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遊街
蘇月白剛帶著陳昭雪回到相府,小美就笑的牙齦全露,「小姐,林王爺來了。」
其實蘇月白已經有很久沒有和林夜墨見面了,自從他們兩個的婚約敲定之後,林夜墨就忙得腳不沾地。
蘇月白冷笑,或許在林王爺眼中,自己不過是阿牛的附屬品。
她語氣惡劣,「你來幹嘛!」
林夜墨被冒犯了卻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他眉眼含笑,「今晚帝都龍舟游,我想著你應該是想看看的——不過看白白這個樣子,好像不怎麼喜歡吧?那我就先走了……」
林夜墨打開摺扇,輕輕虛晃一下,轉身就準備走人了,「真可惜啊,劉大人還特意給了我留了兩個位子,說是龍舟前艙……」
「等等——」蘇月白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有什麼吃的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林王爺一臉為難,「不過是一些街邊小吃吧,但許多東西也就今晚才有,過了今晚商販們就不來了。」
蘇月白咽了口水。
龍舟節是林氏王朝特有的節日。
其實說來,林氏王朝成立時間也不長,加上林王爺也不過是三代。開國皇帝還短命,三十不到就走了。
今晚到處燈火明亮,帝都的子民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護城河兩側,驚嘆今年的龍舟似乎比往年更加耀眼。
信女們把寫著自己心愿的綢帶系在許願石上,虔誠地把它們一起投進護城河內,盼著自己能如願以償,嫁一個好郎君。
蘇月白打開紙糊的窗子,探出一個腦袋往外看,龍舟走的不緊不慢,她看了許多風景。
她一下子想起了許多往事,爸爸的自行車後座也是這樣慢慢悠悠的,天還沒亮,爸爸就得送她上學了。清晨有迷霧,自行車會經過一片排列整齊的樹林,她那時總以為那是時光隧道,神秘深邃。
可如今,她真的不小心跌入了時空隧道,卻怎麼也找不到爸爸的自行車後座了。
「在看什麼?等下該到岸了。」林夜墨拍了拍蘇月白的腦袋。
蘇月白指了指對面的一座樓閣,欄杆上靠著好幾個妙齡女子,「我在看那裡,她們嘴裡好像還唱著曲子呢。」
林夜墨笑了笑,「這就不是龍舟節才有的場景,你每天都能看見她們。你剛才看見的探春樓,可算得上是帝都最大的煙花場所了。朝中不少公子哥在裡面都有紅顏知己。」
龍舟快靠岸了,他戲謔,「這裡的小姐一曲千金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了。」
聽林夜墨的意思,探春樓不是普通的煙花場所,更像是某種賣藝不賣身的高級會所。
蘇月白嘆了一口氣。
「怎麼嘆氣了?」林夜墨右手握拳撐著腦袋,無端風流,「可是覺著她們比你美?」
「不是。」蘇月白搖了搖腦袋,「以色侍人者,總歸有一日會年老色衰,不復從前美貌。沒有什麼人比自己更靠得住,如果是我,我定然不會一直留在探春樓,我一定還會找機會走。」
「一定會的。」她點了點頭,遠處的燈光灑落在蘇月白的眼裡,散成星光。
龍舟靠岸,蘇月白先走下船,她沒有為了林夜墨停留。到了目的地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林夜墨的目光無聲地追隨蘇月白的背影,他的眼神一絲絲變冷。
已經到了後半夜,冷風吹得少女的衣袖翩翩。可是她的背影卻依舊挺拔,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能夠壓垮她的負重。
她腳步徐徐,卻始終沒有回頭,彷彿沒有任何值得她牽挂的東西。
林夜墨心中忽然生氣暴虐的想法,他要把她的前路都斬斷,讓她的眼睛里只裝的下自己,讓她只能留在他的身邊。
他起身跟在蘇月白身後,遠處的燭火打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忽明忽暗。
「白白腿這麼短,卻走得一點也不慢呢。」林夜墨追上蘇月白,臉上帶著真情實意的笑容誇讚。
蘇月白牙齒咬磨。自從這廝知道老爹對自己的稱呼是白白之後,這廝也跟著厚臉皮這樣喊著了。
笑的這麼燦爛,卻在說她腿短,蘇月白在心裡默默地給林夜墨又加了一個笑裡藏刀的標籤。
二人下了龍舟之後,就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邊走邊逛,才半盞茶的功夫,蘇月白手裡就有兩樣吃食了。
翡翠四喜丸子,金玉拔絲桂花糕。
蘇月白走累了,停在一間茶樓,坐在一張雕花細緻的紫檀木方桌旁,毫不在乎形象地享受自己剛才淘來的零嘴。
「太好吃了吧。」她吃了一口雪花酥,臉上揚起一個清淺的笑容,「原來龍舟會的零嘴都這樣好吃,我原先還以為它們比不上廚子阿牛平時給我整的那些呢。」
林夜墨很給面子地附和,「明年我還帶你來。」
他笑的溫柔,並未和蘇月白說,剛才她遇到的商販和行人都是宮中的下人假扮的。而這些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小吃零嘴,也是他吩咐御膳房精心準備,再讓錦衣衛加急特送。
他生在皇室,自幼就習慣了爾虞我詐的日子,如果隨便吃旁人的東西,怕也是沒那個福氣活到今時今日了。他疑心重,不會吃這些民間小吃,自然也不會蘇白月親身嘗試。
「我要和你說一個秘密哦。」蘇月白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喝了一口冰糖雪梨湯,長舒一口氣,「要是今年你沒出現,我可能就一個偷偷行走江湖了。」
「這麼厲害?」他拍拍手,「我還沒想到你有這個豪情,我竟不知你還有當俠女的心。」
「你不要取笑我了。」蘇月白也知道自己這個好吃懶做的樣子也不像是會闖蕩江湖的人,「我只是想著如果留在帝都,老爹肯定會給我挑一個夫君,我可不想這麼早就成婚帶娃了。」
「你這話倒讓我糊塗了。」他苦笑,他總是搞不懂美人的想法,「可你是不是忘了,我馬上也是你的夫君了?」
「……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我了。」蘇月白剛好吃過,她停下玉竹筷子,臉上勾起一抹笑意,看上去溫和無害。
「王爺看上去慈悲心腸,但是心腸冷硬,這輩子也不會對女子動情,而我恰好也不會愛任何人。我兩就互不相欠了。」
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永遠是光彩照人的樣子,勾得林夜墨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逡巡。
「愛情啊,真是令人有喜有悲。」她不諳世事的樣子,卻總透著歷經滄桑的陳舊。
他也望著她,面容清雋,笑意淺淺,「我周圍好像沒有愛這種東西呢。」
父皇後宮佳麗三千,他敬重母后,也懼怕母后的家族。母后這一輩子看的最重的是她的母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後宮七十二妃嬪,一百六十八貴人,還有無數喊不出名號的小主和答應,都在父皇駕崩那日殉葬。
除了母后,後宮再無妃子。
這是父皇的遺詔。
父皇的葬禮,舉國同悼,母后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林夜墨知道母后改了遺詔,父皇只想讓母后陪葬,他害怕太后垂簾聽政。
皇室從沒有情愛,只有權勢。
蘇月白嘆了口氣,她看著林夜墨懵懵懂懂的樣子,還是把心裡的無奈藏起來。
「愛可比喜歡要嚴重多了。你可以喜歡吃豬肉,可以喜歡聽小曲,可以喜歡好看的女子。但是你只能愛一個女子,沒看見她會想她,讓她難過了自己心裡會更加難受。她笑,你就跟著笑。她要是難過了,你比天塌了還難過——這樣講,你總算是能懂了吧?」
林夜墨更茫然了,「如果我的喜怒哀樂都讓別人掌控了,豈不是太嚇人了?我絕不要這樣子的感情。」
在蘇月白低頭的瞬間,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陰冷。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人,那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他一定會殺了他的愛人。
蘇月白早就知道自己這麼和林王爺講,這廝絕對會這麼說。她心中吐槽,帝都那些林王爺的後援會粉絲們應該看看他這麼不解風情的樣子。
晚風徐徐地吹著,一對璧人為這個夜晚添了一抹亮色。
可是明年這時他們人卻反目成仇,成了彼此心中的刺。