,儘管這是裝的,因為生活教我們學會了裝飾自己的一切。
明文接了文廣的電話,聞知文廣在臘月二十日回來。到了二十日,明文起了一大早,出去買了早點夏慧才起床。兩個人邊吃邊無所思的聊一些閑散的話題。因為文廣的飛機在下午三點,所以吃完早點之後,明文頓時感覺無聊起來,便偎在沙發上看電視。
夏慧為明文沏了杯茶放在茶几上,就偎在明文身邊坐下來。她取了遙控板把電視調了一圈,結果還是回到原點。她把遙控板望桌上一扔,生氣地說:「什麼電視嗎?調過來調過去,都沒有一個吸引人的。」她用手摟抱住明文的胳膊搖著說:「我們去逛逛好不好?給你買件衣服,給我也買一件衣服。」
「今天不上班嗎?」明文看著夏慧問。
「有什麼好上的,我都感覺自己是作宣傳單,或者是作廣告的了。再說,也該讓我休息休息,機器尚且都要歇一會兒,何況我還是個人呢?」
「那正好,下午文廣回來,你和我一起去接飛機吧!」
「那你得先陪我逛街嗎?」說著用了勁晃明文的手臂。明文看看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她便摟著明文的脖子在他臉上一親。她一抬頭,驚訝地叫道:「明文,你竟然有白頭髮了。」說著用手很快地去拔。「一,二,三,竟然有三根呀!你現在才多大年紀?」說著她用手在明文眼前晃晃那白髮。
「才三根,說明還不到位。你看人家柯林頓,滿頭華髮,所以人家是總統:你看看我,滿頭才找到三根,所以只是個小官吏。」
「少臭美了你。我們走!」說著關掉電視,把明文從沙發上拽起來。
「我打個電話把倉廒的車借來,今天好好的把你拉到各個商場溜達溜達。」
「你是不是良心發現你虧欠我太多了?」她的手正摟抱著他的手,她歪著頭一池秋水浸漬過他的天空。
「想讓你幸福。每一個女人都是天使,每個天使都應該獲有幸福。」
兩人邊說邊出門,下了樓打的到倉廒那借了車。在車上,談到談到就談到了夏慧的工作。明文愧疚地說:
「其實我也想儘快把你調到電視台,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他如今處在一個非常時期。
「哪都一樣,反正有老公,我還害怕什麼,你說呢?」
「慧兒,你真得這麼想。」他知道她內心並沒有這麼想,但他還是很欣慰她能這麼說,於是,他更顯得不好意思,說:「再等一年吧,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到電視台。」
「到了到了!」
明文把車泊好,他並沒下車,而是用手拉住夏慧;夏慧望著他,眼神里透著不理解。他的眼神顯得羞羞怯怯得,說:「老婆,如果有人說,或者直接幫你把你往電視台調,尤其是近一年,你能不能不答應,或者直接拒絕。」
「走啦!」夏慧說著便拉開車門。
兩人從一個商場逛到另一商場,快到三點,在明文的催促下夏慧才悻悻離開商場。趕到機場,文廣和妻子裴若玉已等在那。明文表達了自己遲到的歉意,而文廣樂哈哈地說:「你能來就是給我天大的面子。」明文和文廣約好晚上到桃源俱樂部再敘。於是,明文開車送文廣回家,一來是讓他及時地和家人見見面,二來也好讓他們的行程困累得以緩解。
餐已提前訂好,四個人一到桃源俱樂部就開宴。席間,文廣責怪明文道:「結婚你可以誰都不請,但總不能忘我吧!結果可好,偏偏是忘了我。」
「這就叫報復,誰讓你結婚不請我的,所以我一生氣,想,算了,不請文廣,免得他怕送禮。」說著兩個男人就笑起來。
「我看你們倆彼此罰一杯酒得了。」裴若玉說。
「以我看兩個都得多罰幾杯才是。你說一個女人圖什麼?」這時夏慧把臉轉向若玉,彷彿同病讓她們生出了相同的憤慨,她說:「結婚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可是他們倒好,草率了事。我們明文更過分,不僅沒有正兒八百的儀式,連請客都省了,就雙方家裡幾個人坐在一起吃個飯,這就完婚了。想想,現在都讓人覺得做了一個惡夢。」
「你還好,一家子都坐一起了。我和文廣,那才是叫兩個人的婚禮。」她說:「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結婚證一扯,兩個人跑到街上共吃了一碗面,就這,兩個人結婚啦。想想,還是挺有紀念意義的。」
兩個男人互視一笑,舉起酒杯,對著自己的妻子示意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吃完飯喝完酒又去唱歌喝酒,聚了很晚大家意猶未盡的才散。
過了兩天,明文備了禮品,攜了夏慧去看岳父、岳母,畢竟快過年了,再不去,過兩天得回老家那就更沒時間。岳母聽說明文和女兒要來,早早地準備好豐盛的菜肴。明文一進門,岳母滿臉堆笑地接過禮品,又是讓他們坐,又是給他們沏茶。
「來就來,何必拿這麼多東西,又不是訪客會友,這兒也是你們倆的家。」岳母說:「司機送你們來的吧,有車方便就應該多回來回來,不要等過年才來一下。」
「別在那廢話,他們肯定餓了,你和夏慧收拾一下開飯。」岳父說。
「媽,我和你一起收拾飯菜。」說著夏慧挽住母親的手臂進了廚房。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夏慧疑著眼問。
「結婚兩個多月,他對你好不好?」母親問:「他和她暗地裡沒再往來了吧!」
「對我挺好的,簡直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基本上都不在外邊過多應酬,通常都是一下班就準時地回家。」夏慧帶著幸福的喜悅說:「至於秦可月,聽說在我們結婚不久她就離開興城了。」
「小狐狸精走了好,我看楊明文也是個沒定力的人,你得把她看緊點,免得他又出格。」母親看一眼女兒,發現她低頭專註於弄菜,便說:「去,把這幾盤菜先端出去。」
夏慧出去又很快地進來。她對母親小聲說:「明文想調到外縣工作,他徵詢我的意見,我說,只要他想好了我也沒意見。」
母親一下子停住手,望著夏慧,說:「你可千萬不能讓他離開興城,否則又不知生出什麼亂子,到時你個傻女子哭喊都來不及。」
「倒也是,不過我不同意反顯得我這個老婆不支持老公。那你說,他會怎麼看我?」
「待會兒吃飯我來說。」
「你可千萬別說,那他更小看我了。」
「我活了這麼大,難道連個話都不會說嗎?」
菜都上桌,一家子圍攏桌子,啟了紅酒。岳父給在座都斟上,說:「過年難得一家子團圓,今天我們就算是挺前過個年吧!希望明文和夏慧在新的一年一切順利。」大家都端起杯來輕輕喝一口,就開始夾菜,邊吃邊聊。
「明文一定要多吃點我做得菜。」說著岳母夾了一塊肥肉放在明文碟中:「你看看你現在都瘦成什麼樣了,工作忙是一個原因,但夏慧不會照顧人是肯定的。以後每周到這裡來我給你改善生活。吃呀!」
「你媽媽做得菜那的確是沒得說,什麼東西到了她手中都能變成珍饈。」
明文打量一眼夏慧,夾起肉放在嘴裡,嚼了嚼,說,味道真不錯。他向下咽的一剎,有種嘔吐的感覺,因為他平時是不吃肥肉的,但為了不掃大家的興,他強忍著吃下。岳母聽他說好,就又夾一塊放在他碟中讓他吃。他再看一眼夏慧,笑著說:「好吃的都夾給了我,那夏慧可就生氣了,這塊還是讓夏慧吃吧!」於是快勢地夾給夏慧。
「還多著呢。她要吃讓她自己夾去。」夏母說。
「就是,你們也太偏心了點吧!只知道給你們的乘龍快婿夾肉,親生女兒就不管了。」夏慧知道明文不吃肥肉,但她想通過肥肉來證明一下他有多愛她,當她看著他硬著頭皮吃下去的時候她心裡止不住地感動,沒想到母親又給明文夾一塊,她知道他實在是吃不下,因為剛才她覺察到他吃得不容易,於是連忙為明文打圓場。
「女婿也是半個兒,我看不止,甚至比兒子強。」岳母說:「明文,你看你倆結婚都兩個多月啦,可來家的次數都沒三回,想心疼你都沒機會。以後可一定要常來,好歹這是你妻子的家,那和你的家又有什麼區別呢。」
「以後會常來的,前段時間工作太忙。」明文說。
「一定要常來,反正你在市裡工作又沒在外縣,更何況你是有專車的。」說著夏母看著明文,觀察他的反應,發現他倒也沒有過多的神色變化,心裡略略寬慰些。
明文掃一眼夏慧,只見夏慧不正眼看他,眼光閃爍遊走在明文之外。他抬起酒杯敬了二老一下,然後話題轉開。飯吃完,明文又陪岳父下了幾盤棋,然後告辭,天色尚未黑。
二十九回到故鄉,爸爸媽媽妹妹已提前幾天回來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也到的差不多,唯獨明文的歸來讓祖母甚是高興。明文看著祖母,真想抱抱她,抱抱這個疼愛著他的老祖母,抱抱這個他一直牽挂的老祖母,抱抱這個他給予關愛太少的老祖母……時間終究是有限的,他真怕有一天找不到祖母——只要回到故里,他基本上是圍繞在祖母身邊,陪她說話,陪她幹活,陪她散散步——
祖母發現明文真得瘦了,大家也都覺得明文瘦了,明文說那是工作的原因。年夜飯上,祖母不停地給明文夾瘦肉,說是要給明文好好補補身子,彷彿其他人不存在似的。媽媽怕夏慧內心落了單,便也不停地給夏慧夾肉夾菜。媽媽給夏慧夾菜的時候,她總會止不住悄無聲息地仔細地打量一下夏慧,看著夏慧那安靜的樣子也挺讓人喜歡,但她也止不住將她和可月對比,甚至想像一下可月坐在那個位置上,那現在可能又是另一個氣氛。爸爸很自然而又不讓人覺察地輕輕碰一下媽媽,媽媽這才發現自己有點走神:她不明白這個現在看起來讓人挺喜歡的姑娘那天為什麼會那樣,突然闖進她家大哭大鬧地找明文,甚至還跑到廚房拿菜刀割自己的手腕;在醫院裡,夏慧的媽媽對她又哭又鬧,就差動手了,還罵她只會生不會養,生個兒子是流氓。——這些,她都沒敢告訴兒子,怕兒子傷心,怕兒子衝動,她也讓丈夫不要告訴兒子。
吃完飯,女人洗碗的洗碗,看聯歡晚會的看聯歡晚會,男人攢堆開始玩各種牌,明文拉了夏慧陪祖母。十二點,大家開始放各種炮,然後睡覺的睡覺,玩得繼續玩。
不是因為過年的原因,而是因為明文最近老是失眠,所以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消磨時間,大家叫他玩牌他也不去。
凌晨三點過後,電視看得他有些膩味,便點一枝煙出去溜溜。他竟不知不覺來到刻有「月九可九」的棗樹旁,他禁不住想起可月,掏出手機,猶豫很久,還是把號撥出去,可電話里反饋的聲音是他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他更顯得惆悵無比,手中的煙竟已燃完,他又續一枝,靠著樹慢慢坐下來,夜冷冷的——
就在他結婚的前兩天,他跑到可月那。他要了她的車鑰匙,他拉著她上了車,他瘋似的把車開到城東洛水橋。他把她拉下車,他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他對她說:「我想聽你說,我愛你。」
可月並沒有摟他,她像一尊雕塑在他懷裡。她說:「明文,我真心祝福你,祝你一生幸福快樂,也祝你和她——」她說不下去,她強忍住眼淚與哽咽,她要堅強,她知道,只有她的堅強才能讓他放心,才能讓他安心,才能讓他在今後有可能在夏慧身上找到幸福——
「不,可月。」說著,他拉著可月走到橋欄邊,他激動地說:「你看流水,有意義嗎,就像人一樣,遲早都會流走,能留下什麼,什麼都沒有,人在人群里消失,爾後又被人替代。可月,你真得愛我嗎?」
「對不起,我想回家睡覺。」可月平靜地說,但她的內心有著一座火山在噴發,她怕她控制不住,她怕她突然失措,她怕她的堅強不夠堅強,她怕她這偽裝的平靜會很快原形畢露——她從明文手中掙出手,她轉身想回到車上。她走了幾步,明文沒有拉她,雖然她希望明文放開她的手,不再拉她的手,可真這樣了,失落卻是那樣重地壓在她的心頭,迷濛中她昏昏地步入車旁。
「可月——」明文大聲叫道:「我為了證明我愛你,我為了回報你對我的愛,今夜的現在,我就從這大橋上跳下去。」
「不要跳!」可月不知道自己竟有那麼快的速度跑到明文身後摟住明文:「我愛你。一輩子愛你。」她的頭伏在他的肩上,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哽咽也衝破了鐵柵欄。
「我們一起跳,為了我們的愛情,我們從這跳下去。我已厭倦!」他已轉過身把可月摟在懷裡,可月還在嚶嚶地哭泣。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可月啜泣著說:「我們死了,自由了,解脫了,可夏慧呢,可你的媽媽呢,你的親人呢?讓她們為我們痛苦,就因為我們為一時的自私的愛情與自由。你不僅負了我,你還負了所有愛你的人,你知道嗎?讓我們因為自私的愛情而讓自己和親人遭受世俗的詬病,那我們也太自私了。」
「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快樂些?」
「我不快樂!」可月緊緊摟著明文,把頭枕在他肩上,說:「我願意和你一起死,但不是這種方式,我更願意為了你的快樂與幸福而獨自去死,但不是現在這種死,你明白嗎?我希望我愛的人是真正值得我愛的,而不是現在這種懦弱,你懂嗎?我的明文,你不僅屬於我,你更屬於這個世界。」
「我不想聽這些大道理,我只想愛你,你懂嗎。」
「我懂。不和你結婚,不和你生活在一起,難道就不能愛你了嗎?」
「既然愛,那麼就讓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就算死也要在一起。」
「對不起,我做不到。」可月雙手緊緊摟住明文,在他耳邊低語道:「我愛你,是要讓你生活得更好;如果愛是這樣,我寧可放棄,我寧可放棄愛你也要讓你好好地活下去。否則,我的愛就不配愛。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愛過你;我最大的驕傲,就是聽到別人提到你時語氣里充滿欽佩。你難道忍心讓別人把你我的殉情歸結為對我的詰難嗎?你忍心世上所有人來指責你愛的人嗎?你願意她死後受這種不公的待遇嗎?你忍心嗎?」
「可月,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如果沒有你,我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你從來從來也沒有失去過我,從來沒有,將來也不會,我永遠都只屬於你一個人,永遠,請你記住,我一切都是你的,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從你這裡拿走我一絲任何東西。我只能屬於你,所以,你幸福我也幸福,你痛苦我也會痛苦,——」她感覺明文比剛才平靜了許多,她把明文慢慢拽到車上,她發動車,帶著明文離開了那該死的橋。
到了她家,可月對他說:「今夜,讓我們只屬於彼此,明天之後,我們都將重新開始,所以,請你今夜一定要用一生全部的愛溫存我全部的愛,讓今夜成為永恆,當我想起今夜,我就會想起我們是如此深沉地相愛過——」……
「哥,你怎麼在這裡。」
明文聽見妹妹叫他,他才發現自己追憶太深入,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是現實的一部分。他答應了一聲,問:「你不睡在幹嘛?」
「起夜呀!這不就看見你蹲在這?」她突然小聲說:「想可月姐了吧!你在那樹上刻得字我早都看過了,別以為我不明白。」
「小孩子懂什麼?」
「我都上大學了還小孩呢?」明若又小聲說:「你絕對想可月姐了!」
「我睡覺去呀,不和你在這閑扯。」明文轉身悄悄地回屋,他怕玩牌的人發現他消失了半天竟然沒睡。
正月初二明文一個人回到興城值班。他想約子鋒出來玩一下,子鋒說他正在破一起大案;再約文鐸,沒想到文鐸竟沒回來,正在暗地裡采寫走訪新聞稿。明文心裡感嘆這兩人是用命在工作,便沒了聚得興緻,仁德約他,他推說值班走不開。
文廣十五就要走,十四日兩個人找了個小酒樓敘敘舊。
人還在,情還在,物多半已是是而非,際遇自然業已不同當年。兩人就著小火鍋,一邊悠閑地品著酒,一邊追憶別後的諸多往事。更多的時候是明文聽,文廣說。忽然明文問文廣:
「子矜現在還好嗎?」
「正在接受腿部肌肉訓練,暫時離不開輪椅。本來過年想回來,但聽說你已接婚,我聽她媽媽說,她一度情緒很波動,甚至放棄治療,不過你放心,最近我給她打過電話,她似乎坦然接受了這件事,她還讓我代她祝福你和夏慧。」
「是我對不起她!」明文抬起酒杯,示意大家喝一下。放下酒杯,明文續上酒,接著說:「你是不是當初後悔把子矜介紹給我,你也許沒想到我是這種人吧:我和子矜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心裡早已有一個女孩。」明文掏出煙兩人點上。
「情感這事,沒有誰絕對的對和誰絕對的錯,只是她晚了一步而已。」文廣發現明文的眼神很是低沉,知道愧疚在啃噬著他的心靈,便想寬慰他:「緣份這事,不一定非要當戀人,不一定非要結婚,其實彼此做個朋友也挺好的。沒事的時候,彼此打個電話問候下,至少還有朋友的情誼。既然已過去,就讓它過去,何必想那麼多。既然愛過對方,一定都是想讓對方幸福,不然她也不會去國外。來,我們喝一個。」
兩個人就子矜聊很久。然後文廣話題一轉問明文:
「那你怎麼和夏慧結了婚?為什麼沒回到曾經的那個她身邊和她結婚。」
明文聽文廣這樣問,思緒亂涌,也不知從那說起。他想了想,說:「婚姻這事,當它來的時候你擋都擋不住。你呢?我雖然和裴若玉只見過一兩面,但能感覺到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我這一生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遇到若玉。」提到若玉,文廣的幸福與激動都能從眼角溢流出來,他說:「你還記得那天她給你們說我和她結婚的事嗎?」他見明文點點頭,便接著說:「那時,你都不知道我的人生有多糟,我真得撐不住了。回興城已是不可能,沒那臉呀!真得,兄弟,我都想到一死了之。」明文聽到「一死了之」,手中的筷抖了一下,他掩飾住內心的震動望望文廣,文廣正沉浸在對往事的幸福追懷中:「那時,我們已交往一段時間。有一天,她突然抱住我說:『文廣,我想和你結婚?』我說:『和我結婚?你知道我的現狀嗎,我馬上就一無所有了,明天還不知道要去哪討飯呢?』『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討飯嗎?你要知道,女人能搏得更多同情,你算算,我嫁給你,就算討飯也會比你討得多,你可算撿著了。』她拉著我就去登記領證。拿著結婚證,我都像在做夢,我對她說:『這就算結了。』她說,我們應該再慶祝下。我們倆跑到一個麵館,她只要了一碗面。我說為什麼不叫兩碗?她說,這象徵以後咱們就在一個碗里吃飯。其實她知道我已連吃兩碗面的錢都沒有了,她不過是想維護一個男人的尊嚴罷了。」文廣的聲音激動中而暗含一絲哽澀,他說:「我讓她吃,她就拿了筷子,給我喂一口,她再吃一口。她說,以後我們就是一個人,你的就是我的,聽到沒有,不能給第二個女人;當然呢,我的也全部是你的,如果你不要,那你就是嫌棄我,你嫌棄我我就會心痛,當然也就會恨你,甚至還要用長長的指甲撓你,你還不能還手。你知道嗎?我心裡當時就想,我就是把命達上,我這一輩子也要讓這個女人過上好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要背叛她,我一定在背叛的前一秒殺死自己。後來,她把她全部的積蓄拿出來,她還向朋友、親戚借,總共湊了幾十萬。她說:『拿著,這可是我的全部喲,你一定要贏,我可看好你。』說什麼我也不敢要,萬一再打水漂,你說我拿什麼還。她說,欠撓是不是。我說我怕輸,我說我輸不起。她真就在我身上狠狠地撓了一下,說,輸不起你就贏。第二天,她上班前給我寫了張紙條,她說:『我本想辭職陪你一起經歷風雨,但我知道你經過上一次挫折之後就開始怕輸。所以,我給我們留了一條退路。請你放開手腳去干,今天輸了今天再來,沒有輸一輩子的人,只有放棄了一輩子的人。我喜歡你無所畏懼的樣子,喜歡你對整個世界充滿捨我其誰的氣質。愛你的玉。』你知道嗎,她年薪十多萬,可那段時間,她每天從來不打的上班,她每天吃最便宜的食物,她用最廉價的化裝品,她基本不買衣服,買也是淘減價貨——」
「來,為你的成功,也為天底下所有最偉大的女性干一杯!」明文舉起酒杯和文廣一碰而飲。說的人已動情,聽的人也被觸到情感深處,他們只想用酒來澆奠一下自己的情緒。
臨近分別,文廣對明文說:「人的一生,到處都是風險。你們也一樣,可你們又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有翻身機會。明文,和我一起做實業吧,你當頭,你的思想境界比我高,咱們倆聯手,珠聯璧合,前途大好。」明文笑笑,沒有立刻回答他。他拍拍明文的肩,笑著說:「兄弟懂你,只希望有一天,你若想換個環境,一定要第一個想到我,頭把交椅,只要你來就是你的。」
明文得了子矜的電話,但他並沒有給子矜打,不是不想打,而是怕打了又說什麼,說了之後又怎樣?與其曖昧,不如明了,與其糾葛,不如痛斷。債欠下了,還不了的,下輩了一定好好還;這輩子,只能說聲對不起,只能默默地祝福——
在生活場上,每一個人都是主角,演著別人不懂的悲歡離合;而每一個人又在不知中充當著配角,裝飾著別人,或者不小心忘了自己。唯一的,我們現在都還在生活場上,扮演著那個本該的,或者不該的屬於我們的角色,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